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赖共生,最常见的原因是出生时和出生后6个月出现创伤性联结。新生儿的神经系统对声音、触觉和气味都非常敏感,并且能够识别父母的声音、面孔和气味。他们已经适应了父母的存在,与父母分离太频繁或太久之后就会感到紧张。不幸的是,许多家长不明白这一点,可能仍然对婴儿需求和能力有着陈旧的观念。
例如,父母们不知道,在依赖共生的发展阶段,婴儿在被母亲带着或与父母保持非常亲密的关系时,是最快乐的。父母的忽视促使父母对母子关系和父亲角色重要性采取随意的态度。最终的结果是,在婴儿最需要他们的时候,父母往往没有提供情绪和身体上的支持。
父母照顾孩子,就会产生联结。在出生后的几天、几周和几个月内,新生儿经历了许多清醒和睡眠的周期,这主要是由饥饿、获得舒适和养育的需要,逃避不适的需要决定的。这些清醒和睡眠的周期由婴儿的神经系统和减轻他们身体紧张的需要来调节。当他们最初感到饥饿的痛苦时,他们开始有些小动静。随着内心紧张的加剧,动静不断变大。最终,婴儿持续升高的紧张发展到响亮哭喊的程度,表明他们有些需要要被满足。一旦父母给孩子喂奶,抱起来或换尿布,孩子就会放松下来。下图说明了联结的周期。
联结的循环:孩子的需要总是能得到满足,他/她就会与照顾
因为新生儿的神经系统还在发育中,他们的哭声并不能给父母传递很多的信息,所以家长可能要做出一系列的尝试和干预。随着父母和孩子的沟通更加顺畅,父母学会识别孩子哭声中的细微差异,他们更快速、有效地满足了孩子的需求。这有助于孩子更快地放松,进入深度的平衡状态。然后循环再次开始。
新生儿的睡眠周期可能非常短,特别是很小的时候,有时只有两个小时。父母的正常睡眠周期被孩子打破,通常不会获得所需的快速眼动睡眠,难以保持精力和幸福。在这段时间里,对父母提供外部支持非常重要,因为他们在生理上经历荷尔蒙的激烈变化,心理上经历巨大的起伏。外部支持可以防止父母在这个重要的发展阶段变得疲倦、胡思乱想或情绪激动。
但是,联结的重要一面是父母与孩子的状态保持同步的能力。在玩耍和激动的时候,父亲或母亲与孩子有一致的欢乐和刺激的经历。在这个过程中,父母和孩子会产生具有兴奋作用的激素,如催产素和神经递质,如多巴胺。父母学会如何通过目光交流,认真聆听,肌肤接触和心灵交流产生共鸣,帮助宝宝重新调节自己的情绪。婴儿与父母或其他成年照顾者之间的生理上的同步体验是联结过程的核心。令人兴奋的玩耍和舒适的周期反复出现,为孩子们创造了一种安全感,这有助于培养他们的好奇和信任的能力。
最近得到公认的婴儿摇晃综合征的原因之一,是生气或沮丧的父母或照顾者不能应付婴儿持续的哭泣。许多新生儿哭泣,因为他们正在释放与出生创伤有关的紧张,实际上可能是由于分娩造成肩、颈、臀部脱臼。古特曼(G.Gutmann)博士是德国专门治疗外伤性出生综合征的医学研究者,他在给出生后不久的婴儿检查中发现,超过80%的孩子都有颈椎损伤 1 。
婴儿曾经遭受创伤性分娩,家长就会面对更多难题。他们无法让孩子舒服和摆脱痛苦,就会感到沮丧和无能,这往往会导致他们离开孩子。有些家长甚至认为孩子不喜欢他们,因为他们总是无法安抚孩子。所有这些都扰乱了情绪调节的过程,并有可能产生发展性的创伤。
发展性创伤的概念是心理健康领域的一个突破。产生这种创伤的情境包括,值得信赖的成年照顾者不能在情绪上与婴儿同步,照顾者不能满足孩子获得养育、保护、安全的日常需要,以及孩子不能及时获得家长提供的恰当指导。儿童经历这种情绪失调,产生一种压倒身心的情绪状态或被抛弃的感受,引起身体和大脑的长期变化,并产生创伤后压力。
发展性创伤的概念要求我们更广泛地思考什么是创伤。父母们自然而然地认为,他们正在养育子女,跟其他人做得一样。更有可能的是,他们正在以自己被养育的方式养育自己的子女。
成人照顾者没有恶意意图,只是不了解儿童的情感需求,这样会导致婴儿和儿童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产生发展性创伤。这些“普通”事件,特别是在出生后和生命的前6个月中发生的事件,构成了儿童心理健康的基础,并塑造了终身发展的基调。发展性创伤不仅会影响儿童的神经系统,而且会降低儿童与成人建立安全关系的能力。
创伤永久印记在儿童的细胞记忆和神经系统中。儿童学会以特定的方式对特定的线索和信号做出反应,从而激活肾上腺的应激反应。例如,如果母亲对儿子不告而别,而去照顾别人,那么以后母亲每次离开房间时,他都会哭泣,过分悲伤。这一迹象表明,他已经对她未经宣布的离开感到敏感。最终,这些经验会塑造儿童的大脑、身体和角色。成人心理健康植根于这些早期的情感和关系经验。发展性创伤的常见原因包括:
代际因素也是发展性创伤的主要原因。依恋的神经生物学研究表明,女孩与母亲的早期经验会影响她们成为母亲后如何照顾自己的孩子。关系创伤是养育风格和行为传递代际的主要机制。这也影响了母亲对于情绪调节和关系同步的需求的反应能力 2 。例如,如果一个女人在婴儿期经历了长时间强烈的哭闹,那么自己的孩子在长时间哭闹时,她可能不会有任何反应。这种代际忽视的模式对于成年人来说是难以识别和难以治愈的,因为它源于他们深藏的身心结构。
依赖共生最常见的原因也许是所谓的逆转的代际现象。父母和其他成年照顾会不自觉地用孩子满足自己的需要。不是成人在照顾孩子,而是孩子在照顾成人。成人不鼓励孩子发展自己的兴趣和确立自己的身份,而是鼓励孩子密切关心和照顾成人。
那些在儿童时期被抛弃和忽视的父母和成人照顾者中,这种“照顾父母”的现象尤其常见。在这种情况下,常见的情形是,父母照顾孩子直到他们长大到可以自给自足,然后期望孩子开始照顾父母。孩子们感觉到父母状况不稳定时,可能认为在这种情况下生存的唯一方法就是照顾父母的需要,而不去理会自己的需要。他们相信如果能够照顾好父母的需要,那么父母可能会再次照顾自己的需求。在家中排行老大的孩子中,照顾父母的现象非常普遍。
父母直视着新生儿的眼睛,没有将他/她看作一个单独的人,而是将他/她视为父母的延伸,就会发生另一种错位。他们将自己的未完成的愿望和梦想寄托在孩子身上,期望他/她成为父母一直想成为的成功的医生、律师、体育健将、音乐家或其他知名人士。因此,家长只会将孩子视为满足自身未能实现的梦想和抱负的载体,并且设计孩子去实现这些梦想,以获得父母的爱。这也被称为有条件的爱。
父母参与角色逆转的另一种方式是给孩子们父母想要却没有得到的东西。照顾父母的孩子也要学会表演,让父母看起来很好,看起来很爱孩子。父母的重点是满足自己的情感需求,而不是满足孩子的需求。
由于很少有成年人意识到孩子在照顾父母,也没有意识到自己与父母的角色倒错,许多父母用这些模式来伤害孩子。这个倒错的过程很难识别和治愈,因为照顾父母的孩子们在外人看来是一个善良和孝顺的孩子。然而,父母在完成角色倒错时,孩子们几乎都会意识到。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常常会想,如果不为父母牺牲自己,父母就不会照顾他们,也许连生存下去都不可能。这种依赖共生的过程在自恋的文化中更是普遍,比如目前美国的确存在这样一种现象。
如果倒错过程没有得到治愈,它将迁移到其他类型的成人关系中。如果未被治愈的话,一对夫妇拥有一个家庭时,这种倒错就会显现出来。如果家庭层面的倒错没有得到治愈,家庭会将倒错过程集体印记在组织、民族乃至国家的运行过程中。认识和治疗这一倒错过程,对于促进人类进化都有至关重要的影响。
儿童的生化状态取决于他们的社交和情感需求是否得到满足。婴儿创伤后应激与儿童、青少年和成人应激障碍之间存在直接的相关性 3 。早期关系压力最常见的原因是儿童无法调节自己的情绪,成年后就不能或无法让自己获得放松和安慰。在生命早期的6个月中,频繁或持续的情绪和关系压力事件可能会损害调节情绪的大脑区域的长期增长 4 。
即使那些看似无关紧要的事件也会引发过去的恐惧和痛苦的情绪记忆,这些记忆被烙印在儿童神经系统的循环中 5 。识别和治疗早期的创伤性经历包括失去与成年照顾者的联系,这是一个困难的过程,因为这些记忆被镌刻在大脑中。成人需要在大脑中“重新刻录”信息以清除障碍。一些新的减少和消除障碍的创伤治疗方法,就是为了做到这一点。我们在本书的下一部分讨论其中的某些内容。
人们体内充斥着压力荷尔蒙时,大脑清晰思考的能力就会受到干扰。首先,大脑使用最复杂的资源——逻辑、推理和问题解决。如果失败了,大脑就会进入更加复杂的状态——战斗和逃跑。如果这两者都不起作用,那么大脑会调用最原始的反应:冻结。在这一刻,人们处于一种震惊的状态。
“发展性创伤”这个词听起来很抽象,并不能真正传达它所涉及的痛苦的程度。下面列出了一些儿童和成年人由于早期发展性创伤而表现出来的具体行为 6 :
这些问题的严重程度构成了一个从轻微到严重的连续体。本次讨论的关键是,在生命早期的6个月里,无知和无意识的照顾者造成的“轻微和普遍”的创伤,成为导致成人依赖共生的一个主要原因。
现在,孩子常常被陌生人照顾,这些陌生人与孩子没有牢固的联结,可能对孩子没有任何兴趣,甚至没有能力与孩子产生共情。孩子与父母频繁或持久地分离,神经系统不能有效地发育,受到压制且经历发展性创伤。
下图显示了父母不能与孩子精力充沛地相处并满足孩子的养育、保护和安全的需要时,孩子们受到的创伤。他们陷入震惊、崩溃的状态,看起来好像他们正在睡觉。我们把这种创伤反应称为“陷入黑洞”,在这个黑暗的深处,他们与周围的世界失去联系,觉得自己无法生存下去。
黑洞里储存了关于遗弃、忽视和虐待的创伤性关系经验的记忆,这些经历是儿童从意识中分离出来的。年幼的孩子通常只会将少数的记忆存放在黑洞中,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可能积累了一个非常复杂和紧凑的创伤记忆系统。
创伤的圈套:孩子的需要总是不被满足,他/她就会与照顾者
多次陷入黑洞之后,孩子们学会了应对机制,这帮助他们减少甚至完全避免跌倒。他们找到缺乏养育、爱和情感支持的替代品,以此帮助自己调节情绪状态。例如,幼小的婴儿学会吸吮拇指或拳头,或者使用奶嘴和软毛毯来替代他们需要的母亲或照顾者带来的身体舒适和情感同步。在依赖共生发展阶段中,寻找口唇替代物有助于儿童在创伤和情绪压力中获得抚慰。但是,由于人际关系部分的缺失,这个替代物从未完全满足对他人和情感关系的深切渴望。
为了调节自己的情绪,孩子们不断接受越来越多的母亲替代物,或者尝试其他替代物,看看能否产生他们在与母亲联系时的放松和安全的内心感受。这些早期行为包括抽烟、暴食、手淫、酗酒、吸毒,以一种依赖共生的方式依附于他人。
因为婴儿认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所以他们也相信自己被成年照顾者抛弃、虐待或忽视是自己的过错。对“自我”的这种判断创造了一种信念:“你很好,是我不好”或者“我的一些缺陷让我看上去很不可爱”。
埃德(Ed)和丽塔(Rita)来找我们咨询,他们已经结婚23年了,最小的孩子很快就要离家。丽塔感到迷茫,正在为空巢症状挣扎。两人关系中的抱怨主要来自丽塔,她希望与埃德有更亲密的关系。
丽塔在五个兄弟姐妹中排行老大,她总是在照顾别人。母亲因为孩子们的出生身体越来越弱,必须依靠丽塔的帮助。丽塔19岁时就和埃德结婚,她曾经努力工作养活他们两人,供他读完大学。第一个孩子出生时,丽塔22岁。第三个孩子出生后,丽塔发现自己比从前打扫、购物、洗衣和参加孩子的学校活动的生活更忙碌。因为她专心照顾孩子,并致力于支持埃德的事业,忽视了自己或自身的利益。家庭生活就是她的事业。
埃德与家人的相处很少,他的工作要求他经常出差,长时间加班。他在一个情感疏离的家庭中长大,是家里的独子,父母直到三十多岁才结婚。埃德早早就学会了默默玩耍,自娱自乐。尽管他知道父母爱他,但他从来没有和父母亲近过。
在处理埃德和丽塔案例的过程中,丽塔显然已经成为称职的父母,并且是一个取悦人心和依赖共生的人。另一方面,埃德是依赖无能的。丽塔一直认为他是一个热情友好的伴侣,在为家庭提供良好的环境中展示他的奉献精神。她主动忽视他分离或孤立的需要,这样做使她很容易忽略她对孩子和家庭的奉献精神。双方都没有认识到自己在孩童时期身上遭受过发展性创伤,缺乏共同建立亲密关系的重要技能,直到他们发现自己马上要过一种没有子女的生活。
我们能够帮助他们认识到与众不同的背景和关系模式,以及这些背景和模式如何促成他们亲密关系中的问题。我们也帮助他们了解了孩子的存在怎样分开他们,掩盖他们的问题,以及为什么他们能够长久地维系这样的感情。随着孩子们离开家,丽塔面对的不仅是她的依赖共生,也是剥夺她的童年的倒错。最近,丽塔暴露的依赖共生也为埃德制造了一些麻烦,他正在经历丽塔对更多亲密关系的需求,以至于他的心理空间被她入侵。丽塔渴求更亲密的关系,这让他感到不舒服,并希望她能找份工作或做些别的事让自己忙起来。他真的不想这么快与她建立更密切的关系。
这让丽塔有了一些不同选择。她可以坚持把埃德拉近自己,也可以通过工作或交朋友来探索如何满足更密切的关系的需求。或者,她甚至可以探索一下自己是否想要保持与埃德的关系。一旦丽塔开始探索自己的选择,埃德和丽塔就可以停止咨询了。
依赖共生者和依赖无能者共同构成的伴侣关系是非常普遍的。一个人的父母是情感疏离的,他经常会与一个更加依赖和情感上有需求的人结婚,而一个人的父母有过多的依赖或情感索求,他就会寻找一个更加独立的伴侣。异性相吸通常是在试图治愈涉及联结和分离的未治愈的发展性创伤。然而,这种对立关系经常会带来更多的冲突,因为这些早期问题经常会被重新提及并被要求解决。经常发生的人际关系冲突的核心,通常涉及父母双方或一方的发展性创伤的重演。将这种冲突视为成长的机会,而不是坏事或功能失调是非常有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