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人们对正常与不正常的定义随着时代在发生变化。古代被看作理所当然的事情,今日观念之下可能变成了异常;今日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在古代可能是奇闻异事或者大逆不道。话说,古希腊时期不乏自称“先知”的人,在现代社会,一切自称具有预见未来能力的人都被看成是精神病人。
史前社会,万物有灵的信仰盘踞人们心头,风水雷电都是神灵的化身,有神灵自然有神灵的对立面——邪恶之神。人们对发疯的人最普遍的解释是,人被邪恶的灵魂侵占肉体,控制行为。中世纪时期,人们对生理疾病的理解尚存在许多误解,可以说,在现代医学出现之前,人类长时间处在蒙昧无知的状态里。从中世纪流传下来的世界名画中,我们可以看到当时的人们是如何对待“异常人群”的。
荷兰怪才画家耶罗尼米斯·博斯在1475年画了一幅油画,名为《愚蠢的治疗》,画风诡异,非常讽刺,画中戴着漏斗形帽子的男子正在一名患者头上挖洞,好像要从大脑里取出来什么,另外有一男一女旁观。那个年代,戴漏斗形帽子是江湖骗子的象征,头上顶着书本的妇人则是讽刺她的愚蠢,读书并不能令她摆脱愚昧。这幅画恰好表现了当时社会的一种普遍看法:精神疾病是脑子里长了石头。
1490年,西班牙浪漫主义画派画家弗朗西斯科·戈雅画了一幅《愚人船》,“愚人船”是流放贫民、罪犯和精神错乱者的工具,这是一种习俗,当时的人们认为,水可以带走病人,也可以净化病人的灵魂,当他们下了船,就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人。戈雅还有另外一幅画叫《疯人院》,疯人院里住着躁狂症病人、抑郁症病人,还有酗酒成瘾者、丧失记忆和理解力的疯子、轻佻呆傻的疯子,在十八世纪,他们通通被赶进医院,戴上锁链,穿上紧身衣,医生为他们放血,让他们服药,以便恢复正常。
囚禁和接受残酷的治疗方式之外,疯人院还把各类病患当作怪物展出,来人可以在窗户外面观察疯子的日常。通过收费展览,疯人院每年有大笔收益,发展到后期,“疯子”们成了演员,他们要在公开场合跳舞,耍杂技,供人娱乐。在法国,大革命发生之前,贵族把参观疯人院的节目表演当作周末消遣,一时成风。
可见,从中世纪到十八世纪末,医生和整个社会都不能分类异常心理,只是笼统地概括为“疯子”,“疯子”则毫无人权,俨然毫无生命的物品,可玩乐可戏谑可虐待。在人们消遣“疯子”的同时,艺术家则开始关注“疯子”们的生存困境。十九世纪,心理异常进入艺术创作范围,画家们开始关注“疯子”的悲伤,文森特·梵·高画出了《绑着绷带的自画像》,他本身便是一位深受精神疾病之苦的疯子。十九世纪末,爱德华·蒙克呐喊出了几个世纪以来不被看见的真相:这世上本不该有疯人院,因为整个世界就是个疯人院。
从中世纪到文艺复兴,精神病患者的处境无一不悲惨,遭到残酷对待不说,有的人还要被烧死、活埋。在教廷统治时期,精神病人被看作异教徒,遭到宗教裁判所的迫害,严刑拷打、烧死、勒死、砍头、活埋,不一而足。其中针对女巫的迫害时间最长,最臭名昭著。迫害女巫自然有教廷迫害异教徒倡导“宗教正义性”的目的,但是很多被诬为“女巫”的女子并不是异教徒,而是精神失常者。
十七世纪,美国发生了一起冤案,史称“塞勒姆女巫审判案”。大概情况是这样的:马萨诸塞州塞勒姆镇一个牧师的女儿伊丽莎白·帕里斯得了一种怪病,她开始放肆地尖叫,痉挛发作,进入精神恍惚的状态,随后,与她交好的七个女孩相继出现了类似的症状。当时的医生找不到病理原因,就认为孩子得怪病是因为那里的黑人女奴蒂图巴和另一个女乞丐,还有一个孤僻的从来不去教堂的老妇人。于是,这三个女子被严刑逼供,随着针对女巫的调查不断深入,更多人卷入其中,所有受到牵连者都是女性,而且她们的行为多多少少影响到当时的社会秩序和习俗。在接二连三的搜查、审判中,先后有二十多人去世,另有两百多人被逮捕或监禁。
“塞勒姆女巫审判案”后的许多年,美国没有再发生类似事件,到1992年,马萨诸塞州议会通过决议,宣布为300年前“塞勒姆女巫审判案”中的所有受害者恢复名誉。从现代医学的角度看,这是“跳舞病”的一种表现,病因是一种寄生于黑麦的真菌“麦角菌”。“塞勒姆女巫审判案”一度是美国的耻辱,也让人们质疑基督教的教义,300年来,美国的心理学家一直在研究这个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