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的威力在幅员辽阔的王国比在小社区更容易被感受到。杰出的政治家能清楚计算出来,任何国家若将不事生产的军队人数维持在总人口的1%以上, 那这个国家很快就会民穷财尽。但是,虽然这个相对的比例可能是一致的,但军队对社会其余部分人口的影响力,却会依据军队实力的变化而有所不同。军队要由相当数量的军人组成,受将领统一指挥,否则就不能发挥兵法和军纪优势。组成的人数过少无济于事,过于庞大的部队甚难控制也不切实际,正如机器的动力会因弹簧过于精细、负载太重而损毁。为证明此说法,大家只要想一下,一个人不可能只靠着体力、武器和技术上的优势,就让100个跟他地位相等的人唯命是从。一个小城邦或区域的暴君,会发现100名武装人员无法抵挡1万名农夫或市民,但10万名训练精良的士兵,可用专制的方式控制1000万臣民。一支1万到1.5万人的卫队,能让庞大首都中拥塞在街道上的群众闻风丧胆。
奥古斯都创立的禁卫军,人数并未到达上文所提的数目, 但是禁卫军的违法乱纪和干政谋篡,正是罗马帝国衰亡的征兆和起因。那位政治手腕高明的暴君,知道法律只是表面的掩饰,夺取的政权要靠武力来维持,于是组织起这支强大的卫队,好随时用来保护自己、恐吓元老院、事先防范谋叛活动并及时扑灭暴乱行为。他以双薪和特权来笼络受宠的部队,首都只驻扎3个支队的兵力,其余散布在意大利邻近的各城镇。他们飞扬跋扈的作风,让罗马人民感到愤愤不平与惊慌难安。但经过50年的和平岁月,人民逐渐被奴化,提比略迈出了具有决定性意义的一步,使国家从此戴上枷锁,动弹不得。他用减轻驻军对意大利的负担,以及加强禁卫军的军纪作为借口,将他们集中在罗马的一个永久性营地里,置于要冲之地, 建造最精良坚固的工事。
专制政体固然需要使人畏惧的奴仆,却也给本身带来致命的威胁。皇帝将禁卫军派进宫廷和元老院,等于是教他们窥探自己的实力和文官政府的弱点。保持距离和神秘,才能使人对一无所知的权力产生敬畏之心,要是对主子的败德恶行了如指掌,就难免产生蔑视的心理。他们驻扎在富庶的城市,整日无所事事过着闲散的生活,感觉到自己具有无可抗拒的力量,于是越发骄纵自满。尤其是君主本身的安全、元老院的权力、国家的金库和帝国的宝座,全都毫无遮掩地落于他们的掌握之中。为了杜绝禁卫军危险的念头,就是意志坚定和根基稳固的皇帝也不得不运用权术,务求恩威并用,赏罚分明,尽量满足他们的骄纵心理,迁就他们的享乐爱好,姑息越轨行为,用大量赏赐来收买并不完全可靠的忠诚。所有这些,从克劳狄登基以来,成为禁卫军对每位新皇帝即位的合法索求。
禁卫军的支持者极力辩称,拥有武力就有合法的权力,并且根据政府体制组成的重要原则,坚持在指定皇帝时,必须要得到他们的同意。执政官、统领大军的主将和重要官员的选举权虽然后来被元老院夺走,但那是罗马人民自古以来不容置疑的权利。 但是要上哪里去寻找罗马人民呢?当然不是充塞在罗马街头的奴隶和外国人,这些满身带着奴性的群众,不论在精神还是物质方面,都贫穷得一无所有。要从意大利的年轻精英中挑选国家保护者, 他们受过军事和品德上的锻炼,才是人民真正的代理人,最有资格来推选共和国的军事统帅。这些论点固然还有值得商榷的余地,但等到凶狠的禁卫军增加发言的分量,像征服罗马的蛮族一样,拔出刀剑来做决定时,就不容旁人置喙了。
禁卫军残忍地谋害佩尔蒂纳克斯,是对神圣帝座的侵犯,而随后的行动,更是对帝制尊严的侮辱。军营中闹哄哄无人出面领导,就是激起这场风波的统领莱塔斯,也非常小心谨慎不敢触犯众怒。正在军心大乱法纪沦丧之际,皇帝的岳父、罗马郡守提尔皮西阿努斯,在得知禁卫军叛变后就被派到军营,企图平息这场事故。等到这群凶手将佩尔蒂纳克斯的头颅插在长矛上,兴高采烈地回来,他也只有黯然无语。受到野心的驱使而丧失原则、忘记悲痛,在历史上是司空见惯的事。提尔皮西阿努斯居然在如此恐怖的时刻,渴望要登上血迹未干的帝座,真令人不敢置信,那被弑的皇帝是如此圣明,与他的关系又如此密切。他开门见山用最有效的方法来磋商继位的条件,但禁卫军深知奇货可居,不愿吃亏,又怕私下接触得不到好价钱,就登上壁堡大声叫喊,用公开拍卖的方式将罗马世界让售给出价最高者。
军方无耻的叫价真是狂妄嚣张到了极点,全城民众知道后莫不痛恨,人人义愤填膺。最后,这消息传到德第乌斯·尤利安努斯耳中,他是一位有钱的议员,根本不管民众有什么疾苦,毫无心肝地放纵于奢豪的饮宴。 他的家人和门下的食客,都在呶呶不休地劝他争取帝位,千万不要放弃这个大好机会。这个虚荣心极重的老家伙急忙赶到禁卫军营区(公元193年3月28日),提尔皮西阿努斯还在讲价钱,于是他也在壁堡的墙脚下叫价竞争,接着就在双方代表的奔走下进行卑鄙磋商,来回把出价告诉对方。提尔皮西阿努斯原来答应给每位士兵5000第纳(大约160英镑),但尤利安努斯急于获胜,出价一下子跳到6250第纳,等于超过200英镑。营门立即打开,欢迎买主进入。他被拥立为皇帝,接受士兵的宣誓效忠,士兵还要求他谅解提尔皮西阿努斯的竞标,不可追究此事,看来还很讲公道。
现在该轮到禁卫军尽义务来履行卖方的条件了,新皇帝虽为他们所不齿,但还是要给予扶持。于是他们将尤利安努斯簇拥于队列的中央,四周用盾牌围绕,以密集战斗队形,通过城中静寂无人的街道。元老院奉命召集会议,不论是与佩尔蒂纳克斯来往密切的朋友,还是与尤利安努斯发生私人冲突的仇敌,为了不吃眼前亏,只有装出一副愉快的样子,来分享革命成功的喜悦。 等到尤利安努斯带着士兵布满元老院以后,他大言不惭地谈到这次选举是多么的自由,自己的德行是多么的高尚,以及对尊重元老院的充分保证。善于奉承逢迎的议会为他们自己和国家的幸福而祝贺,矢言要对他忠心不二,并且向他授予帝国的全部权限。 离开元老院以后,尤利安努斯用同样的军队行列去接收宫殿。首先,让他感到极为刺目碍眼的是佩尔蒂纳克斯被砍掉头颅后留下的躯体,接着是为他准备的极为俭朴的御膳。他对于死者根本无动于衷,就是饮食也弃而不用,只是下令准备丰盛的宴席,自己边玩骰子边观赏著名舞蹈家皮拉德斯的表演直到深夜。然而可以想象得到,在一旁奉承的人员散去以后,留下他一个人在黑暗中独处,恐怖袭上他的心头以致整夜无法入睡,必然想起自己操之过急的愚行。品德高尚的先帝尚且惨遭横死,何况他的权势危疑不定,毕竟他的皇位并非以功绩获得,而是花高价买来的。
他实在应该战栗难安,身处世界之巅的宝座却发现自己没有一位朋友,甚至连支持者也没有。禁卫军也对因贪婪而接受这样的皇帝而大感颜面无光。每一位公民都认为推举他当皇帝就是一场灾难,也是对罗马盛名的最大侮辱。有钱有势的贵族非常小心地掩饰情绪,用满意的笑容和恭顺的言辞,来应付皇帝虚伪做作的姿态。但是一般人民则不然,他们自恃人数众多而且身份低微,可以尽量发泄不满。罗马的街道和公共场合回响着一片谩骂和诅咒的声音,义愤填膺的群众当面质问尤利安努斯,拒绝接受他的施舍和赠与,但同样深知自己的愤怒无法发挥任何作用,只有求助驻防边疆的军团,要他们出动以维护罗马帝国被侵犯的尊严。
公众的不满情绪很快由中央传播到边疆。不列颠、叙利亚和伊利里亚的军队,哀悼佩尔蒂纳克斯的惨死,他们不是曾与他共事,就是在他的指挥下完成征讨的任务。他们接到禁卫军将帝国公然拍卖的信息,无不感到惊讶和愤慨,或许也有些妒忌,因此坚决不同意这桩无耻的买卖。这场兵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动,也获得全军的一致赞成,这固然可致尤利安努斯于死地,但同时也破坏了国家的和平。尤其是各军的将领,像是克劳狄乌斯·阿尔比努斯、佩西尼乌斯·尼格尔和塞普提米乌斯·塞维鲁,渴望夺取皇位之心,远较替佩尔蒂纳克斯复仇之心更为急切。他们之间的实力大致旗鼓相当,每人统率3个军团以及大量协防军部队,虽然性格各有不同,但都是能征善战的军人。
克劳狄乌斯·阿尔比努斯担任不列颠的总督,是古老共和国显赫贵族世家的后裔, 身世远较两位对手占优势。但是他的祖先算是旁支,已经衰败没落,且已迁移到遥远的行省。我们很难明了他真正的性格,据说是在哲学家严肃外表下掩藏着绝灭人性的罪恶, 但那些指控他的人都是被收买的作家,不免要对塞维鲁顶礼有加,而把失败的对手踩在脚下。阿尔比努斯的德行,至少他表现出来的作为,获得了马可的信任和好感,后来其子康茂德也对其保持了这种印象,证明他不仅世故而且圆滑。暴君并不是只宠爱没有功勋的人,有时也会在无意之中,奖赏那些有才干或值得受奖赏的人,因为他发现这种人对他的统治还是很有用处。当然这也不代表阿尔比努斯在马可的儿子统治之下,成了执行残酷暴行的大臣,或者共同享乐的玩伴。他带着荣誉的头衔在很远的行省指挥部队,曾经接到皇帝送来的密函,里面提到有些心怀不满的将领,企图进行谋叛的行动,要他接受“恺撒”的头衔和旗章。经过这样的授权以后,他就成为帝位的监护人和储君。不列颠总督很明智地拒绝这种危险的荣誉,以免遭到康茂德的猜忌,何况暴君的覆亡在即,也不必卷入其间导致身败名裂。至少,要用更高尚或更讲究技巧的方式来取得权力。他在接获皇帝死亡的信息以后,立即集合部队,在演讲中发挥雄辩的长才,悲悼暴政下不可避免的灾祸,追述先民在共和政府所享受的安乐和光荣,并且宣称已经下定决心要恢复元老院和人民合法的权利,这番义正词严的讲话非常符合大家的看法。不列颠军团回报以热烈的欢呼,罗马亦在暗中大加赞许。阿尔比努斯在他的地盘很安全,所指挥的军队数量不少,战力也很强,只是军纪较差一点。 所以他不在乎康茂德的威胁,对佩尔蒂纳克斯的尊敬也保持若即若离的态度。但是现在他却立即公开反对尤利安努斯的篡夺行为,首都的震动增加了其情感上的压力,使他表露出一种虚假的爱国心。考虑到礼节体制,他拒绝了奥古斯都和皇帝的荣衔,或许他是在效法伽尔巴而已。想当年伽尔巴也是处于这种状况,还一直称自己是元老院和人民的代理人。
佩西尼乌斯·尼格尔完全靠自己的努力,以一介寒门之身,爬升到叙利亚总督。这个职缺获利极丰且地居要冲,使他在内战时有登上帝座的希望。他虽是优秀将领,但绝不是塞维鲁的对手,因此只能屈居第二把交椅。塞维鲁后来反倒显示出广阔的胸襟,采用败军之将很多有用的制度。尼格尔领导的政府获得军人的尊敬及民众的爱戴,严格的军纪使士兵在作战时奋不顾身,平时也能服从命令,秋毫无犯。柔弱的叙利亚人对温和与坚定的施政作风感到满意,更喜欢他带着和蔼可亲的态度,参加他们举办的丰盛宴会。 谋害佩尔蒂纳克斯的消息很快传到安条克,亚细亚人希望尼格尔能穿上紫袍登基,为先帝报仇雪耻。东部边疆的军团全都支持他,从埃塞俄比亚边境 到亚得里亚海岸,这些繁荣富裕而缺乏武备的行省,也乐于听从他的命令。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以东的国王,以宣誓效忠和提供协助的方式来祝贺他当选皇帝。尼格尔心理上虽还不能适应这突如其来的运道,但自认只有他继任,才能避免争执,不会爆发内战。正当他做着凯旋的美梦时,完全忽略了如何去巩固胜利。他没有与拥有强大军队的西方势力展开积极谈判,这些军队的决议可以左右,或者最起码也能平衡这场激烈的竞争。他也没有及时挥军回都,即刻出现在翘首以盼他到来的意大利和罗马。尼格尔在安条克悠闲度日,谁知良机不再,塞维鲁果决的行动使他追悔莫及。
位于多瑙河和亚得里亚海之间的潘诺尼亚和达尔马提亚,是罗马费尽千辛万苦最后才征服的国家。这些蛮族为了保卫国家自由,一度有20万人拥上战场,震惊年老力衰的奥古斯都,迫使慎谋能断的提比略亲掌兵符,倾全国之力出征。 潘诺尼亚人最后还是屈服在罗马的武力和统治之下,这些已归顺的人民,还有邻近尚未征服的蛮族,甚至连同那些混血的部落,或许是水土和气候之故,都是些体型壮硕、心智迟钝的人, 有着凶狠残暴的天性。与罗马省民温顺柔和的面貌比较,他们那种刚毅坚定的特征可以很容易地分辨出来。当地英勇好战的青年,给驻防在多瑙河沿岸的军团供应源源不断的新兵,他们经常与日耳曼人和萨尔马提亚人作战,最佳部队的名誉可谓受之无愧。驻扎在潘诺尼亚的军队这时受阿非利加人塞普提米乌斯·塞维鲁指挥,他以一介平民的身份逐渐爬升,能够掩藏雄心大志,不会因为欢乐的诱惑、对危险的恐惧和人性的弱点而改变稳健的作风和企图。 在得到佩尔蒂纳克斯被谋害的消息以后,他马上集合部队,很生动地详述禁卫军的罪恶、傲慢和懦弱,鼓励军团起兵报仇,他在最后的结论里(这段话一定极有说服力)答应给每个士兵400英镑。 像这样充满荣誉的犒赏,比尤利安努斯用贿赂的手段购买帝国的价值高了一倍。欢呼的军队立即以奥古斯都、佩尔蒂纳克斯和皇帝的名号尊称塞维鲁(公元193年4月13日)。他生性迷信,相信梦兆和占卜给他带来的运道,同时也靠着显赫的功勋、制定恰当的策略所获致的成果,攀登到巅峰的地位。
塞维鲁决定角逐帝位之后,马上主动争取,充分利用其独特的优势。潘诺尼亚的边界延伸到尤里安·阿尔卑斯山,这是进入意大利的捷径。记得奥古斯都说过,潘诺尼亚的军团10天之内可以出现在罗马城外。 他的竞争对手和意大利隔着海洋和大陆, 所以进行这件大事必须抢先下手,在让他们知道大局已定之前,他已经替佩尔蒂纳克斯报了仇,也处罚了尤利安努斯,接受元老院和人民的宣誓,成为合法的皇帝。在远征期间,他不眠不休地赶路,全副武装走在行军纵队的前头。他的这种做法赢得了部队的信任和爱戴,督促大家要勤劳,激励大家的士气,鼓起大家的希望,表现了愿意与士兵同甘共苦的态度,同时让大家知道未来还有更丰厚的报酬。
处境可怜的尤利安努斯原打算与叙利亚总督争天下,但潘诺尼亚军团势如破竹地前进,使他面临灭亡的危机。告急消息传来,让他更为忧虑。他不断获得报告,说塞维鲁已越过阿尔卑斯山;又说意大利城市不愿阻挡塞维鲁进军,不仅没有能力拒止,还要箪食壶浆迎王师。拉文纳这个重要的城镇,没有加以抵抗而是立即投降,亚得里亚舰队落在对方手中,敌军离罗马仅有250英里,尤利安努斯短暂的皇帝生涯随着时间的流逝正在走向终结。
尤利安努斯尽一切努力想要免于覆亡,或者至少要能撑一段时间。他要求收买的禁卫军在城内备战,环绕城郊建立防线,甚至加强宫廷的防御工事,好似那些最后的护城壕,在没有外援的形势下,还能抵御胜利的侵略者。恐惧和羞辱使禁卫军的卫士不敢抛弃连队队标 逃亡,但是他们听到潘诺尼亚的军团,由百战沙场的将领指挥,曾在冰冻的多瑙河岸很轻松地征服凶狠的蛮族, 人人无不惊慌失色,唉声叹气地离开浴场和剧院这些声色场所,开始进行备战的工作。兵器久不上手,早忘了怎么使用,甲胄的重量也让他们吃不消;想靠外形凶猛的野兽来吓唬北方的部队,未经调教的大象 却把技术欠佳的驭手摔下背来;从米塞卢姆抽调来的舰队,在海上的操练错误百出,成为人们嘲笑的对象。元老院在一边冷眼旁观,对于篡位者的焦灼和软弱,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嘴脸。
从尤利安努斯所表现出的所有举措,都可看出他已六神无主,心惊胆裂。他坚决要求元老院宣布塞维鲁是国家的公敌,同时又央请潘诺尼亚的将领一同治理帝国。他派遣执政官阶层的人员出任使节与对手谈判,一面又派刺客去谋取塞维鲁的性命。他要求灶神处女 和所有各级祭司 穿着祭祀的服装,带着罗马诸神的祭器和贡品,以庄严的行列迎向潘诺尼亚军团。同时,他又举行诡异的仪式和非法的活人献祭,以卜问命运的凶吉和祈求神明赐福改运。
塞维鲁既不在乎尤利安努斯的武力,也不畏惧他的法术,唯一的危险是行刺的阴谋,于是他选了600个忠诚的卫士,在行军的全程,日夜甲不离身在四周严密防护。他领军长驱直入,部队快速挺进,毫无困难地通过亚平宁山的隘口,把派来阻挡的军队和使节纳入麾下,然后在距罗马70英里的因特朗尼亚稍作停留。塞维鲁胜券在握,但是禁卫军处于困兽之境,难免引起流血冲突,所以不愿动武登上皇位, 这种用心值得赞佩。他在首都的使者向禁卫军提出保证,只要交出一无是处的皇帝和谋弑佩尔蒂纳克斯的罪犯,接受胜利者公正的审判,他就不会将此一令人悲痛的事件视为团体行为。禁卫军的反抗只是情绪性的固执,他们毫无忠诚可言,欣然接受简单的条件,抓住大部分凶手,通知元老院不再为保护尤利安努斯而战。执政官召开会议,一致通过塞维鲁为合法的皇帝,敕令封佩尔蒂纳克斯为神祇以为荣耀,宣布尤利安努斯的退位并判处其死刑。尤利安努斯被私下带到宫殿的浴场,像一般罪犯那样被斩首(公元193年6月2日)。离他花费巨款买到帝位,到岌岌可危的政权垮台为止,只过去了66天而已。塞维鲁在极短时间内,率领大军从多瑙河地区远征到台伯河畔,似乎令人难以置信,但是也可以证明:农业和贸易能够供应充分的军用粮食,道路的状况良好,军团有严格的训练,以及各行省明哲保身的退缩态度。
塞维鲁首先要处理佩尔蒂纳克斯的身后事宜。他采取两种措施,一个是基于策略而替他报仇,其次就是根据礼法尊以荣名。他对禁卫军下达指示,新帝在没有进入罗马之前,他们不准携带武器,但是要穿着典礼的制服,就像平时随护君王那样,在罗马附近的大平原上等候他驾临。这批傲慢的部队既后悔又害怕,但也只得服从。一支精选的伊利里亚军队将长矛平举将他们团团围住,禁卫军已经无路可逃,也没有能力抵抗,只有在惊怖的笼罩下静待命运的安排。塞维鲁登上临时法庭,严厉斥责禁卫军的不忠和怯懦,以谋叛和背信解除官兵的军职,剥夺华丽的勋标服饰,发配到离首都100英里的地方,不从则处死。在处理期间,他另外派部队去收缴遗留的武器,占领位于罗马的营房,以免发生困兽之斗。
佩尔蒂纳克斯的葬礼及被尊为神的祭祀,极为庄严而隆重 ,元老院以哀痛的心情为爱民如子的皇帝举行最后的仪式,以极为敬重的仪式来表达怀念的深思。继任的君主所呈现的关怀并非绝对的真诚,他虽推崇佩尔蒂纳克斯的德行,但是只限于小节而未能及于更大的抱负。塞维鲁以极为动人的语气在葬礼上致辞,表面上看来很哀伤,内心却感到非常满足。他用虔诚的追思,使群众认为只有他够资格接替先帝的位置,然而他内心深处真实的感想是,使他登上皇帝宝座的是武力而不是典礼。他在30天之后就离开罗马,不容许自己因轻易获胜就心满意足,他还要准备应付更难缠的对手。
塞维鲁的才华和运道极其出众,使得一位学识渊博的历史学家拿他与第一位最伟大的恺撒相提并论,但是这种对比让人感到汗颜。恺撒拥有豪迈的心灵、宽厚的仁慈和多样的才华,能够调和爱好享乐、渴求知识和开创伟业于一身。 在塞维鲁的个性中,难道我们也能找到这些特质?唯独有一件事可以相互媲美,那就是他们都以迅速的行动获致内战的胜利。塞维鲁以不到4年的时间, 征服了富庶的东方和骁勇的西方,击败两个既有名声又有才能的敌手,歼灭许多在武器和训练方面势均力敌的部队。凡是那个时代的罗马将领,都通晓筑城的技术和用兵的原则,塞维鲁是一位优秀的战术家,在运用上不仅匠心独运而且别具慧眼,所以比起他的两位对手更占优势。我不再详细叙述这些军事行动,但是对抗尼格尔和阿尔比努斯的两场内战,整个过程和结局几乎相同。我把影响到征服者性格发展和帝国形势所呈现的最值得关注的情况,整理出我个人的看法。
谎言欺诈和虚伪作假被运用到公共事务上,虽然会损害到自己的尊严和信用,但不像在私人交往时,被视为无耻和堕落的行为。之所以会产生这些举动,是因为缺乏道德勇气。至于为政之道也是如此,那是追寻权力过程中所衍生的缺陷,因为即使是最有才华的政治家,也不可能只凭着个人的力量,征服数百万的追随者和敌人。所以,基于政治策略的名义,这个世界允许骗术诡计和伪装掩饰大行其道。然而塞维鲁所运用的策略,却不能以维系国家特权做理由来为他辩护。他为了出卖你而事先给予承诺,为了毁灭你而事先多方奉承,虽然有时也会受到誓词和条款的制约,但是利害关系远比良知良能更为重要,必要时不受任何责任义务的束缚。
若他那两位竞争者因为共同的危险而能相互合作,毫不迟疑地向前挺进,则塞维鲁可能会在他们的协力下溃散。或他们只是基于各自的立场,用各自所属部队同时向他发起攻击,内战也会拖很久,成败也未可知。但他们却在敌人高明的战略和武力下,受骗于暂时的合约而感到安心,最终在塞维鲁迅速的行动中被各个击灭,轻易成为战争的牺牲者。
塞维鲁害怕尼格尔的声誉和实力,所以先向他进军。塞维鲁拒绝发布宣战的告示,根本不提对手的名字,只是向元老院和人民表示,他意图整饬东方各行省。他在私下称尼格尔是他的老朋友和指定继承人, 表现极为亲切,且大力赞扬他要替佩尔蒂纳克斯报仇的义举,认为惩罚卑鄙的篡位者是每位罗马将领应尽的责任。同时他也让尼格尔了解,拥兵自重抗拒元老院承认的合法的皇帝,本身就是罪行。尼格尔的儿子和其他总督的儿女,都被他拘留在罗马当作人质,当作父亲忠诚的保证。 只要尼格尔的实力仍旧令人敬畏,他便会将尼格尔的儿女视为自己的子弟一样,让他们受到良好的教育和照顾。但他们不久也随着父亲的覆亡,在公众同情的眼光下,先是被放逐,后来被处死。
正当塞维鲁全力投入东方的战争时,他非常忧虑不列颠总督会越过大海和阿尔卑斯山,进而据有后防空虚的帝国,挟着元老院的权力和西方的军队,阻止他班师回朝。阿尔比努斯的举措暧昧不清,他并未僭用帝王的头衔,留下谈判的余地。但紧接着他很快就忘记了所宣示的爱国言论,对帝座起了觊觎之心,以恺撒这个危险的封号,作为他在生死攸关时刻保持中立的报酬。等到与尼格尔竞争的胜败揭晓时,塞维鲁对要毁灭的人还是保持很恭敬的态度,甚至在通知他已战胜尼格尔的信函中,还称呼阿尔比努斯是亲密的兄弟和治理帝国的伙伴。塞维鲁的妻子朱丽亚和儿女也致上对阿尔比努斯诚挚的敬意,特别请求阿尔比努斯忠于他们的共同利益,要保有军队来维持共和国的权力。送信的使者奉命要以表达对阿尔比努斯的尊敬为借口,请求给予私下的接见,好趁机拔出短剑取他的性命。这件阴谋被发现,误听人言的阿尔比努斯,最后还是渡过海峡来到大陆,准备和他的对手进行力有不逮的竞争。这时,塞维鲁亲自指挥一支身经百战的常胜军对他进行迎头痛击。
东方最重要的征战对塞维鲁而言不过举手之劳,只发生了两次接战,一次在赫勒斯滂附近,另一次在西里西亚狭窄的隘道,这两次战斗决定了叙利亚对手的命运,欧洲的部队对柔弱的亚细亚人一直保有优势。但是接着在西方发生的战争略有不同,里昂之役有15万罗马人参加战斗,对阿尔比努斯之战可谓存亡在此一举。不列颠军队的骁勇善战与伊利里亚军团的严格训练,正好形成一场猛烈而且胜败难料的抗争。在很短一段期间内,塞维鲁的一世英名像是付诸东流,幸而善战的皇帝收容残破的部队,领导他们打了一场决定性的胜仗, 就在那个值得纪念的日子里结束战争。
近代欧洲内战之所以名声响亮,不仅在于竞争派系之间存在的深仇大恨,更在于双方斗争的顽强固执绝不退让。他们通常揭橥宗教、自由和忠诚的理念,或者至少要能以此为借口。领导人物是有独立产业和世袭势力的贵族,部队作战就像人们吵架那样要争出一个结果,好战精神和党派热情强烈充斥着整个社会;失败的领袖很快又会有新的拥护者,渴望为同样的理念洒下他们的鲜血。但是罗马人在共和国覆亡以后,只是为了选择主子而战斗。那些争天下的候选人拿自己的名望当招牌,加入的人员中少数是因为真心敬爱,还有一些是感到害怕,人数最多的是追求个人利益,根本没有人基于抱负和理念。军团无法感受到党派的热情,他们在大量赏赐的诱惑之下参加内战,接着要求更多的承诺。首领在失败以后,无法兑现所开出的价码,他的追随者那用钱买来的忠诚也跟着瓦解,同时首领们也要顾虑到自己的安全,找一个无关痛痒的理由赶快逃走。 对于行省而言,无论是受到谁的压榨或统治,完全一样毫无差别。省民只顾眼前,听命于那鞭策的权力,要是当权者屈服于更大势力之下,他们就赶紧乞求新来的征服者大发慈悲。但是,这位征服者已欠下部属庞大的债务,不得不牺牲那些有罪的城邦,来满足士兵的贪婪。在幅员辽阔的罗马帝国,几乎没有防备森严的市镇能够阻止溃散部队的骚扰。要是没有政府权力的支持,无论任何人、任何家族或阶级,对一个没落团体的主张都不可能再有兴趣。
然而,在尼格尔和塞维鲁的火并中,只有一个城市例外,这个城市确实值得赞扬。拜占庭是欧洲进入亚洲的主要通道,配置强大的城防部队,一支有500艘船只的舰队停驻在港口。 塞维鲁发起猛烈的攻击,却受制于严密的防卫,计划无法得逞。他派部将留下来围困拜占庭,攻克赫勒斯滂这个防卫较弱的通道,对退缩在城里的敌军置之不理,率领部队前进寻求敌军主力决战。攻击拜占庭的兵力逐渐增加,到后来整个帝国的海军力量全部投入战场,但是拜占庭怀念故主尼格尔,仍然保持着忠诚与信念,支撑了长达3年之久。公民和军人(我们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以同仇敌忾的决心并肩作战,尼格尔的主要部属知道赦免无望,也不屑向敌人屈服,全部来到拜占庭这最后的庇护所。此城池坚固无比,享有永不陷落的美誉,一个著名的工程师在这个古城,把毕生所知的技艺发挥得淋漓尽致。 拜占庭最后因饥馑而投降,官吏和士兵都被刀剑斩杀,城墙被摧毁推平,所有的权利被剥夺。这注定要成为东方首都的城市,现在完全像一个普通村落,臣属于佩林里乌斯的羞辱统治下。历史学家迪翁赞美拜占庭的繁荣富裕,后来也感叹它的荒凉没落,不免要谴责塞维鲁的报复行动,使罗马人民丧失对抗本都和小亚细亚蛮族的坚固城堡。 这观点要到后代才能证实,那时哥特人的舰队满布黑海,通过毫不设防的博斯普鲁斯海峡,进入地中海的腹地。
尼格尔和阿尔比努斯逃离战场被逮捕后处死,遭遇这样的命运不会令人惊讶和同情。拿着生命来作为赢取帝国的赌注,就会有这种下场。塞维鲁也没有傲慢自大到能让敌手以平民的身份活下去。他记仇的个性受到贪婪心理的刺激,沉溺于毫无谅解余地的复仇之中。大多数省民对于这个幸运的候选人并无嫌恶之情,只是正好处于当地总督治下,不得不服从行省的命令,结果也受到失败者一样的命运,不是被处死就是遭到放逐,特别是财产也全被没收。很多东方城市被剥夺自古以来的荣誉,被迫奉献给塞维鲁财库的金额,是尼格尔统治下所缴总数的4倍。
在战争最后的决定性时刻来临前,因为整个大局未定,塞维鲁表面上还对元老院保持尊敬,让他的残暴多少还受到一点约束。不久,在随着阿尔比努斯的头颅落地而来的一封充满威胁的信件中,他通告所有的罗马人,对于不幸对手的支持者,采取绝不宽恕的态度。他一直在疑惧自己没有受到元老院的爱戴,因而感到非常愤怒。虽然新近发现一些议员通敌的信函,他还是把宿怨隐藏在心头,35名议员被指控支持阿尔比努斯叛党,他毫不追究地加以赦免。从这个行动看来,他像是完全忘记和原谅了他们所犯的罪行。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他将41名议员, 连同他们的妻子、儿女和部从 全部处死。西班牙和高卢一些高贵门第的省民,也都牵涉其中而被一网打尽。这些事情的始末和姓名在历史上都有记载。塞维鲁认为,只有严刑峻法,才是唯一能确保人民和平与皇权稳固的措施。而且他不胜惋惜地提到,要推行仁政,必先施重典。
专制君主的真正利益在于符合国家整体的利益,要把臣民的数量、财产、秩序和安全视为最重要的基础,这样才能凸显君主真正伟大之处。再无所作为的帝王,谨慎也可以补才能之不足,还是能够制定出与天资卓绝的帝王相同的行为准则。塞维鲁把罗马帝国视为他的资财,到手以后,便刻意培植和改良如此珍贵的产业,制定有益的法律,刚直坚定地执行,不久以后就矫正了自马可逝世以来,政府各部门的滥权恶习。在司法方面,皇帝的判决一般都能做到详察、明理和公正,即使有时会稍稍偏离公平的原则,通常也是为了帮助穷苦和受压迫的人民。他这样的做法与其说是基于人道的情感作用,还不如说是专制的自然趋向,使得权贵和豪门收敛骄纵的气焰,将所有的臣民降到绝对隶属的同一标准。他兴建公共纪念物和壮观的剧场完全不惜工本,而且经常发放大量粮食和谷物,这些都是获得罗马人民爱戴的有效手段。 内讧的灾害已经清除干净,行省再度出现了和平繁荣的宁静景象,许多城市在塞维鲁的慷慨施舍下恢复生机,被称为他的殖民地,这些城市用兴建公共纪念物来表达对塞维鲁的感激和幸福的生活状态。 罗马的军威因皇帝崇尚武德和战无不胜而恢复原有的名声。 他的确有资格夸耀自己的成就,即位于帝国蒙受内忧外患的危亡时刻,之后却建立起了深远而光荣的全面和平。
虽然内战的创伤好像已经完全痊愈,专制政体的关键所在仍藏匿着致命的毒药。塞维鲁文武兼备,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但是首任恺撒的英武或奥古斯都的智谋,还是无法控制武功辉煌的军团那种骄纵傲慢的气焰。塞维鲁基于感激的心情、错误的政策和表面的需要,终于放松对军纪的严格要求。虚荣的士兵讲究戴金戒指作为装饰,获准携带家眷无所事事地住在军营之中,助长了懒散成性的风气。他给他们史无前例地加薪,以致让士兵养成动辄需索的习性,在执行危险的任务或参加公开的庆典时,均要求额外的赏赐。军队因胜利而得意忘形,因奢华而萎靡衰弱,也因为要担任危险的工作而享受特权,过着高于人民一般水平的生活; 长此以往,士兵便无法忍受军务的辛劳,不愿接受国法的约束,更不耐烦成为守本分的部属。各级军官要用极度挥霍和无限奢侈来维持阶级的优越。现在还保存着塞维鲁的一封信,他对于军队表现出放纵和失职的情况有很大的感慨,在信中告诫他的一个将领,要从军团主将自身开始进行必要的改革。如同他所说,军官要是失去士兵的尊敬,就会得不到他们的服从。皇帝如果肯正本清源地探索始末,就会发现普遍腐化的主要原因,虽然不能说是最高统帅缺乏言传身教,但是帝王之尊的恶意放纵却难辞其咎。
禁卫军谋害皇帝出卖帝国,以叛国罪名得到惩处,但这种禁卫军制度虽然危险却依然必要,塞维鲁很快用一种新的模式将其重建起来,而且将人数增加4倍。这支部队以往都在意大利征召,但由于邻近行省逐渐感染罗马柔弱娇贵的习气,募兵范围延伸到马其顿、诺里库姆和西班牙。原来那些优雅的部队,只适合华丽的宫廷,无法用来作战。于是塞维鲁以新血接替,他规定所有边疆的军团,挑选最为健壮、勇敢和忠诚的士兵,到禁卫军来服役,当作一种荣誉和奖励。此新制度实施后,意大利青年不再热衷于练习武艺,罗马街头出现的大批奇装异俗的蛮族,使人惊骇不已。但塞维鲁深表自满,外地的军团势必会将这批经过挑选的禁卫军看成维护军中秩序的代理人;凭借现有的在兵器和配备方面均优于任何武装力量的5万人兵力,他可以随时赶赴战场,粉碎一切叛变的野心,使他能够保有帝国并传之子孙。
指挥这支受宠而强大的部队,不久就变成帝国的最高官职。禁卫军统领在最初只是卫队的队长,现在不仅统率大军,还握有财政和司法的大权。在各行政部门,他代表皇帝本人并行使皇帝的权力,这样一来,政府就堕落成为军事独裁政治机构。普劳提阿努斯是塞维鲁所宠信的大臣,成为第一任享有并滥用大权的禁卫军统领,拱卫中枢的时间长达10年之久。到他的女儿和皇帝的长子结婚时,他看上去可以长葆荣华富贵,谁知却成为覆亡的原因。 宫廷之间相互倾轧,激起普劳提阿努斯的野心,也使他产生恐惧。皇帝感受到革命的威胁,即使仍然对其宠爱如前,迫于形势也不得不将他处死。 待普劳提阿努斯垮台后,名声显赫的优秀法学家帕皮尼安担任了这一责任重大的禁卫军统领职位。
历代皇帝对于元老院不论是真诚尊敬,还是表面应付,都能细心呵护奥古斯都建立的文官体制,以彰显君王的德行和睿智。但塞维鲁即位后,因为他年轻时在军营中即接受绝对服从的训练,壮年又习惯于军事指挥的专制独裁,因此他那刚愎而倔强的个性,不可能发现或者难以承认在皇帝和军队之间保持一个缓冲的力量,即使是拿来摆样子,还是大有好处的。塞维鲁不屑于对一个憎恨掌权君王却又在他不悦时表现出惊惶战栗的议会自称是公仆。因此他摆出君主和征服者的姿态下命令,而且毫不避讳地行使全部立法权和行政权。
对元老院的胜利可谓轻而易举,同时也并不光彩。要知道握有国家军事和财政大权的最高长官,一言一行都受到万民的注视和关怀。而元老院既不是由人民选出,也没有可以用来保护自己的武力,更不能激起公众爱戴的情绪,只是把逐渐消失的权势,完全寄望于自古以来的舆论基础上,但是这种基础不仅脆弱而且有随时倒塌的可能。共和国成效良好的理论在不知不觉中消失,转而让位给顺乎自然而又坚实稳固的君主政体。当罗马的自由和荣誉相继传到那些或是对共和国一无所知或是对之只抱有厌恶态度的行省去的时候,赞美共和国的美好传统也逐渐消失。安东尼时代的希腊历史学家,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态在一边说风凉话,虽然罗马的君主忌讳使用帝王的称号,却握有帝王的全权。塞维鲁在位时,元老院充斥着来自东方的奴隶,他们受过教育且辩才无碍,用奴化理论来解释个人的谄媚和奉承是正当行为。这些新来的特权拥护者,他们一边灌输绝对服从的责任,一边详述过度自由将引起无可避免的灾难。宫廷乐意倾听他们的观点,人民只有忍耐。法学家和历史学家一致宣扬说,帝国的权力并非来自推派的代表,而是基于元老院已经彻底放弃了自己的权力。皇帝不受民法约束,对臣民的生命和财产有生杀予夺的大权,处理帝国如同处理私人财产。 知名的民法学家,像帕皮尼安、保卢斯和乌尔比安,在塞维鲁家族当政时全都飞黄腾达,罗马的法律体系和君主制度紧密结合在一起,可说已到达极为成熟而完美的地步。
塞维鲁在位期间,人们享受强势治理下的和平与光荣,也就原谅因他而引起的残酷和暴虐。但后代子孙身受恶法和特例所带来的恶果,无不斥责他是使罗马帝国衰亡的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