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次核反应堆重铀事件中,唯一被间谍们毁掉个人生活的就是那个完全无辜的欧洲原子能共同体的官员,被狄克斯坦称作“硬领”的那位。
狄克斯坦在法国甩掉监视小组之后,猜想他们定会在机场布下对他进行昼夜二十四小时的监控,便取道公路返回。而且,他们既然掌握了他租来的汽车的车牌号,他就在巴黎停下来,把车还掉,换了一家车行,另租了一辆车。
他在卢森堡的第一夜,就走进了迪克斯街上的那家颇为低调的夜总会。他独自坐在里边,啜饮着啤酒,等候硬领到来。不过倒是那位金发的朋友先到了。他的年纪要更轻些,大概在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酱紫色的双排扣西装里边是宽宽的肩膀和出众的身材。他穿过厅堂,进了他们上次占的单间。他像舞蹈家那样优雅,狄克斯坦觉得,他可能是足球队的守门员。那单间是空的。如果这一对每晚都在这里约会,那这个单间可能就是专门为他们保留的。
金发男子要了一瓶饮料,看了看表。他没有看到狄克斯坦在观察他。几分钟后,硬领来了。他穿着一件红色的鸡心领毛衣,里边是敞开领口的白色衬衫。他和往常一样径直走到他朋友等他的桌旁。他们双手紧握,相互致意。他们看上去兴致勃勃。狄克斯坦准备毁掉他们的天地。
他叫来一名侍者:“请你给那边桌上穿红毛衣的人送去一瓶香槟,再给我来一瓶啤酒。”
侍者先给他端来了啤酒,然后用一只盛有冰块的桶,把香槟送到硬领的桌上。狄克斯坦看到那侍者跟那两个人指点着说他是送香槟的人。他们朝他看时,他举起啤酒杯笑眯眯地致意。硬领认出了他,面色惶恐。
狄克斯坦从桌边走向衣帽间。他洗着手,慢慢磨蹭着打发时间。两三分钟之后,硬领的朋友走了进来。那年轻人梳着头发,等着另一个人离开那里。随后便对狄克斯坦开口了。
“我的朋友要你别惹他。”
狄克斯坦龇牙一笑:“让他亲口告诉我吧。”
“你是个记者,对吧?要是你的编辑听到你来到这种地方,会怎么样?”
“我是自由撰稿人。”
那年轻人走到跟前。他比狄克斯坦高出五英寸,至少要重三十磅。“你得远远地离开我们。”他说。
“不成。”
“你干吗要这么做?你想要什么?”
“我对你不感兴趣,帅哥。你最好回家,让我来和你的朋友谈话。”
“去你的。”年轻人说着,一只大手猛地抓住狄克斯坦上衣的翻领。他抽回另一只手,攥起拳头。可是他那一拳再没击出。
狄克斯坦用手指插向年轻人的眼睛。那颗金发脑袋向后一仰,本能地朝侧面一歪。狄克斯坦向前迈步,赶在对方挥拳之前,狠狠地击中了他的腹部。那小子喘着粗气,弯着腰,转身要走。狄克斯坦再次出拳,精准地击中那人的鼻梁。随着咔嚓一响,血就喷了出来。年轻人瘫倒在铺着瓷砖的地面上。
这就够了。
狄克斯坦迅速地走了出去,一边拽直领带,一边梳好头发。夜总会里,表演已经开始,那位德国的吉他手正在唱着关于一个同性恋警察的歌。狄克斯坦付完账便走了。他往外走时,看到硬领闷闷不乐地去了衣帽间。
街上是温和的夏夜,可狄克斯坦却在发抖。他走了不远,就进了一家酒吧,要了白兰地。那里吵吵嚷嚷,烟雾腾腾,柜台上摆着一台电视机。狄克斯坦拿着他的酒杯,来到一个角落的桌旁,面对墙壁坐了下来。
他们不会为衣帽间的打斗而报警。看着类似争风吃醋的事件,无论硬领还是夜总会的经理都不想为这种事惊动官方的注意。硬领会把他的朋友送进医院,说是撞到了墙上。
狄克斯坦喝着白兰地,不再发抖了。他觉得,当了间谍,做这种事情是免不了的。在这个世界上,一个国家免不了要有间谍。而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国家,狄克斯坦就没有安全感。
想要诚实做人看来是不可能的。即使他放弃这一行,别人也会顶替他做间谍、干坏事,那还不是同样糟糕。你只能做坏事来过日子。狄克斯坦回想起一个叫沃尔夫冈的纳粹集中营医生曾经说过差不多同样的话。
他早已认定,生活不是对与错的问题,而是胜与负的问题。不过,有些时候,这种观念仍然无法给予他任何些许安慰。
他离开酒吧,来到街头,朝硬领的居所走去。他要趁那人心慌意乱之际再增加些胜势。他不出几分钟就来到了那条铺石子的窄街,站在那栋依坡而建的旧住宅的对面守候着。顶楼的窗户里没有灯光。
在他等待期间,夜晚加重了寒意。他开始来回踱步。欧洲的气候阴郁。在这个季节,以色列该是明媚的,长长的白天阳光充足,人们干着艰苦的体力活,夜晚温暖,人们结伴而乐,笑声朗朗。狄克斯坦巴不得能够回家。
硬领和他的朋友终于回来了。那朋友的头上缠着绷带,一副出了事的模样。他像是瞎子似的,一只手搭在硬领的肩头上向前走。他们在住处门前停下脚步,硬领翻找着钥匙。狄克斯坦横跨过街,走近他们。他们背向着他,而且他的鞋子没有声音。
硬领打开了门,转身帮他的朋友,这时他瞧见了狄克斯坦。他吓了一跳。“噢,天啊!”
那朋友说:“怎么回事?怎么了?”
“是他。”
狄克斯坦说:“我得跟你谈谈。”
“叫警察。”那朋友说。
硬领拉起他朋友的手臂,领他迈步穿过门洞。狄克斯坦伸出一只手拦住了他们。“你们得让我进去。”他说,“不然的话,我会在街上弄出点‘好景儿’来的。”
硬领说:“他拿不到想要的东西,会把我们的日子搅得一团糟的。”
“可他要什么呢?”
“我马上就告诉你。”狄克斯坦说。他在他俩前面进了大门,跨上楼梯。
那两个稍稍迟疑了一下,便随在他身后。
三个人爬到了楼梯的顶层。硬领用钥匙打开了顶层的屋门,大家走了进去。狄克斯坦四下张望了一下。这里比他想象的要宽敞,有时尚的家具、条纹壁纸,还有许多花草和绘画把屋子装点得十分优雅。硬领把他的朋友安置在椅子上,从一个盒子里取出一支雪茄,用桌上的打火机点燃后,放到他朋友的嘴里。他们紧坐在一起,等候狄克斯坦开口。
“我是一名记者。”狄克斯坦开始说。
硬领打断了他的话:“记者采访人,可是不打人。”
“我没有痛打他,只是揍了他两下。”
“凭什么?”
“他先跟我动的手,他没告诉你吗?”
“我不相信你的话。”硬领说。
“你打算为这件事纠缠多久呢?”
“不想。”
“那好。我想听听欧洲原子能共同体的事。要好听的——我的职业需要这个。现在嘛,一条出路是在机构内部的负责岗位中把同性恋的事情公之于众。”
“你是个无耻之徒。”硬领的朋友说。
“差不多吧。”狄克斯坦说。“不过,如果得到更好的结果,我就放弃这个故事。”
硬领用一只手伸进他的有灰绺的头发当中,狄克斯坦注意到他涂着干净的指甲油。“我觉得我明白了。”他说。
“什么?你明白了什么?”他的朋友说。
“他想要情报。”
“一点不错。”狄克斯坦说。硬领看来松了口气。现在到了表示友好的时候了,就需要像正常的彼此交往,要让他们觉得事情终归不致那么糟糕。狄克斯坦站起身,看到铮亮的侧桌上有瓶装威士忌的细颈瓶。他在三只杯子里各倒少许,嘴里说着:“是啊,你们不检点,让我抓住了,我估摸着你们会因此而恨我,可我不想假装恨你们。我是坏蛋,我在利用你们,也就是这么回事。除此之外,我还照样和你们一起喝酒。”他把酒杯递给他们,又坐了下来。
停顿了片刻之后,硬领问道:“你到底想知道什么呢?”
“好吧。”狄克斯坦只啜了最小的一口:他不喜欢那味道,“欧洲原子能共同体保存着裂变物质进进出出的运转和在成员国里的记录,对吧?”
“不错。”
“说得再确切些:任何人要从甲地到乙地移动一盎司的铀,都要经过你们的许可。”
“是的。”
“批准的完整记录全部都保存着。”
“保存在电脑里。”
“我知道。如果需要,电脑会打印出已经批准的所有的等待运输的铀的清单。”
“是,而且定期这么做。清单在办公室里每月会被巡转一次。”
“好极了。”狄克斯坦说,“我只想要那份清单。”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硬领喝了些威士忌。狄克斯坦没有喝。他今晚已经喝了两瓶啤酒和一大杯白兰地,超过了他通常在两个星期里喝的酒量。
那朋友说:“你要拿清单干吗?”
“我打算查看一下在某一个月里所有的运输情况。我希望以此能够证明人们的实际作为与他们向欧洲原子能共同体汇报的没有多少关系。”
硬领说:“我不相信你。”
狄克斯坦心想,这家伙不蠢。他耸了耸肩。“你认为我要那清单干吗呢?”
“我不知道。你不是什么记者。你说过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
“这没什么两样,是吧?”狄克斯坦说,“你愿意怎么相信都成。你除去给我清单,别无选择。”
“我还有。”硬领说,“我可以辞退那份儿工作。”
“要是你辞职——”狄克斯坦慢悠悠地说,“我就把你的朋友打成一摊肉酱。”
“我们会去警察局!”那朋友说。
“那我就走开。”狄克斯坦说,“也许离开一年吧。可是我还会回来。而且我会找到你。我会干净利索地杀死你,让你死得面目全非。”
硬领瞪着狄克斯坦:“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这一点当真无关紧要,对吧?你心里清楚,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是的。”硬领说。他把脸埋在了两只手掌之中。
狄克斯坦让那阵沉默持续着。硬领无助地被逼上了绝路。他只有一件事情可做,如今他总算明白了。狄克斯坦给他留出充裕的时间。过了好一阵狄克斯坦才开口。
“打印件会很厚的。”他柔声地说。硬领头也不抬地只点了点。
“在你离开办公室时,会检查你的公文包吗?”
他摇了摇头。
“打印件理当上锁保存吗?”
“不。”硬领显而易见在努力打起精神,“不。”他有气无力地说,“这份文件并不是严格保密的,只属于内部掌握不外传。”
“好的。现在,你需要明天一天考虑细节——你要拿什么打印件,你该怎么具体地跟你的秘书说,等等。后天你把打印件带回家。你会发现一张我留给你的纸条。上面写明你如何把文件交给我。”狄克斯坦笑容可掬地说,“之后,你大概就不会再见到我了。”
硬领说:“谢天谢地,但愿如此。”
狄克斯坦站起身。“你最好这会儿先别打电话,那是自找麻烦。”他说。他看到了电话,把连线从墙上拽了下来。他朝门口走去,将门打开。
那朋友看着断了的电线。他的目光表明他似乎缓过劲了。他说:“你是不是担心他会变卦?”
狄克斯坦说:“你才是那个会担心他变卦的人吧。”他走了出去,轻轻地把身后的门关好。
生活并非是一场人心向背之争,在克格勃中尤其如此。大卫·罗斯托夫如今很不得他上司的欢心,在部门的其他人当中也没有人缘,因为他们都对上司唯命是从。菲利克斯·沃伦佐夫对于他被绕开一事怒火沸腾:从今以后,他要尽一切可能搞垮罗斯托夫。
罗斯托夫对此早有预料。他并不后悔为狄克斯坦一事主动请缨的决定。恰恰相反,他对此沾沾自喜。他已经计划好,在获得到莫斯科的GUM百货公司的三层、编号为一百的柜台的购物许可证之后,就去买一身剪裁时尚、缝功精细的深蓝色英国西装。
他真正后悔的是给沃伦佐夫留下了可钻的空子。他本该料到埃及人和他们的反应的。跟阿拉伯人打交道是麻烦事,他们一个个笨手笨脚、毫无用处,以至于你会忽略他们是情报世界的一支力量。所幸,尤里·安德罗波夫身为克格勃的头目和列昂尼德·勃列日涅夫 的亲信,已经看透了菲利克斯·沃伦佐夫的意图,也就是想夺回对狄克斯坦一案的控制权,因此他就没有批准。
如此说来,罗斯托夫失误的唯一后果,就是被迫跟讨厌的阿拉伯人一起工作。
这就够糟的了。罗斯托夫有他自己的小组:尼克·布宁和皮奥特尔·图林,他们在一起工作得心应手。而开罗却像个漏筛子,经过他们那里的人员,一半都回到了特拉维夫。
眼下的这个人是亚斯夫·哈桑,谁知道有没有帮助呢。
罗斯托夫十分清晰地记得哈桑:富有的男孩,懒散又高傲,倒是够机灵,可是缺乏上进心,政治上很浅薄,衣服却多的是。他进牛津,靠的不是他自己的头脑,而是他父亲的财富,罗斯托夫如今比以往对此益发深恶痛绝了。不过,提前了解这个人可能更容易控制他。罗斯托夫打算先弄清哈桑是否多余,他参与这个小队是否纯属政治因素。他该对哈桑说些什么,有哪些要保密,都需要机敏从事。说得太少,开罗会向莫斯科嚼舌头;说得太多,特拉维夫就能够挫败他的每一步行动。
真是尴尬透顶,他只有怪他自己。
他抵达卢森堡之时,对整件事情心怀忐忑。他是从雅典飞过来的,此前,自莫斯科出发后,已经换过两次身份和三次航班。他如此谨慎从事,是因为你如果从苏联直接飞来,当地的情报人员有时会记下你的到达时间和地点,并且会一直盯着你,那可就糟糕了。
不消说,没人在机场迎候他。他叫了一辆出租车前往他的宾馆。
他已经告诉开罗方面,他要用大卫·罗伯茨这个名字。当他以这个名字入住宾馆时,前台职员给了他一封留言。在行李工随他乘电梯上行时,他拆开了信封。里面只简单地写着“179号房间”。
他给了行李工小费,拿起房间的电话,拨了179。一个声音应道:“喂?”
“我在142房间。给我十分钟,然后到这儿来会面。”
“好的。听着,你是……”
“闭嘴!”罗斯托夫厉声说,“不提名字。十分钟以后。”
“当然,抱歉,我……”
罗斯托夫挂断了电话。开罗如今招聘了些什么样的蠢货?显然就是在旅馆的电话系统中使用真实姓名的那类人。这比他担心的还要糟糕。
有时候,他会过分职业化了。他关掉电灯,手中握枪,坐在那里,盯着门洞,等候另一个人的到来,以防万一是个陷阱。如今,他把这类举动看作是电视剧的演员们故弄玄虚的表演。煞费苦心地保持个人的警觉已经不再是他的风格。他甚至并不随身携带枪支,以防机场海关官员检查他的行李。但是即便如此,仍然需要警惕再警惕、武器加武器。他确实有一两件巧妙藏匿的克格勃的小物件,包括所发出的嗡嗡声足以压倒窃听器的一把电动牙刷、一台即拍即得的微型摄影机,以及一副可以勒人致死的鞋带。
他迅速地从小箱中取出行李。里边没多少东西:一只保险剃须刀、那把电动牙刷、两件即洗即穿的美制衬衫和一条备用内裤。他从房间的吧台上取了些苏格兰威士忌喝,这是他在国外工作时给自己的一种奖赏。整整十分钟之后,有人敲门了。罗斯托夫打开门,亚斯夫·哈桑走了进来。
哈桑笑容满面。“你一向可好?”
“你好。”罗斯托夫说着,跟他握了手。
“有二十年了……你过得怎么样?”
“忙忙碌碌。”
“这么多年之后,我们得以重逢,全亏了狄克斯坦!”
“是啊。坐吧。咱们谈谈狄克斯坦。”罗斯托夫坐下了,哈桑也随之就座。“他的出现把我招来了这里。”罗斯托夫继续说,“你发现了他,随后你们的人在尼斯机场又盯上了他。后来怎么样了?”
“他随着一个有导游的旅行团在一家核电站转了一圈,接着就甩掉了我们的人。”哈桑说,“所以我们又把他跟丢了。”
罗斯托夫听凭自己流露出厌恶的神色:“我们得设法改进一下。”
哈桑面带笑容,罗斯托夫觉得那是一种商人的笑容,他说道:“假如他不是那种有本事发现并且甩掉尾随者的人,我们也就不会这么在意他了,是吧?”
罗斯托夫没理会他:“他用车了吗?”
“用了。他租了一辆标致。”
“好的。他来卢森堡这儿之前,你是怎么知道他的行踪的?”
哈桑接过罗斯托夫公事公办的口吻,侃侃而谈。“他以爱德·罗杰斯的名义在阿尔法宾馆住了一个星期。他留下的地址是一家叫做《国际科学》杂志的巴黎办事处。这家杂志倒是真的,而且在巴黎真有那么个地址,但那只是用于邮递的。他们确实聘用过一名叫作爱德·罗杰斯的自由撰稿人,但他们已经有一年没听到他的音讯了。”
罗斯托夫点点头:“你可能知道,那是地道的摩萨德的伪装手法。干净利索,严丝合缝。还有什么情况?”
“还有。他离开那里的前一夜,在迪克斯街上出了一件事。有人发现有两个人遭到痛打。像是职业手法干的——一下子扭断了骨头,你知道那种事的。警察无所作为:那两人都是在案的窃贼,有人认为他俩一直躺在靠近一处同性恋夜总会的地方守株待兔呢。”
“等着有同性恋者出来可以抢劫吗?”
“这是一般的看法。反正,没法把狄克斯坦跟这件事联系起来,除非他有这种本事,而且当时就在现场。”
“对一个有力的假定,这就足够了。”罗斯托夫说,“你认为狄克斯坦是个同性恋者吗?”
“有可能,但开罗说,在他的档案里没有这样一笔。看来,他这些年在这方面是十分谨慎的。”
“所以说,他这么谨慎,是不会在执行任务时到一家同性恋夜总会去的。你的论断不攻自破了,是吧?”
哈桑的脸上露出了气恼的痕迹。“那你是怎么看的呢?”他辩解地说。
“我的猜测是,他有个提供情报的人是个同性恋者。”他站起身,开始在屋里踱步。他感到他跟哈桑这个开头不错,但是到此为止就足矣了,不能激怒这个人。该缓和些了。
“咱们再探讨一下,他为什么要在一个核电站里转悠呢?”
哈桑说:“以色列和法国自从六日战争以来就交恶了。戴高乐切断了武器供应。说不定,摩萨德计划采取报复行动,像是炸掉反应堆之类?”
罗斯托夫摇着头:“即使以色列人也不会那么不管不顾。再有,狄克斯坦为什么会在卢森堡出现呢?”
“谁知道啊?”
罗斯托夫重新坐下:“那在卢森堡这儿又是干吗呢?是什么原因使这里成了重要的地方?比如说,你们的银行为什么设在这里?”
“这里是欧洲的一座重要的首都。我的银行设在这里,并且欧洲投资银行就在这儿。而且,这里还有好些共同市场的机构,事实上,在卢森堡那里有一个欧洲中心。”
“都有哪些机构?”
“欧洲议会的秘书处、部长理事会和法院,噢,还有欧原体。”
罗斯托夫瞪眼瞅着哈桑:“欧原体?”
“是欧洲原子能共同体的简称。不过,大家……”
“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罗斯托夫说,“你没看出来其中的联系吗?他到了欧洲原子能共同体总部的所在地——卢森堡,然后参观了一座核反应堆。”
哈桑耸了耸肩:“一种有趣的假设。你在喝什么酒?”
“威士忌。你也来点吧。在我的记忆中,法国人曾经帮助以色列建起了他们的核反应堆。如今他们已经切断了援助。狄克斯坦可能在追踪科学秘密。”
哈桑给他自己斟了一杯酒,又坐了下来:“我们——你和我,该如何行动呢?我得到的指令是配合你。”
“我的小组今晚就到达。”罗斯托夫说。他心里想,配合,见鬼,你要照我的吩咐行事。他说:“我总是使用同样的两个人,尼克·布宁和皮奥特尔·图林。我们在一起合作得很好。他们清楚我喜欢怎么办事情。我要你和他们一起干,照他们说的去做——你会学到许多东西的,他们都是非常出色的特工。”
“那我的人……”
“我们有很长一段时间用不着他们。”罗斯托夫干脆地说,“一个小组最好。眼下,我们的头一件事是,如果狄克斯坦回到卢森堡,到时候我们就一定要见到他。”
“我已经安排了一个人在机场一天二十四小时守候。”
“他会料到这一点的,他不会飞来的了。我们应该监视其他一些地方。他可能会到欧洲原子能共同体去……”
“就是让-莫内大厦,对。”
“我们可以向阿尔法旅馆的前台行贿,要他帮忙监视,不过他不会回到那里去了。还有迪克斯街上的那家夜总会。嗯,你说过他租了一辆车。”
“是的,在法国。”
“他现在肯定已经退掉了,他知道你们晓得那辆车牌号。我要你给那家出租车行打电话,弄清他是在哪里还的车,那样就可能告诉我们他行程的方向。”
“好极了。”
“莫斯科已经把他的照片发到了网上,所以我们的人在世界上各国的首都都可以搜寻到他。”罗斯托夫喝光了他的酒,“我一定能用这样或那样的手段抓住他。”
“你当真这么想吗?”哈桑问道。
“我和他下过棋,我知道他的思路。他开始的几招照常规行棋,可以预见,随后他就会走出完全意想不到的招数,通常都极其冒险。你只消等着他伸出脖子,那时候你就一刀砍下他的脑袋。”
哈桑说:“我怎么记得你那盘棋输给了他。”
罗斯托夫残忍地一笑:“不错,但现在才真正动刀动枪。”
有两种跟踪者:人行便道的艺术家和头大毛短的斗牛犬。人行便道的艺术家把跟踪人的活计与杂技表演或细胞生物学或诗歌创作相比较,他们将其视作一种高级别的技术。他们是完美主义者,能够做到几乎不显身形。他们有全套“表演”戏服和不引人注目的着装,他们在自己的镜子跟前练习着空泛的表情,他们通晓应对商铺门洞、公交车排队、警察和儿童、眼镜和购物袋以及篱墙的十余种手段。他们看不起斗牛犬——那些人把跟踪一个人等同于尾随其后,就如同一条狗跟着主人那样追随着踪迹。
尼克·布宁是一条斗牛犬。他是个年轻的凶徒,就是那种听天由命的家伙,要么当警察、要么当罪犯的人。命运把尼克带进了克格勃,他的兄弟当年在格鲁吉亚做毒品生意,把印度大麻从第比利斯贩运到莫斯科大学(就是罗斯托夫的大儿子尤里和其他人消费的地方)。尼克的公开身份是司机,暗中是私人保镖,更不为人所知的是恶棍。
正是尼克发现了海盗——纳特·狄克斯坦。
尼克身高稍低于六英尺,骨架很宽。他的宽肩膀上套着一件皮夹克。他的金发短短的,一双碧眼水汪汪的,令他感到尴尬的是,在二十五岁的年龄,他依旧用不着每天刮脸。
在迪克斯街的夜总会里,他们认为他极其聪明可爱。他在夜总会开门不久的七点三十分走进来,一整晚都坐在同一个角落里,忧郁地饮着冰镇的伏特加,不错眼珠地环视着。有人邀他跳舞,他用蹩脚的法语告诉那人一边待着去。他第二晚出现的时候,人们怀疑他是个遭到情人抛弃的可怜人,在那里等着与他的旧情人做最后摊牌。他身上有一股人们叫做干粗活的人的那种做派,这和他的宽肩膀、皮夹克和阴郁的表情有关。
尼克对这些潜在的看法一无所知。他只是看到了一幅照片,遵嘱到一家夜总会去找照片上的男人,于是他就记住了那张脸,然后到夜总会去找人。对他来说,那地方是妓院还是大教堂并没有什么区别。他喜欢偶尔有机会把人痛打一顿,但他的全部要求无非是定期开的津贴和一周两天的休息日,还有能让他尽兴地喝伏特加,看彩色书画本。
纳特·狄克斯坦走进夜总会的时候,尼克丝毫没感到兴奋。他干得出色的时候,罗斯托夫总认为,那是由于他拘泥地遵守精确的指令,这话倒也不错。尼克盯着目标独自坐了下来,要了一听啤酒,给他端来之后,便啜饮起来。看上去和他一样,都在等人。
尼克到前厅的电话处,叫通了旅馆,是罗斯托夫接的。
“我是尼克。目标刚刚进来。”
“好极了!”罗斯托夫说,“他在做什么?”
“等候。”
“好的。独自一人吗?”
“是的。”
“守着他,要是他有什么举动,就给我打电话。”
“放心吧。”
“我这就打发皮奥特尔下去。他会守在门外。要是目标离开夜总会,你就跟上他,跟皮奥特尔构成双保险。那个阿拉伯人会在远远的后边坐在车里,配合你们。那是一辆……稍等……那是一辆绿色的带天窗的大众轿车。”
“好吧。”
“现在回去盯着他。”
尼克挂断了电话,回到他的桌子,他走过夜总会厅堂时,没有去看狄克斯坦。
几分钟之后,一个大约四十岁的男人走了进来,他衣着讲究,容貌俊美。他四下张望,然后经过狄克斯坦的桌子,走向吧台。尼克看到狄克斯坦从桌上拿起一张纸条,放进了衣袋。狄克斯坦的动作十分小心,只有仔细观察他的人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尼克又来到电话跟前。
“一个基佬来了,给了他什么东西,看着像是一张票。”他告诉罗斯托夫。
“大概像是一张戏票?”
“说不准。”
“他们说话了吗?”
“没有,那个基佬只是在经过桌子时丢下了那张票。他俩甚至都没互相看上一眼。”
“好吧。待在那里。皮奥特尔这会应该在门外了。”
“等一等。”尼克说,“目标刚刚进入前厅。别放电话……他到柜台去了……他递过去了那张票,原来是一张衣帽间的凭据。”
“别挂断,告诉我发生了什么。”罗斯托夫的声音死一般的平静。
“柜台后边的人给了他一个公文包。他留下了小费……”
“那是秘密交接。非常好。”
“目标离开了夜总会。”
“跟上他。”
“我要不要把皮包抢过来?”
“别,在我们弄清楚他在做什么以前,我不想让我们暴露,只是要发现他的去向。去吧!”
尼克挂断了电话。他给了看衣帽间的人几张钞票,说道:“我得赶紧走,这足够付我的账单了。”说完,就跟着纳特·狄克斯坦走上了楼梯。
街上是明亮的夏夜景色,众多路人群正奔向餐厅、剧场,或者闲逛。尼克左顾右盼,随后发现目标在街对面五十码开外的地方。他穿过街道,尾随上去。
狄克斯坦走得很快,目光前视,腋下夹着那个皮包。尼克闷着头跟在他后边,走了两三个街区。这当中,若是狄克斯坦回头,就会看到身后一段距离之外有一个人也曾到过那家夜总会,他就会开始琢磨,是不是已经被跟踪了。这时,皮奥特尔来到了尼克身边,碰了碰他的胳膊,一路朝前走去。尼克落下几步,到了一个能够看到皮奥尔特,却看不到狄克斯坦的位置。如若此刻狄克斯坦再次回头,就不会看到尼克,也不会认出皮奥特尔。目标在这种情况下很难嗅出被侦查的味儿,当然,跟踪目标的距离越长,也就需要更多的人来保持规律的轮番更换。
又过了半英里路程,那辆绿色的大众停到了尼克旁的路边处。亚斯夫·哈桑从驾驶座上斜倚过来,打开了车门:“新指令。”他说,“上车。”
尼克坐进车里,哈桑调头朝迪克斯街的夜总会驶去。
“你干得很漂亮。”哈桑说。
尼克对此不予理睬。
“我们要你回到夜总会去,找出那个传递人,跟到他家。”哈桑说。
“是罗斯托夫上校说的吗?”
“是。”
“那好。”
哈桑在距夜总会不远的地方停下车。尼克走了进去。他站在门洞里,仔细地张望着里边的每一处地方。
那个传递人已经走了。
电脑的打印件足有一百多页。狄克斯坦扫视着他费尽心机才到手的珍贵纸页,没发现什么有意义的东西。
他返回到第一页,重新看起。有许多乱糟糟的数字和字母。会不会是密码呢?不会。这份打印件每天都要由欧洲原子能共同体的普通工作人员使用,因此应该易于理解。
狄克斯坦集中了注意力。他看到了“铀234”。他知道那是铀的一种同位素。另一组字母和数字是“180KG”——一百八十千克。“17F68”应该是日期,今年的二月十七号。逐渐地,一行行的电脑字母和数字开始显示出含义:他发现了欧洲各国的地名,其后附有距离的“火车”和“卡车”字样,附有表示公司名称的“SA”或者“INC”。一行行的条目终于清晰起来,第一行给出的是物资的种类和数量,第二行是发货的单位和地址,等等。
他的精神提起来了。他往下读着,越来越明白,成就感也越来越大了。打印单上列出了大约六十次付货。看似有三种主要形式:大量的原铀矿从南非、加拿大和法国运往欧洲的提炼加工厂,由加工厂运往反应堆的燃料,氧化物、金属铀或加料的混合物;从反应堆出来的用过的燃料运去后处理和存放。只有为数不多的不规范的运输,主要是从用过的燃料中分离出来的钚和超铀,是要送往大学的实验室和研究机构的。狄克斯坦在找到他要搜寻的东西时,已经头晕目眩了。就在最后一页上,有一次运输标明是“非核”的。
勒霍坲那位系花领带的物理学家曾经给他简单地讲过铀及其化合物在摄影、印染中的非核用途,以及作为玻璃和水泥的染色触媒及工业催化剂的功能。当然,无论出于多么普通无害的目的,那东西仍然是潜在的裂变物质,因此,欧洲原子能共同体的规章依旧适用。不过,狄克斯坦认为,在普通的工业化学中,安全问题大概没那么严格。
最后一页上的条目涉及二百吨的黄饼,也就是重铀氧化物,与位于比利时靠近德国边界的乡村中的一家金属加工厂相关。该厂由化学总会拥有,是一处采矿中心,其总部设在布鲁塞尔。化学总会将黄饼出售给叫作威斯巴顿的零敲碎打的工厂,是一家德国公司。该厂拟用于“以商业规模制造铀化合物,尤其是铀的碳化物”。狄克斯坦回忆起,该碳化物是制作合成氨的催化剂。
然而,那家零敲碎打的工厂似乎并不打算自己加工那些铀,至少不做初加工。狄克斯坦读到,他们并不在注册于威斯巴顿的工厂中进行加工,而是准许将黄饼用船运到临近海边的热那亚,他的兴趣陡然大增,在那里由一家叫作安吉鲁奇暨彼严柯的公司从事“去核过程”。
临近海边!其含义当即使狄克斯坦眼前一亮:货运会由另一方经手,通过欧洲的一座港口。
他继续读下去。运输将从化学总会的后加工工厂通过铁路运到安特卫普的码头,再从那里将黄饼装载到阔波列里号船上,运到热那亚。而从那座意大利港口到安吉鲁奇暨彼严柯工厂的短程运输则在公路上完成。
在运输过程中,黄饼——看着像沙,但比沙更黄一些——会被装进五百六十只200公升的油桶中,用重重的铅盖密封。这其中需要有十一节车厢的火车,而货船为这样一次航程不能加载其他货物,意大利人则要使用六辆卡车完成最后一段运输。
正式海运的航程使狄克斯坦激动不已:穿过英吉利海峡,越过比斯开湾,沿西班牙的大西洋海岸南行,穿越直布罗陀海峡,再在地中海中行驶上千英里路程。
在如此漫长的路程中,会出现许多错误的。
陆地运输直截了当,易于控制。一列火车在某一天的中午出发,于次日早晨八点三十分抵达,公路上行进的卡车总会遇到包括警车在内的其他车辆。飞机会与地面的某些人保持联系。但海上的事自有其规律,就难以预料了,一次航行可以是十天或二十天,可能会发生风暴和碰撞或者引擎故障,从而不能按时进港和突然改变航程。劫持一架飞机在一小时后全世界都会从电视上看到,而劫持一条船会在几天、几周,也许永远都没人知道。
大海是海盗的不二选择。
狄克斯坦继续思考着,他的热情益发高涨,感到解决他的问题的方案已经唾手可得。劫持阔波列里号……然后呢?把货转到海盗船的货舱里。阔波列里号应该有自己的起重机。在海上转运货物就要碰运气了,狄克斯坦在打印件上寻找着航程预定的日期:十一月。那可不妙。可能会有风暴。哪怕地中海在十一月也会刮起大风的。那怎么办呢?接管阔波列里号,驶到海法吗?即使在严格保密的以色列,秘密地在码头上停靠一艘船也是天大的难事。
狄克斯坦瞥了一眼手表,已经过了午夜。他开始脱下衣服,准备上床。他需要有关阔波列里号更多的信息:它的吨位、水手的数量、目前的停靠地、船主是谁,如果可能,还有船上的布局。明天他要去伦敦。在伦敦的劳埃德船务局,你可以了解到有关船只的任何情况。
他还需要知道其他一些事情。是谁在欧洲各地到处跟踪他?在法国有一支庞大的队伍。今晚,在他离开迪克斯街上的夜总会时,他身后就有一张凶徒的面孔。他当时就怀疑是条尾巴,可是后来那张面孔不见了——是偶然,还是另一支庞大的队伍?这都要取决于哈桑是不是加入了这场游戏。他在英国还可以探寻这样的问题。
他不知道如何实现这次行程。若是有人今晚嗅到了他的气味,他明天就得采取预警措施。即使那张凶徒的面孔无关紧要,狄克斯坦也要确认他有没有在卢森堡机场被盯梢。
他拿起电话,拨了前台。有了应声之后,他对那服务员说:“六点三十分叫醒我。”
“好的,先生。”
他挂断电话,钻进了床铺。他终于有了确定的目标:那艘阔波列里号。他还没有计划好,但他已经有了行动方案的大致轮廓。即使出现什么别的困难,把非核货物和海上运输联系起来都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他关掉了电灯,闭上了眼睛,心想:这是多么美好的一天啊。
亚斯夫·哈桑自忖,大卫·罗斯托夫从来都是在人前假装谦卑的货色,而且并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有所收敛。他会带着恩赐的笑意说,“你不明白的大概是……”和“我们不会长时间地需要你们的人,一个小组更好”;以及“你不能坐在车里跟踪而不被发现”;如今又是“在我去使馆的时候,盯着点电话”。
哈桑原来准备在罗斯托夫的手下作为小组的一员来工作的,但是看来他的地位要更低,至少低于尼克·布宁那样的人。这是一种屈辱。
麻烦在于,罗斯托夫自有其道理。倒不是苏联人比阿拉伯人精明强干,而是克格勃无疑比起埃及的情报机构要更庞大、更富有、更有力、更专业。
哈桑除了忍受罗斯托夫的态度别无选择,无论其中有没有道理。开罗巴不得由克格勃来猎取阿拉伯世界的一个最大的敌人。若是哈桑要抱怨的话,他宁可把罗斯托夫赶出这桩案子。
哈桑心想,罗斯托夫可能记得,是阿拉伯人最初盯上了狄克斯坦。若是没有我开头的发现,也就不必如此兴师动众了。
无论如何,他反正是要赢得罗斯托夫的尊重,要苏联人信任他,跟他讨论进程,征求他的意见。他要向罗斯托夫证实,他是个称职的专业特工,与尼克·布宁和皮奥特尔·图林不相上下。
电话铃响了。哈桑连忙拿起来话筒:“喂?”
“另一个人在吗?”是图林的声音。
“他出去了。有什么事吗?”
图林迟疑了一下:“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哈桑撒谎道,“向我报告吧。”
“好吧。客户在苏黎世下了火车。”
“苏黎世?继续说。”
“他打了一辆出租车去了一家银行,进去之后下了保管库。那家银行有存物保险柜。他出来的时候,夹着一个公文包。”
“后来呢?”
“他到城市的郊区的一家汽车销售点去,买了一辆E型美洲豹,用他包里的现金付的款。”
“明白了。”哈桑心想,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了。
“他开着那辆车出了苏黎世,驶上E17高速路,把车子的速度提到每小时一百四十英里。”
“你就把他跟丢了。”哈桑说,他感到忧喜参半。
“我们有一辆出租车,还有一辆使馆的奔驰。”
哈桑察看着欧洲的公路地图:“他可能前往法国、西班牙、德国、斯堪的纳维亚的任何地方……除非他又返回来。要是那样,他会去意大利、奥地利……那样他就消失了。好了,回到基地来。”不等图林诘问他的权威,他就挂断了电话。
他心想,如此看来,克格勃终究不是无往不胜的。他巴不得看到他们集体丢脸。但他恶毒的快乐很快便蒙上了一层阴影,他担心他们已经永远失去了狄克斯坦。
他还在想着下一步该怎么走的时候,罗斯托夫回来了。
“有情况吗?”苏联人问道。
“你们的人把狄克斯坦丢了。”哈桑说着,强压下笑意。
罗斯托夫的脸阴沉了下来:“怎么回事?”
哈桑告诉了他。
罗斯托夫又问:“他们现在干吗呢?”
“我建议要他们回到这儿来,估摸他们正在路上呢。”
罗斯托夫表示同意。
哈桑说:“我一直在想我们下一步该做什么。”
“我们得重新找到狄克斯坦。”罗斯托夫在他的箱子里翻找着什么东西,他的回答心不在焉。
“是啊,可是还有呢?”
罗斯托夫转过脸来。“说到点子上吧。”
“我认为我们应该找出那个传递人,问问他传给狄克斯坦的是什么东西。”
罗斯托夫呆立着,心中在琢磨:“不错。”他若有所思地说。哈桑感到得意。
“我们得找到他……”
“这并非不可能。”罗斯托夫说,“如果我们把那家夜总会、机场、阿尔法旅馆和让-莫奈大厦盯上几天……”
哈桑瞅着罗斯托夫,看着他那又高又瘦的身材、令人印象深刻又难以摸透的面孔、高高的额头和精剪过的在变灰的头发。哈桑心想,我是对的,他不得不承认了。
“你是对的。”罗斯托夫说,“我应该早想到这一点的。”
哈桑感到一阵自豪,心想,也许这人还没那么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