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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相见何如不见

1.

试纸上第二条紫色的横杠渐渐浮现的时候,薇薇彻底彻底陷入了瘫软。她背靠着浴室的玻璃门慢慢蹲下,坐到了瓷砖地板上。

那条试纸从她渐渐松开的手中滑落下来,掉在她身旁。

不用再猜测了,也不用再怀疑了。铁证如山,苏薇薇再一次“不幸地”怀孕了。她目光空洞,唇角缓缓上扬,泛起一丝绝望的苦笑。

是,多么可笑。别人怀孕,全家欢喜,甚至要去香港待产,多么高端洋气上档次,就差没有普天同庆了。

可她苏薇薇怀孕,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不幸。

这消息太过沉重,薇薇就那样坐在卫生间的地板上,久久没有力气动弹。隔着卫生间的门,她看到空空的客厅。沙发边堆着新买来的东西还未整理。在那些东西里,有她买给李明淑的奶粉、奶瓶和胎教光碟。礼物未来得及送出,就一直在堆放在那里。

奶粉罐子上的广告引人入胜。一位孕妇手捧一杯牛奶,骄傲地挺着大肚,面色安详,充满喜乐。

是,怀孕是一桩喜事,本该高高兴兴的。普通人家的孕妇,老公和婆婆围着转,爸爸和妈妈围着转,一大家子全围着转。陆正隆的妻子怀二胎,他陪她去香港待产,让香港的医生护士都围着她转。

可她苏薇薇怀孕,却要独自一人,面对争执、责难。那个令她怀孕的男人责令她不能生,要她去流产,以至她最后真的就流产了。

想起那一切,薇薇捂着自己的小腹,再度伤心不已。她不愿将那痛苦的经历重复一次。她说什么也不愿那一切再来一遍。

可现在,她的的确确又怀孕了。她腹中的的确确又有了一个小生命。而这个小生命的父亲此刻却在另一个女人身边,等待着属于他们的孩子降临。他不知道,并且也一定不愿意知道,这里还有一个属于他的“私生子”。薇薇痛苦地流泪。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是的,她自作自受。天下没有免费的筵席。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谁让她喜欢这些名牌衣服、名牌包呢?谁让她不劳而获,住着舒服的公寓,开着八十多万的车呢?

那天她站在地铁里傲视群芳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呢?

那时她怎么就没想到,那些被她轻视着、甚至怜悯着的女人们回到家里就能得到丈夫温暖的怀抱和孩子甜美的笑容呢?

你不愿吃她们所吃的苦,自然也尝不到她们所尝到的甜。

这一刻,薇薇想,如果可以,她宁可不要这一切,不要这些破包、破表、破项链,不要这破房子、破车子,统统不要。

她想要一个丈夫,这个丈夫会高高兴兴地和她一起迎接他们的孩子。他们可以住在一间很小的房子里,房子只是租来的。他们可以开很差的车,甚至不开车。但他们幸福快乐,那是什么都换不来的。

万念俱灰中,薇薇强撑着身子站起,到水池前用热水洗脸。

她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哭得面目浮肿。而脖子上那颗水滴形状的钻石是多么璀璨,多么刺目,多么像一颗巨大的眼泪啊。

昂贵的钻石,冰凉锐利,无法给人安慰。这一切是多么讽刺,多么可悲啊。她用力扯断了项链,丢到一旁。

她蹒跚着走回客厅,一眼看到搁在茶几上的BV 手包,上个月陆正隆刚刚送给她的,价值人民币三万六千五。这一刻她只感到恶心。

什么意大利的爱马仕,什么纯手工编织,什么头层小羊皮,什么皇室御用,什么贵族典范,什么低调奢华。说到底,它只是一只装东西的袋子,她绝望地笑着,只是一只装东西的袋子而已啊!

她要那么多装东西的袋子干什么啊?她要那么多所谓的名牌干什么啊?在她最脆弱、最难过、最需要安慰的时候,这些昂贵的袋子们冷冷地呆在她房间的各处,哪一个可以来安慰她?哪一个?

薇薇躺在床上失眠了一夜,泪水流淌不停。

2.

第二天上班,薇薇化了淡妆,但仍掩饰不住双目红肿、形容憔悴。

同事们暗暗诧异,难道和男友的矛盾没解决,真的闹分手了?

赵之然没心没肺,口无遮拦,“小薇薇别伤心,就算天下男人都负了你,还有我呢。下了班哥请你吃大餐,喝法国红酒,一醉方休。”

王希看出情况不简单,拉开赵之然,“你个二货就不能闭嘴?”

真到伤心时,周围人反而识相,避得远远,一句都不问。

只有知心好友才会小心翼翼前来关心。

李明淑在洗手间拉住薇薇,问究竟何事。薇薇终于控制不住,伏在明淑肩头,哇一声哭了出来。

明淑听完事情原委,大呼不得了,又怪薇薇怎么这么糊涂。她约薇薇下班后坐下细谈,此事不可轻率,一定要严肃对待。

晚餐时分,明淑和薇薇面对面坐在银行旁边的萨莉亚餐厅。薇薇恍惚了一天,此时仍未缓过神来,只对着眼前一盘意面发呆。

明淑说:“好歹吃两口。”

薇薇说:“吃不下去。”

明淑叹了口气,说:“你这样不行啊,孩子不要,自己的身体还是要的。好好吃饭,养养胖,才好去做手术。”

薇薇抬起头来瞪着明淑,说:“我不做手术。”

明淑诧异,“那你打算如何?难道把孩子生下来?”

薇薇不作声,接着又哭了,“反正我不做手术,我不杀自己孩子。”

明淑沉默了一会儿,耐下性子慢慢说道:“我知道你,特别喜欢孩子,想生孩子。外婆又信基督,你从小受那种思想熏陶,不可堕胎,不可杀生。但现实就是现实,现实是残酷的。你和陆正隆的关系是不受法律保护的。你又为什么非要生他的孩子?”

薇薇低着头不作声。

“哦,你爱他,愿意为他赴汤蹈火,是不是?那我问你,他爱你吗?他会离婚娶你吗?他会管你和孩子吗?”

“我不要他管。”

“意气用事的话不要说。”明淑摆摆手。

“不是意气用事。”薇薇说,“我已经想好了,我不要任何人管。我自己的孩子,自己生,自己养。”

“幼稚!任性!”

薇薇呆住了。连明淑都说她幼稚、任性。那恐怕她的确是幼稚、任性的。可是,还是回到原来的问题,把自己腹中的孩子杀掉,就是成熟而明智吗?不,决不。温暖的子宫决不能成为孩子的坟墓。

薇薇用手捂住脸,无声地饮泣。

明淑还在慢慢说理:“上次你怀孕,他就不想要,态度坚决,最后造成你流产。这次他更不可能要了。如你所说,他老婆马上要生第二个了,他自己家里的事都忙不过来,哪会来理睬你?你说你自己生,自己养。说说容易,做起来你试试看?”明淑指指自己,“你看我这怀个孕,多少事儿,家里人都在忙进忙出准备这那。光是产检、办小卡、大卡,就得跑几次医院、街道办事处。你一个人,怎么办?”

薇薇怔怔地不作声。

明淑又说:“我知道你想生孩子,舍不得去做掉。但你不能生陆正隆的孩子啊。为什么?因为他是别人的丈夫和父亲。你想生孩子,就快点和陆正隆分手,好好嫁个人,到时候,随你生。”

薇薇还是怔怔的,喃喃道:“已经来不及了。”

明淑看着薇薇,知道自己理都白说了,随即叹道:“那你打算怎么办?生个私生子?瞒着所有人?瞒得住吗?肚子会大起来,孩子会生出来。到时人人都会知道。同事朋友什么也就算了。父母面前你怎么交代?他们培养你不容易,你就忍心这样伤他们心?还有,你不结婚,准生证怎么办下来?以后孩子怎么上户口?你想过没有?一堆事儿呢,我的大小姐呀,别这么任性好不好啊。”明淑干着急。

薇薇什么都说不出来,一会儿哭一会儿哭的,只是不停重复那一句话:“反正我不堕胎,反正我不能杀死自己孩子。”

明淑该说的都说尽了,见薇薇一句都听不进,有点生气了,最后只说:“决定是你的,旁人无法干涉。你只要将来不后悔就好。”

薇薇听了心里很难受,却又无言以对。

桌上那盘意大利面早已变得冰冷,薇薇一口都没动过。

走之前,明淑把面条装进打包盒,“虽说才十几块,浪费了也挺可惜的,带回去明天早上热一热,也是一顿早餐。”

薇薇又是一阵触动。人生的十字路口就在眼前了,她要选择怎样的道路、怎样的生活呢?

是随随便便就能买一只上万块的皮包,还是动不动就要打包十几块的一份剩菜?

这道选择题并不是那么容易做的。

或者说,这根本就是一道没得选的选择题。

3.

当晚,薇薇回到家,把自己关进书房,坐到书桌前抱头冥想。

屋子里静静的,她擦干眼泪,尽力使自己平静、镇定、客观,然后在桌上铺开一张纸,提起笔,一条一条写下自己的打算。

其实也没有具体的做法。所谓的打算,就是用排除法,列出一定不能做的事。

第一,不能堕胎。

第二,不能将怀孕的事告诉陆正隆。

第三,不能告诉父母,能瞒多久瞒多久。

第四……

她还没想好第四是什么,手机铃声兀然响起,划破空气中的宁静。

看到来电,薇薇的心跳停了一拍,随即接通电话。

电话里传来郑东学愉快开朗的声音:“公主殿下别来无恙?”

薇薇不知这一声公主殿下是嘲讽更多还是恭维更多。她此时心情不佳,不愿接应这种玩笑,只平静地应了一声:“还好。”

薇薇所散发的距离感一下就被郑东学感觉到了。加之上次分别后薇薇曾发过一条“谢绝再接送”的短信,之后又一直未再联系,于是东学也适时地收敛起玩笑态度,换上正经语气,与薇薇说起正事。

东学说,他那个刚生了孩子的朋友,想给孩子买几份保险,听说薇薇所在银行的银保业务不错,特来咨询一二。

原来是这事。薇薇无精打采,说自己只是小小的行政人员,对产品业务不熟。他的朋友若想了解详情,可以第二天到行里来咨询,她会介绍相关业务经理与之详谈。

东学说:“那好,明天上午我带朋友过来,多谢你了。”

薇薇刚想说不用谢,门铃却在这时突然响了。

这么晚了,会是谁?

薇薇起身看了看门口的可视电话,见是陆正隆站在门外。

“哈,你有客人?”东学隔着电话也听到了门铃声。

“哦,是。”薇薇有些慌乱。

“那我不打扰了,我们明天见。”东学说完挂上了电话。

薇薇松了一口气。他这人就是这点好,懂得尺度,爽快利落,绝不给人添麻烦,是个难得的高情商的人。

薇薇有些欣慰,但同时,又有一丝难过。

东学刚才的语气里,似有一缕揭露性的嘲笑,还似有一点鄙夷的调侃。这么晚了还有访客。会是什么人在此时造访,不难想象。

或许东学心里早就明白了她苏薇薇是怎样一个人了吧,薇薇暗自叹着,同时三步并作两步,去给陆正隆开门。

陆正隆提了水果点心前来,脸上已无前次吵架留下的阴霾。他情绪放松,态度温和,今天显然是来和好的。

见薇薇双眼红肿,分明刚哭过,陆正隆抱住她柔声安慰:“好了好了,是我不好,别难过了。我爱你,永远都爱你。来,笑一笑。”

薇薇被陆正隆抱在怀里哄着,却笑不出来。

想到自己腹中那个小小的胚胎,她只觉得凄酸无助。有一刻,她几乎想说出自己怀孕的事,但一刹那的犹豫后,她制止了自己。

她知道,一旦说出这件事,陆正隆势必又会让她去堕胎,两人无可避免又要争执、吵架。因此,没有其他选择,只有不说。

见薇薇一直无法高兴起来,陆正隆也有些无奈了,低声叹道:“也是我最近实在太忙了,忽略了你的情绪和感受。唉,没办法的,在外做事,身不由己。你看我今天忙到这个点,连晚饭都没吃。”

薇薇说:“那我去给你做点吃的吧。”说着就要去开冰箱。

陆正隆却一把拉住她,“别忙了,让我抱你一会儿。”

薇薇挣了挣,“不吃饭不行的,我去给你煮碗云吞面。”

“我不要吃云吞面,我要吃你。”陆正隆一把将薇薇拉入怀中,埋首亲吻她的脸颊和脖子。

薇薇内心产生一股抗拒,稍稍用力想推开他。

陆正隆却将她箍得更紧,在她耳边喃喃低语:“我想要你。”

薇薇推不开他,渐渐有些害怕。她毕竟有些这方面的常识:孕早期不可有房事,否则易引起先兆流产。

陆正隆感觉到薇薇的抗拒,抱着她的手却越发用力,“宝贝儿,我们分开那么久了,你不想要我吗?”

是,分开很久了,有大半个月了,薇薇想着,他陪妻子去香港十多天,回来后又冷战……

“今天给我吧,好吗?”陆正隆一边在她耳畔低语厮缠,一边将她往沙发上推。他语气温柔,力气却很大,很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

薇薇真的怕了,用尽力气将他稍稍推开,“对不起,今天……恐怕不行,我……我身体不太舒服。”

她一时想不出更好的理由,只能这么搪塞。

陆正隆看着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下面不太舒服,小腹酸痛,可能有点炎症,要不……今天……就算了……”薇薇低着头,声细如蚊。

陆正隆有些失望,松开薇薇,沉默地看着她。相处这么些年,她很少拂逆他的心意。这个夜晚有些反常。

薇薇心虚,躲着陆正隆的目光,手心里一层汗。

陆正隆等了片刻,见薇薇真是万分为难的样子,也就不再勉强。他说:“那我走了。你不舒服,早点休息。”

薇薇看着他落寞的样子,倒有些内疚。

陆正隆站起来要走,忽然又想到什么,转过来对薇薇说:“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我可能都不在本市了。”

薇薇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淡漠地一笑,说:“嗯,了解,老婆要生了嘛,你放心去好了,不用管我了。”

陆正隆稍有愧意,低声说:“希望你理解,我……”

“理解的理解的。”薇薇略带讽意地说,“是儿子吧?恭喜你了,终于得偿所愿。”

陆正隆沉默了一会儿,说:“是个女孩。”

薇薇一怔,不知为何,那股讽刺的欲望瞬间就消失了,随即感到的却是一丝心疼。她想自己到底还是爱陆正隆的,见不得他有任何失望。他一难过,她就不由自主地怜悯他、心疼他。

这时她又听陆正隆说:“预产期在七月下旬。”声音中并无太多欢喜与期待,却好似有些无奈。

薇薇安慰道:“这样你有两个女儿了,也很好。女儿贴心。”

陆正隆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女孩,小小的一张面孔,脸色白白,明明自己心里难过得不得了,却还反过来安慰他,有些不忍。

这时薇薇又说:“你看看你,也挺可怜。工作那么忙,回到家还被一堆女人包围着。女人都很麻烦的,那么多,肯定够你烦的了。”

薇薇说着自己笑起来,“所以,我不想再增加你的负担了。我没事的,你安心走吧。好好照顾你太太。”

陆正隆有些感动,用力抱了抱薇薇,然后与她告别。

门关上之后,薇薇才忍不住又哭了。

4.

第二天上午,郑东学如约带了朋友到银行来。

薇薇介绍王希给他们认识。

郑东学全然一副嘻哈态度,拍着朋友的背说:“刘伟,我最好的哥们,大学一个球队,刚当上爸爸,可美了。”

他这样对刘伟介绍两位女士:“苏薇薇,咱们系最漂亮的小学妹,当年你还暗恋过人家吧?这一位是王希,此地最资深的美女客户经理,复旦高材生,把资产交予她打理,放一百个心。”

薇薇第一次发现,郑东学在众人面前原来是这么一个谈笑风生的交际达人,短短几句话把每个人都夸得舒舒服服的。

简单寒暄后,王希把刘伟带到办公室详谈业务,东学则在银行大厅与薇薇继续交谈。他说:“多日不见,怎么脸色这么差?”

薇薇强作笑容,说:“没什么,可能累了。”

两人随即陷入一段沉默,接着又同时开口。

“那天晚上……”

“你最近……”

两人相视一笑,都停下来让对方先说。推了一会儿,东学坚持让薇薇先说。于是薇薇说:“你最近忙些什么?都没你消息。”

“我?嗨,瞎忙,工作呗。你呢?”

“也是,工作……”薇薇说着,心下恍惚,只想知道东学先前说“那天晚上”的下文是什么。却是没机会了,后台工作繁忙,有同事喊薇薇过去处理事宜。她匆匆对东学告辞。

到了中午,王希要请薇薇及两位男士吃饭。她已替刘伟在本行开户并购得银保产品数份,一来答谢客户,二来感谢东学及薇薇牵线搭桥。王希为人机敏活络,做事滴水不漏。

一行四人到餐厅坐下,吃西式简餐。

薇薇不得不收拾情绪,处理好自己的表面,参与交谈。

饭桌上的话题五花八门,由亚洲金融海啸讲到创业板近日涨幅,再由NBA 湖人客场六连胜讲到好莱坞当红艳星与第三任丈夫离婚。

在场面上,开朗外向的人总是吃得开。他们三位十分尽兴。

薇薇并不是对这些话题没兴趣,她只是觉得身体很不舒服。

尤其是那一客猪排饭端上来的时候,她再也没办法好好端坐,与大家说说笑笑,恶心的感觉一阵接一阵地涌上来。

王希最先看出异常,关切地问她:“没事吧?亲爱的。”

薇薇说:“没事。”

东学递一杯温水给她,也连连问道:“怎么回事?不舒服吗?要不要紧?”

薇薇喝下水,一味地掩饰,只说:“没事没事。”

她没想到这次怀孕反应会这样大,闻到一点油腻味便头晕眼花,胃里翻江倒海。但这所有不适都无法对人诉说,也无法缓解。

带着秘密生活实在辛苦。薇薇心里难过,几乎想要放弃,直接伏到桌上大哭一场,将委屈与恐惧悉数倒出。

但她知道不能这样做。

她只能克制,再克制,把想要呕吐的感觉压制下去。

坐在一旁的王希似乎有所领悟,对她说:“要不我陪你去卫生间吧?想吐就吐出来好了。”她说着扶薇薇站起。

可刚刚站起,薇薇就感觉眼前一黑,额头一阵发凉,随即失去知觉,软软地瘫倒下来。

薇薇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医院急诊病房的休息床上,手背上插着针管,正在输液。身边陪伴她的是郑东学。

“我怎么……他们呢……?”薇薇一时惊讶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他们都回去上班了。”东学淡淡地回答,“你刚才休克,医生说是贫血加上严重缺乏睡眠引起的。你需要加强营养,注意休息。”东学看着薇薇,眼神里有心疼,也有无奈。

薇薇不作声,轻轻点头。

东学似乎很疲劳,说完那些话就沉默了,颓然地坐在那里。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薇薇想到自己的处境,又看着眼前的东学,知道她生命中最快乐的日子即将离她远去。

想到这里,她心里难受,眼眶湿润。

东学却一直沉默,似乎没有察觉薇薇情绪有波动。

过了片刻,他站起来,对薇薇说:“你在这里输液,休息一会儿。我去外面抽支烟。”

薇薇愣着。她从不知道东学还抽烟。

“有事打我电话。”东学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急诊病房里只剩下薇薇一人。她静静躺着,心中思潮起伏。

就在这一天,这一刻,她幡然醒悟,自己不再是小孩了,不能再做小孩了。在这世上,再没有一个她可以依靠的人了。

她不再是父母的小女儿了,也不再是陆正隆宠爱的小姑娘了,甚至也不可能再是郑东学的公主殿下了。

现在她只有自己。她是一个准妈妈了。她必须坚强,必须挺住,必须独自挑起生活的重担了。

东学一直陪着薇薇,直到她输完液。

东学送薇薇回到银行的时候已是下午四点。

薇薇与东学在银行门口告别,多谢他一下午的陪伴和照顾。东学却只淡淡地笑了一下,不说什么。

薇薇觉得那个笑很陌生,她从没见过。

不知是想弥补什么,或是挽回什么,还是求证什么,她有些尴尬地说:“害你旷了一天工,晚上要加班了吧?”几乎是没话找话。

东学仍只是淡淡微笑,简单说了句:“没关系的。我走了,再见。”

薇薇的“再见”二字还未来得及说出,东学已然转身走去。

薇薇目送东学走远,那“再见”二字变得很轻很轻,由她自己吞没。她忽然有预感,他们或许不会再见了。

薇薇坐回办公桌前处理一天落下的工作。

临近下班时,王希过来关心薇薇,递给她一杯热巧克力,“感觉好点了吗?喝一点暖暖胃。”

薇薇接过杯子喝一口,说:“好多了,谢谢。”

王希说:“怎么也不回家休息呢,都这样了。”

薇薇说:“没事儿,晚上睡一觉都好了。”

王希凑近过来,看看四周没人,压低声音对薇薇说:“还想瞒着大家呀?这可是喜事儿呀。我还想早点儿生呢,可惜没男人跟我生。”

薇薇大惊,瞪着王希说不出话来。

王希微笑,“嘿,我怎么知道的?你中午吃饭时那个样子,谁还看不出来?再说了,送到医院,验个血,医生马上一五一十全知道。”

“你们全知道了?”

“我们是谁?”王希明知故问,坏笑着。

“你们……就是……”

“郑东学,是不是?”王希笑着,“怎么,你还打算瞒他吗?想去偷偷打掉?我劝你别。这个男人不错的,相信我的眼光。你想想,不到三十岁就能做到德国第一大商船公司中国区的内审总监,前途不可限量啊。哎,薇薇,你可别犯傻,这么好的男人,又高,又帅,又有前途,你不要可是大把女人抢着要……”

王希的话擦着薇薇的耳边过去。渐渐地,薇薇什么都听不到了。

原来东学也知道了……此刻,薇薇满脑子飘着的都是这句话。

原来东学也知道,她怀孕了……那么,他这天下午对她的冷淡与疏离都有了解释。他出去抽烟也有了解释。

原来他知道,薇薇怀孕了,薇薇和别的男人有了孩子了。那么,他与她之间一切的可能性都结束了。结束了……

薇薇的唇边慢慢泛起一抹自嘲的苦笑。可她又奢望些什么呢?企图瞒他吗?企图继续从他那里偷得一丝丝温暖吗?真是没有廉耻。

她同时还笑,笑王希有了这样大一个误解,竟以为孩子是郑东学,要她趁此机会抓紧他,不要放手。

王希真不亏是摩登都市的金领女郎,一顿午饭的功夫已将男人的工作情况打听得一清二楚,这才是本事。

薇薇想到自己,与郑东学接触了那么久,却尚未记清他在哪一家公司,担任什么职务,月薪几何。

但这一切都已不重要了。郑东学这个人即将从她的生活中离开。

可是……可是……薇薇忽又想到,这么大的误会,东学难道竟没有否认吗?王希这般快人快语,定在医院就对东学开口道贺,东学竟不否认?像他一贯那样,凡事笑而不答,让误会继续存在?

东学啊,东学……薇薇在心中感激地默念他的名字。他竟这样帮她,背下一口黑锅,保全她的声誉,免去旁人的口舌非议。

可是,他必定也是伤心失望的吧。这个曾经清纯可爱的小学妹,终于还是离他远去。

薇薇想到这里,再也支持不住,也不顾王希还在絮絮说教,直接伏到办公桌上,闭上眼睛,任泪水汹涌淌下。 uPT7uEKu6JF2A6XXFkis5l+1AJKqkVPwcEHUam5m1gEObswrFcDuwgrfhpMCv2J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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