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谁最胖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乔摘下他那块镶钻的手表，把金笔放进了抽屉。他看了看爸爸为他上新学校第一天而买的名牌黑色蛇皮包，之后也把它放回了柜子里，因为，即便是随着那个包而来的外包装也显得太上流了。他在厨房里找到一个旧的塑料包，把上学用的书装到了里面。他下决心不显山不露水。

以前坐在司机开的劳斯莱斯的后座上去圣卡斯波特的时候，他曾多次经过这所当地的综合学校，看见过孩子们拥出校门的情景。那是一条由晃动的书包、骂人的脏话、满头的发胶汇集而成的河流。今天，他将第一次踏进这所学校的大门。不过，他不想坐着劳斯莱斯驾到，因为这将给其他孩子一个充分的暗示，那就是他是个有钱人。他让司机把他放在附近的一个公交车站上。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坐公交车了。在车站等候的时候，乔激动不已。

“我没钱找！”公交车司机对他说。

乔没有意识到，拿一张五十英镑的票子去付两英镑的车费是很不受欢迎的。于是，他只好走下车，叹了口气，开始步行去学校。这段路程有两英里。他每走一步两条胖腿就要相互摩擦一下。

终于，乔来到了学校的大门口。他紧张地在门外晃悠了片刻。他已经过了这么久富裕和享受着特权的生活，现在将如何融入到这些孩子当中去呢？终于，他深吸了一口气，大踏步走进了学校的操场。

注册的时候只有另一个孩子也形单影只地坐在那里。乔往他的方向看了看。那孩子和乔一样，也很胖，留了一头鬈发。看到乔在看他，他便对着乔笑了。注册完以后，他走到乔的身旁。

“我是鲍勃。”胖男孩说。

“你好，鲍勃。”乔回答。就在这时候，铃声响了，他们便沿着走廊往第一节课的教室姗姗走去。“我叫乔。”他边走边补充道。在一所没有人知道他是谁的学校里的感觉很异样。在这里他不再是屁孩，不再是亿万屁孩，也不再是净臀小朋友。

“我很高兴遇见你，乔。我是说能和你一起上课我很高兴。”

“为什么？”乔问。他很激动。看来他已经找到了第一个朋友！

“因为我不再是学校里最胖的孩子了。”鲍勃自信地说。他似乎在声明一个已经经过独立论证的事实。

乔沉下脸来。他稍停片刻后，仔细看了看鲍勃。在他看来，他和鲍勃的肥胖程度等同。

“你有多重？”他不高兴地问。

“你有多重？”鲍勃反问。

“我先问的你。”

鲍勃停顿了一下：“大概一百一十二磅吧。”

“我九十八磅。”乔撒了个谎。

“你不可能只有九十八磅！”鲍勃生气地说，“我一百六十八磅，你比我胖得多！”

“你刚才还说你一百一十二磅呢！”乔指责他。

“我以前是一百一十二磅……”鲍勃回答，“在我还小的时候。”

那天下午是越野课。对于在学校里的任何一天来说，这都是一种可怕的严峻考验，更何况是入学的第一天。这个每年一次的折磨课似乎是专门用来羞辱那些不善于运动的孩子的，而鲍勃和乔绝对属于这一类。

“你的运动服呢，鲍勃？”爱折磨人的体育老师布鲁斯先生看见鲍勃走进运动场的时候对他喊道。此时的鲍勃只穿了一条三角裤衩和一件背心，他这副尊容引得其他孩子一阵大笑。

“一……一定有……人把它给……藏……起来了，先……先生。”冻得直发抖的鲍勃回答说。

“真会编故事！”布鲁斯先生嘲笑道。像大多数体育老师一样，他总是穿着一身运动服。

“我还要……跑……跑吗，先……先生？”鲍勃满怀希望地问。

“那当然，小伙子！要想逃掉可没那么容易。好了，所有人，各就各位，预备……跑！”

刚开始的时候，乔和鲍勃像其他孩子一样冲了出去，但大约过了三秒钟之后，他们俩都气喘吁吁，被迫走了起来。不久，其他所有人都消失在远处，只剩下这两个胖孩子落在后面。

“我每年都是最后一名，”鲍勃一边说还一边剥开一块斯尼克斯巧克力，咬了一大口，“其他孩子总是嘲笑我。他们洗完澡，穿好衣服，在终点等着我。他们其实可以早早回家的，但他们就是要等在那里嘲笑我。”

乔皱起了眉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他决定不做最后一名，于是便稍稍加快了步伐。他得确保自己至少比鲍勃快半步。

鲍勃怒视着他，也加快了一点速度。现在他的速度至少已经是每小时半英里了。乔从鲍勃脸上坚毅的表情看出，他正期待着今年能成为他避免倒数第一的黄金年。

乔又加快了一点步伐。他们现在有点像慢跑了。比赛开始了。他们向着终极目标迈进：看谁能成为倒数第二！乔可真不想在上学的第一天就在越野跑中被一个只穿着裤衩和背心的胖子击败。

经过漫长的、看似无穷尽的挣扎之后，终点线终于映入了眼帘。两个男孩经过这一番力搏之后已是气喘如牛。

突然，灾难降临到了乔的头上。他的肋部一阵疼痛。

“哎呀！”乔大叫。

“怎么啦？”鲍勃问，他已经领先了好几厘米。

“我岔气了……我得停了。哎哟！……”

“你在骗人。去年一个二百一十磅的女孩也来这么一出，结果以毫秒之差赢了我。”

“哇，真的疼呢。”乔紧捂着肋部说。

“我才不上你的当呢。今年你最后，班上所有的孩子都会笑话你的！”鲍勃得意地说，他又往前多走了几步。

上学第一天就被嘲笑，这是乔绝对不想看到的。他在圣卡斯波特已经受够了嘲笑。然而，肋部的疼痛每走一步就加剧，似乎要在那里烧一个洞。“我给你五英镑怎么样，你当老末？”他说。

“没门。”鲍勃气喘吁吁地回答。

“十英镑呢？”

“不行。”

“二十英镑？”

“再多点。”

“五十英镑。”

鲍勃停住了。他回头看着乔。

“五十英镑……”他说，“那可以买好多的巧克力。”

“没错，很多很多。”

“那好吧，但你现在就得给我钱。”

乔在短裤里掏了掏，拽出一张五十英镑的钞票。

“那是什么？”鲍勃问。

“五十英镑的票子。”

“我从来没见过，你从哪儿得到的？”

“哦，嗯，上周是我的生日……”乔吞吞吐吐地找词，“我爸给我当生日礼物的。”

这个比乔微微胖一点的男孩仔细研究了一下那张钞票。他把它举起来迎着光看，似乎在欣赏一件无价的艺术品。“哇，你爸一定很有钱。”他说。

要是跟他说实话，鲍勃的胖脑袋一定得爆炸。要知道，斯帕德先生刚刚给了他儿子两百万英镑作为生日礼物。乔决定保持缄默。

“不，不是的。”他说。

“那你快跑吧，我再来当一次老末。为了这五十英镑，你让我明天再跑到终点我都乐意。”

“只要落在我后面几步就行，”乔说，“这样看起来更像真的。”

乔捂着仍在疼痛的肋部一点点往前磨蹭，成百个小小的冷酷笑脸正逐渐变得清晰。他穿过终点线时只引来不大的一阵哄笑。鲍勃跟在其后，他的三角裤上没有口袋，所以他把五十英镑的钞票攥在手里。在他接近终点线时，孩子们开始喊了起来：

“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

喊声越来越大。

“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胖子！”

他们甚至打起了节拍。

无所畏惧的鲍勃奋力冲过了终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孩子们指着趴在地上气喘吁吁的鲍勃笑得前仰后合。

乔回过头来，他突然感觉一阵内疚。当其他孩子渐渐散去的时候，他走到鲍勃的身旁，扶他站起身来。

“谢谢你。”乔说。

“没事儿，”鲍勃回答，“老实说，即使你不给我钱我也应该这样做。你要是在上学第一天就跑了个老末，以后就会被笑话个没完。不过，明年你得靠自己了。即使你给我一百万英镑，我也不动心。我再也不当老末了！”

乔想起了他那两张百万英镑的生日支票：“那两百万行吗？”他开玩笑说。

“行！”鲍勃笑着说，“你就做梦去吧，你还能真有那么些钱？那可太疯狂了。我猜那样的话你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

乔苦笑了一下：“嗯，也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