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就是信手涂鸦

丹尼斯以前从来没有被留校过，所以某种程度上他还挺期待的。当他出现在4C教室向法语老师温莎小姐报到时，他注意到那里有另外的一个人也被留下来禁闭一小时——丽莎。

丽莎·詹姆斯。

学校里最漂亮的女孩。

她还特别酷，总是能让她的校服看起来像流行视频里秀出的服装。即使彼此从来没说过话，但丹尼斯对丽莎特别有好感。

不过，他们之间不可能发生什么事儿的——她比他大2岁，高出15厘米还要多，这注定了她在现实中的不可企及。

“嗨！”丽莎说。她的声音很好听，外刚内柔的那种。

“嗯，嗨——”丹尼斯装着不记得她的名字。

“我是丽莎。你叫什么？”

丹尼斯想了一下，想把他的名字换成更酷的“布拉德”或者“德克”来打动她，但意识到那可能有点儿神经。

“丹尼斯。”

“嗨，丹尼斯，”丽莎说，“你为什么在这儿？”

“我把球顶进了霍特里办公室。”

“酷！”丽莎笑着说。

丹尼斯也笑了一小下。显然她以为他是故意将球顶进了校长办公室的，他决定不纠正她。

“你为什么在这儿？”丹尼斯问道。

“我没穿‘正规的校服’。这次，霍特里说我的裙子太短了。”

丹尼斯低头看了看丽莎的裙子，确实很短。

“我真的不在乎，”她继续道，“我宁愿穿我想穿的，然后时不时地被留校。”

“对不起，”温莎小姐插话说，“留校禁闭的时候是不应该说话的。”

温莎小姐是最好的老师之一，她不喜欢斥责学生，如果非要斥责，斥责之前她通常会说“不好意思”或者“对不起”。她可能将近50岁了，没戴婚戒，看起来也不像有孩子的样子。她喜欢流露出一点点法式优雅，比如在肩上披一条五彩斑斓的丝巾，装作冷漠的样子，在休息的时候，她一口气能吃掉四个从超市买来的羊角面包。

“对不起，温莎小姐。”丽莎说。

丹尼斯和丽莎彼此对笑了一下。丹尼斯又回去写他的字：

我不应该把球顶进校长的窗户。

他转头去看丽莎在干什么。她没写什么，相反，她在随意地画一些服装设计素描。一件舞会礼服，后背深开口，看起来一定会在《时尚》有一席之地的。正看着的时候，她把纸翻了过来，开始勾勒一件无袖上衣和一件筒裙。在那个旁边，她又画了一件白色的、下垂感很好的西装。丽莎显然对时尚很有天分。

“不好意思，”温莎小姐说，“你应该专心你自己的事情，丹尼斯。”

“对不起，温莎小姐。”丹尼斯说，他又开始写：

我不应该把球顶进校长的窗户。

丹尼斯叹了口气，把最后几行擦了。他有点儿心烦意乱。45分钟以后，温莎小姐焦急地看着表，开始对只有两个学生的课堂说话。

“对不起，”她说，“你们两个介意我们提前15分钟结束这次留校吗？我只是想按时回家看《邻居们》，拉丝特的咖啡店在经历了一场戏剧化的大火后，这个节目今天重新开张。”

“没问题的，小姐，”丽莎笑着说，“别担心，我们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谢谢，”温莎小姐说，有一刻她被弄糊涂了，他们的角色好像被颠倒了，好像是丹尼斯和丽莎让她走似的。

“你想送我回家吗，丹尼斯？”丽莎说。

“好的。”丹尼斯说，尽量让他的声音酷一些。

和丽莎一起走在路上时，丹尼斯感觉像个名人。他走得很慢，他想尽可能地多跟她待一会儿。

“我忍不住看了你画的图。那些服装设计，太棒了！”丹尼斯说。

“谢谢。它们真的什么也不是，我就是信手涂鸦。”

“我很喜欢你这样子。”

“谢谢。”丽莎回答道，尽量不笑出来。

“我意思是你的穿着，”丹尼斯自我纠正道，“穿着，我很喜欢你的穿着。”

“谢谢，”丽莎说，又笑了。她笑的时候看起来那么漂亮，让丹尼斯几乎都不敢看她了。他低头看她的鞋子，注意到那是圆头的。

“鞋子很漂亮。”他说。

“呃，谢谢你注意到了。”

“很明显今年流行圆头鞋，尖头的过时了。”

“你从哪里读到的？”

“《时尚》，我的意思是——”

“你读《时尚》？”

丹尼斯屏住了呼吸。他都说了什么啊？在和丽莎一起的兴奋中，他的舌头开了小差儿。

“嗯——没有——呃，是的，就一次。”

“我觉得那很酷。”

“你这么认为的？”丹尼斯不相信地问。

“是的。对时尚感兴趣的男孩子太少了。”

“我觉得也是。”丹尼斯说。他不确定他是不是对时尚感兴趣，还是仅喜欢看那些漂亮裙子的图片，但这次他选择什么也没说。

“你有特别喜欢的设计师吗？”丽莎问道。

丹尼斯不确定他是不是有，但他记得他确实喜欢那本杂志上的一件裙子，一件奶油色的拖地长裙，是参加舞会穿的，是约翰·加利什么的设计的。

“约翰·加利什么。”他说。

“约翰·加利亚诺？是的，他很厉害。是个传奇人物。迪奥的那些件衣服也都是他设计的。”

丹尼斯喜欢她说“那些件衣服”。在《时尚》里他们用的就是这个词。

“呃，这就是我家。谢谢，丹尼斯，再见。”丽莎说，丹尼斯的心沉了一下，一起走的路就要到头了，她向前门走去，然后停了一小会儿，“你愿意的话，可以周末过来玩，”她说，“我有很多特别棒的《时尚》杂志给你看。我长大以后真的很想做一个设计师，或者造型师，或者类似什么的。”

“呃，你很有型。”丹尼斯说。他真是那么想的，但听起来有点儿戏谑的味道。

“谢谢你！”丽莎说。

她知道她很有型。

所有人都知道。

“明天是星期六。11点合适吗？”

“呃，我想可以的。”丹尼斯有点儿犹豫地说，似乎在过去或将来有什么事会阻止他在11点出现在她家似的。

“那就到时候见。”丽莎边说边对他笑了笑，走出了他的视线。

就那样，丹尼斯的世界又回到了日常状态，像电影结束后，电影院里的灯亮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