噫,信仰得偿!无梦闲荡,
久觅迦南,而今显彰。
泽被荒漠,山川浩汤。
观噫!奔跃变换,得成天堂。
——《传统摩门赞美诗》(19世纪)
“破晓那刻,我心前行,穿越宽广的密苏里河。”这阕歌,有着美国史上最美的歌词,讲述着一番经历,它反反复复、周而复始,源自无名的渴望,终于神话的传说。它讲述着一个孤独的男人,骑马涉过浊浪翻涌的大河,穿越草海,那片延绵不断的平原。它讲述着一个女人,驱赶着一队公牛和一驾大篷车走入大河,停驻在彼岸,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却渴盼继续向前。它讲述着一个家庭,在载满他们家当的平底驳船上,撑篙拉纤,逆流而上,前往怀俄明、爱达荷、俄勒冈的土地。在那场无休止的迁徙中,总是有更多河流需要穿越。密苏里河之后,是斯威特沃特(Sweetwater)、冈尼森(Gunnison)、奥怀希(Owyhee)、德尔狄戴威尔(Dirty Devil)、萨尔蒙(Salmon)、佩克斯(Pecos)、图奥勒米(Tuolumne)、黄石(Yellowstone)、格林(Green)、西马伦(Cimarron)、艾斯卡兰特(Escalante)、哥伦比亚(Columbia)等。每一条河流都性格鲜明、极富挑战。在彼岸、近源头,或是在更远方某处无拘束的空间中,将会创造一种新生活。这是《出埃及记》的古老故事的重演,是新乐土的重现。那里有一个西部将被开创。
历史将所有的河流、跨越、渴望、定居,凝缩于对择选的细节与概括的叙事当中。它将各个时期分门别类,定义不同的阶段,讲述其前因后果。没有任何一种概括可能是对任何一种情形的充分归纳,包含其中所有的分歧差异,或者穷尽个中人类形形色色的动机。然而,无论怎样,概括自有其用:它们能够描述关于变迁的宽泛模式,此模式含有足够的真实来阐明当前的问题;而那正是这一美国西部人与河流的历史所致力寻求的。当然,其他人可能会在历史中找到一种截然相反、看似有理的模式。在何处你选择跨越河流,是何人的篷车你决定在彼岸追随,可能会令你发现一个不同的西部。
我想要描述的模式开始于拓荒者进入西部的河谷,在那里修建他们的家园,开垦新的土地,启动开发河流的进程。他们已经穿过了那些河流;现在,他们将使之为其所用。该过程是一种生态集约化的过程,是不断从河流及其流域中攫取愈来愈多收益的过程。它并非一个稳健的进程,而是走走停停,节奏破碎,既有长时间的紧张,又有在发展遭遇障碍时长短不一的稳固期或倒退期。一再地,自然为定居者设置种种极限,而且经常地,他们既乏资本,又无技术或社会组织以克服它们。他们曾经到达发展的平台期而无力走出。为恢复集约化的进程,定居者必须不断创新,并在此过程中,必须调试自己以适应自己的发明。跨越第一条河流对他们而言也许意味着同过去的诀别,然而,此后从一个河流开发的平台期走入下一个的努力,才是形塑西部社会更为关键的力量。
在西部河流的盆地当中,集约化的进程业已持续一个半世纪。正如这些章节所阐明的那样,它经历了三个阶段,每一个大致延续五十年。第一阶段是萌发期,始于1847年摩门移民进入犹他,一直发展至1890年代。它以基本依赖本地技术和财富为特征,大致孤立于世界上其他地方的个人或小型社区,在他们有限能力允许的程度上调运河流。他们将精力集中于那些较小、较易控制的河流之上,在其上修建原始的改道工程。事实上,那些工程如此原始,以致每次大洪水之后都需要重建。在此期间,一些私人企业也尝试以盈利为目的开发河流,但是绝大多数以失败告终。1902年标志着第二阶段的开始——全盛时代。在这一年,联邦政府开始对西部河流进行强有力的掌控,提供资本与工程技术,以期让此区域进入更高的发展平台。同样,也是在第二阶段,企业与准企业机构终于成功地开发河流,赢取可观的利润,通过这一成功,他们在山艾与羚羊曾经兴盛处创造了一个严格分裂的乡村阶级结构。第三个乃帝国阶段,自1940年代延伸到可见的将来,政府与私人财富两种力量达成强有力的联盟,将每一条主要的西部河流置于他们联合掌控之下,进一步完善这一史无前例的治水社会。
“流淌吧,闪亮的河流,流淌吧。”这首歌并未向我们讲述太多此150年间征服水西部的历史。它所做的是令我们追想早先的时代,当美国人伫立于围绕“大泥浆” 的莎草、香蒲之间遥瞰西部,梦想那里所有的一切,以及他们将在那里所做的一切。一旦跨越,他们进入的是一片总是恶魇多过梦想的土地——干旱、炎热、弥漫尘土的空气,全不似那个他们遗弃在后的苍翠世界。为何在幻灭之后,他们仍然继续前行,他们在那里做了什么,他们又是怎样为自己和国家的行为进行辩护,回答这些问题不是歌曲的范围,而是历史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