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课间休息二十分钟的时候，由美来到香织旁边说：

“香织，昨天你站在阿哲一边了是吧？”

香织吓了一跳：

“站在一边，是什么意思？”

说着，香织想起昨天对老师说的“吉田同学开始的时候就说了”。她想由美大概是说这个，于是，又补充了一句：

“我只是照实说了。”

“香织如果那么想就那样好了。”说完，由美又说了一句意想不到的话，“小狗的散步执照，是什么？”

香织红着脸回答说：

“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你弟弟说的，‘我姐姐有带狗散步的执照！’”

“幼儿园小孩的话……”

“你是说不靠谱吗？哼，你弟弟是一个不靠谱的撒谎大王啊。”

香织不知说什么好，那个散步执照是香织珍藏的一个秘密。由美把这件事扯出来，是想用它作为捉弄香织的话柄。

“喂，有吧？拿出来看看呀。”

香织摇了摇头。

“那好，不看就不看。让我看看你牵着狗在散步就行。那样我就知道是不是真有小狗的散步执照这回事了。如果这也不行的话，我就要告诉所有的人，香织的弟弟健太是一个撒谎大王。我弟弟也在同一所幼儿园。”

香织强忍着没有哭出来。她脑子里浮现出让她牵曲奇的大姐姐的模样。那位大姐姐肯定还会让她牵狗的。

香织回答说：“好吧。”

这天下午三点半，香织和由美四个人约在山茶公园里集合，去了那个大姐姐家——那座院子里有一棵盛开的大紫玉兰的房子。曲奇就在那个院子里。

“曲奇！”

香织一叫，曲奇跑过来，高兴地用舌头舔了舔香织从篱笆缝里伸进来的手。香织身后传来低声耳语：

“说不定真有小狗的散步执照呢。”

“是啊，那只狗跟她那么亲。”

由美口气很硬地说：

“香织，快带它去散步啊！”

没有办法。香织一边祈祷着那位大姐姐快出来，一边按响了门铃。

“哎，来了。哪位啊？”

对讲机传来的声音不是那位大姐姐。

“我是中川香织。大姐姐在家吗？”

“大姐姐？啊，是有菜吧？有菜不在。你是有菜的朋友吗？”

“不是，我不是她的朋友。但上次见到大姐姐，她让我牵曲奇散步了。我想再牵曲奇散一次步。”

“你等等啊。”

对讲机关掉了，大门开了，一位阿姨走了出来。阿姨看到一群孩子，显得很惊讶，然后对朝她鞠躬的香织说：

“有菜前几天放假回来了，但现在已经不在这里了。那丫头现在在京都上大学呢。你是在她回来的时候见到她的吧？带曲奇散步，如果是跟有菜一起，没什么问题，但光是你们一群孩子可不行。把狗托付给不认识的小孩子，万一出了事，彼此都不好办。”

香织脸色煞白。阿姨又说：

“好了，快点回去吧。”

香织用嘶哑的声音说：“对不起。”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就跑了起来。她听到由美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

“阿姨，您知道小狗的散步执照的事吗？”

“不知道呀。”

香织真想哇地大哭一场，但还是使劲儿忍着跑回了家。打开门，院子里的健太和奶奶朝她望了过来，健太说：

“姐姐，我们在种花呢。你也来一起种吧。”

香织没有那个心思。再说，一答话，眼泪就会流出来。香织默默地摇了摇头，然后，就一口气跑到二楼自己的房间里去了2018-7-6。香织坐在书桌前，把胳膊肘支在桌面上，捂住脸，抑制着声音哭了起来。

哭着哭着，她发现了一件严重的事。以前，香织在外面受了委屈，只要回到家里，就可以跑到妈妈那里，揪着妈妈一边哭，一边诉说缘由。而妈妈呢，会一边“嗯嗯”着听她讲，一边笑着说“这么点小事没必要哭”，或是摸摸她的头，或是摸摸她的脸蛋儿，她的心就会慢慢地变轻松。

可现在，香织是一个人在哭。香织上二楼的时候，看到妈妈在熨烫干的衣服。但是，香织没有跑到妈妈身边去。

这些事不能对妈妈说。一说，就要解释散步执照的事了。

香织心里更加难受了。由美的脸和说个不停的嘴浮现在她的眼前。明天一到学校，由美肯定又要说三道四。过去就读的中宫小学那些好朋友的脸，一张张浮现出来，里惠，还有亚纪……

对了。明天不去樱花第七小学，去中宫小学看看吧。

香织突然这么想。可是，到了中宫小学，那里的朋友们和老师也会吃惊地问她怎么了。她不能告诉她们。

到底怎么办好呢？香织只有哭了。

不知道究竟哭了多久，香织已经没有眼泪了，只剩下抽搭的声音。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

“姐姐，奶奶说，她给你做了一个小布袋。还有点心呢，樱叶饼。”

香织拼命抑制住抽泣声，说：

“跟奶奶说，我现在头疼。”

健太下楼去了。又过了一会儿，香织也走下楼梯。她避开妈妈，走进卫生间，洗了一把脸，然后又回到二楼。突然，她想进爸爸的房间去看一看。

爸爸的房间里有一个大书桌，还有一个书架，上面摆满了很难懂的书。香织面对书桌坐了下来。她坐在大椅子上，脚还够不到地面。桌子上面放着信纸。香织突然想给爸爸写一封信。她从笔筒里抽出一支铅笔，展开信纸，写了起来。

爸爸：

你也有难受的时候吗？

难受的时候，

你怎么办呢？

可是，后面她不知道怎么写了。呆呆地坐了一会儿，她发觉难受的最大原因，就是爸爸的“单身赴任”。

这时，从楼下传来了健太的声音，还有奶奶的歌声。

一只乌鸦，拿来锅巴，

我冲你做个鬼脸。

两只乌鸦，拿来锅巴，

我冲你做个鬼脸，做个鬼脸。

三只乌鸦，拿来锅巴，

我冲你做个鬼脸，做个鬼脸，做个鬼脸。

香织忍不住笑了起来。唱“做个鬼脸”时变调的地方，特别好笑。香织打开窗户，朝下望去。奶奶正在院子里抛小布袋玩，健太高兴地看着。从上面看，红色、蓝色、绿色、紫色，各种颜色的小布袋从奶奶的手里骨碌碌地抛起来，又被接住，看得人眼花缭乱。

香织不由得叫出了声：

“奶奶太厉害了！”

然后，跑下楼去。

这天晚上，香织躺在床上，反复重复着奶奶说的一句话：

“称王称霸的乌鸦，我冲你做个鬼脸。”

抛完小布袋，奶奶说：

“奶奶喜欢‘我冲你做个鬼脸’这句话。奶奶以前胆子很小，经常被人气哭，每当那个时候，我就在心里说：‘称王称霸的乌鸦，我冲你做个鬼脸。’这么一来，我心里就会稍微好受那么一点点。”

香织冲着浮现在眼前的由美的脸，试着说了一句：

“称王称霸的乌鸦，我冲你做个鬼脸。”结果，真的就像奶奶说的那样，心里好受了一点点。 OPM0rDkEu3bnKT2I3hRdtV0XQ/zS3MuPRGjpcLI679X+GmGXK90BIijY3NpHvNF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