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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屁孩。”乔说。
“屁孩？”斯帕德先生语塞了，“他们在学校里还叫你什么，儿子？”
“卫生纸男孩……”
斯帕德先生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他把儿子送到了英格兰最贵的学校—圣卡斯波特男子学校上学。这里的学费一学期高达二十万英镑。来这儿上学的男孩子都得戴伊丽莎白时代的飞边领，穿紧身裤。这是乔穿着校服的一张照片。看起来有点滑稽，是不是？
斯帕德先生绝没有想到的是儿子在学校里居然会被欺负。要知道，被欺负的情况一般都发生在穷人身上。然而，事实是，乔自打一开始上学就被同学们刁难和奚落。那些有钱的孩子憎恶他，因为他爸是靠卖手纸发的家。他们认为这种致富方式太庸俗了。
“屁蛋儿亿万富翁，擦屁股继承人，擦屁纸先生，”乔说，“这还只是老师们的叫法。”
在乔的学校里上学的孩子大多数都是王子，至少也是公爵和伯爵。他们家是靠拥有大量土地而发的财，因此被称为“传统贵族”。乔很快就学得了这一点：财富只有是传统的才值得拥有。靠卖手纸赚得的钱不算数。
在圣卡斯波特上学的那些上流孩子光看名字就非同一般：纳塞尼埃尔·赛菩提莫斯·厄尼斯特·波特拉姆·莱山德·提巴尔特·扎卡利亚斯·埃德蒙德·亚历山大·亨弗里·佩尔西·昆汀·特里斯坦·奥古斯塔斯·巴索罗缪·塔坤·伊莫根·塞巴斯蒂安·西尔多·克莱伦斯·西马赛。
而这只是单单一个孩子的名字。
他们学的科目也都极为上流。这是乔的课程表：
拉丁语
草帽编织
皇室研究
礼仪学习
骑马越障
社交舞蹈
辩论会（本院认为，把马甲上的最后一粒扣子扣上是很俗气的）
英国茶饼的食用方法
蝴蝶结的佩戴方法
划船
马球（是指那种拿着棍子骑马的体育运动，不是指薄荷糖）
古希腊语
槌球
野鸡射猎
如何刻薄对待用人
曼陀林演奏（三级）粗花呢的历史
如何傲慢
如何在离开歌剧院的时候从无家可归者身上踩过穿行迷宫
猎狐
插花艺术
如何谈论天气
板球历史
粗革皮鞋的历史
如何玩“豪宅大王牌”游戏
读《时尚芭莎》杂志芭蕾欣赏课
高帽抛光课
击剑
古董家具欣赏课
如何更换路虎轮胎
讨论谁的父亲最有钱
举行比赛，看谁能成为哈利王子最好的朋友学习用上流社会的腔调说话
划船俱乐部活动
辩论会（本院认为，麦芬烤着吃最香）
象棋
徽标研究
听取一场关于如何在饭店里高声说话的讲座
诗歌朗读（中世纪英语）灯芯绒历史
灌木修剪
经典雕塑欣赏
在《艺术家》杂志的社交派对专栏中找自己
猎鸭台球古典音乐欣赏如何选择晚餐
话题（比方说，劳动者阶层的味儿真大）
但是，乔不喜欢圣卡斯波特的主要原因不在于这些无聊的课程，而是因为学校里的每个人都瞧不起他。他们认为，一个靠卖手纸起家的人的儿子实在是太太普通了。
“爸，我想换一所学校。”
“没问题。我可以送你到世界上最上流的学校去。我听说瑞士有一所学校，早晨滑雪，下午……”
“不，”乔说，“我去当地的综合学校行不行？”
“什么？”斯帕德先生惊呼道。
“我也许可以在那里交上个朋友。”乔说。在司机开车送他去圣卡斯波特的路上，乔看见过综合学校的孩子们在校门口扎堆玩耍。他们看起来玩得如此高兴，有人聊天，有人打牌，有人互换卡片。在乔看来，这一切看起来都非常正常。
“也许可以，但当地的综合学校……”斯帕德先生依然觉得不可思议，“你肯定想去吗？”
“肯定。”乔无所畏惧地说。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在后花园给你盖所学校。”斯帕德先生如是提议。
“不。我想去一所正常的学校。和正常的孩子做同学。我想交个朋友，爸爸。我在圣卡斯波特一个朋友都没有。”
“可你不能去普通的学校。你是个亿万富孩，儿子。那里的孩子要不是欺负你就是看上你有钱。你在那儿的生活将会像噩梦一般。”
“那我不告诉他们我是谁好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乔。也许，当然只是也许，我还能交上一两个朋友……”
斯帕德先生想了一会儿。之后，他妥协了：“如果你真想这么做，那我就同意吧。乔，你可以去一所普通的学校。”
乔如此激动，他顺着沙发挪到爸爸的身旁，给了他一个拥抱。
“别把我衣服弄皱了。”斯帕德先生说。
“对不起，爸爸。”乔往回挪了挪，之后他清了清嗓子说，“……爸爸，我爱你。”
“好，好，儿子，我也爱你。”斯帕德先生站起身来，“生日快乐，孩子。”
“我们今天晚上不能一起出去吃饭吗？”乔极力掩饰心中的失望。他还小的时候，爸爸总是带他去当地的一家汉堡店吃饭，以此作为对他生日的祝贺。他们买不起汉堡包，就只点薯条，就着斯帕德先生藏在帽子底下偷偷带进来的火腿咸菜三明治一起吃。
“今晚不行，抱歉。我要和这个漂亮姑娘出去约会。”斯帕德先生指着《太阳报》第三版上的那个女郎说。
乔看着那一页。那个女郎的衣服几乎要掉下来了。她的头发染成了金黄偏白色，脸上化的妆如此厚重，已经很难看出她原本是否漂亮。她照片底下有一行介绍：萨菲亚，十九岁，来自布莱德福德。喜欢购物，讨厌思考。
“爸，你不觉得萨菲亚对你来说有点太小了吗？”乔说。
“我们之间只差二十七岁。”斯帕德先生立刻反驳。
乔并不服气：“那你今天带萨菲亚去哪儿？”
“一家夜总会。”
“夜总会？”乔难以置信地大喊。
“没错，夜总会，”斯帕德先生的语气听起来有点恼火，“我还没老到不能去夜总会的地步！”他一边说一边打开一个盒子，从里面掏出一个像是用锤子锤过的仓鼠一样的东西，戴到了头上。
“那是个什么东西？”
“你说什么呢，乔？”斯帕德先生假装不明所以。他把那东西摆弄了一番，试图盖住他的秃顶。
“我是说你头上的那玩意儿。”
“噢，你是说它呀。它叫假发！每顶才一万英镑。棕色和姜黄色的我各买了一顶。我还买了一顶非洲圆蓬型的，以备不时之需。这东西让我看起来年轻了二十岁，难道不是吗？”
乔不喜欢撒谎。这假发并没有让他的爸爸看起来年轻。相反，他的样子就像是顶着一个死耗子在头上。乔决定选择沉默，不作评论。
“好吧，晚安。”乔说。他拿起了遥控器。看来，今晚又将是他和一百英寸电视机待在一起。
“儿子，冰箱里有些鱼子酱给你当茶点。”斯帕德先生一边往门口走一边说。
“什么叫鱼子酱？”
“就是鱼下的蛋，儿子。”
“哦……”乔连普通的鸡蛋都不太喜欢，鱼下的蛋听起来就更倒胃口了。
“我吃早饭的时候抹了点儿在面包上。味道绝对恶心，可它非常贵，所以我们得学着享用它。”
“我们难道不能吃香肠、土豆泥、鱼、土豆条、牧羊人馅饼，或者什么别的东西吗，爸爸？”
“哦，我以前很爱吃牧羊人馅饼的，儿子……”斯帕德先生有点垂涎欲滴了，他似乎在想象着牧羊人馅饼的美味。
“那干吗不……”
斯帕德先生不耐烦地摇了摇头：“不，不，不，我们是有钱人，孩子！我们必须得像个正经有钱人一样吃这些上流的东西。再见！”门在他身后砰的一声关上了。过了一会儿，乔听到斯帕德先生的那辆柠檬色的兰博基尼奔驰在茫茫夜色中的轰鸣声。
乔又要一个人待着了。这让他很失望。但当他打开电视机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笑了。他又要去一所普通的学校了，他又要做一个普通的孩子了。也许，当然只是也许，还能交上一个朋友呢。
问题是，他是一个亿万富孩，他能让这个秘密保持多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