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没有拥抱

丹尼斯是与众不同的。

当他从镜子里自我审视时，他看到的是一个普通的12岁男孩。但他觉得自己与众不同——他的想法五彩缤纷，充满了诗意，尽管他过着一种非常枯燥乏味的生活。

我要讲的故事就是从这里开始的：一个普通小镇里一条普通的街道上，丹尼斯的家也非常普通。他的家和这条大街上其他的房子基本上一模一样。这家的玻璃是双层的，那家的不是；这家的车道是均匀的碎石铺成的，而那家的车道铺得乱七八糟；这家车道上停了一辆灰色的车，那家停了一辆黑色的……这些微小的差别其实只是说明了所有东西都很雷同。

所有的一切都太普通了，恰巧需要发生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

丹尼斯和他爸爸住在一起——他爸爸是有名字的，但丹尼斯只是叫他爸爸，所以我也这样叫他，还有他14岁的哥哥约翰。当丹尼斯发现哥哥总是比他大两岁、总是比他高、总是比他壮时，丹尼斯觉得很沮丧。

丹尼斯的妈妈两年前离家出走了。在那之前，丹尼斯经常偷偷地从房间里溜出来，坐在最高的那层楼梯上听着爸爸和妈妈吼来吼去的，有一天吼声终于停了。

妈妈走了。

爸爸不让约翰和丹尼斯再提起妈妈。在她走后不久，爸爸就把房子里妈妈的所有照片都取下来，一把火烧了。

不过丹尼斯想办法留下了一张。

一张照片躲过了火灾，从烈焰中飞到了半空，然后飘过浓烟，落到了篱笆上。

夜幕降临时，丹尼斯偷偷地走出去，捡起了那张照片。照片的边缘又焦又黑，刚捡起来时他的心沉了下去，但对着光看时，他发现照片上的人还和从前一样明亮清晰。

照片上是一个开心的场景：小时候的约翰、丹尼斯和妈妈在海滩上玩，妈妈穿了件带花的黄裙子，很可爱。丹尼斯很喜欢那件裙子：颜色鲜艳，充满生活的气息，摸起来还很柔软。当妈妈穿上那件裙子时，那就意味着夏天来了。

妈妈走了以后，外面也热起来过，但在他们家里，再也没有了真正的夏天。

照片上的丹尼斯和哥哥穿着泳裤，手里拿着冰激凌，香草味的冰激凌在他们笑盈盈的嘴边抹得到处都是。丹尼斯把照片藏在了口袋里，每天偷偷地看一眼。妈妈在照片上看起来有一种令人心痛的美，虽然她的笑容不是很模糊、很朦胧。丹尼斯几个小时几个小时地盯着那张照片，想弄明白拍照片的时候妈妈究竟在想什么。

妈妈走了以后，爸爸就很少说话，他一张嘴，通常都是又吼又叫的。所以丹尼斯只能看电视，特别是他最喜欢看的电视节目——《特丽莎》。其中一期《特丽莎》是讲抑郁症的，看过以后，丹尼斯觉得没准儿他爸爸也有这个问题。丹尼斯很喜欢《特丽莎》。那是一个白天的访谈节目，给普通人机会去讲他们生活中的问题，或者是骂他们的亲戚。这个节目是由一个看上去很和善但特别挑剔的女人主持的，她有一个传统的名字——特丽莎。

有一段时间里，丹尼斯觉得没有妈妈的生活有点儿像冒险——很晚才睡觉，吃外卖，看粗俗的喜剧。然而，随着几天变成几周、几周变成几个月、几个月变成几年，他就再也不觉得这是冒险了。

剩下的只有伤心。

丹尼斯和约翰在某种程度上是爱对方的，因为他们是兄弟。但约翰经常做一些他认为是好玩儿的事儿来检验丹尼斯的爱，比如坐在丹尼斯脸上放屁。如果放屁是奥运会比赛项目的话（在我写到这里时，还被告知放屁不是奥运会比赛项目，我觉得很遗憾），他肯定会拿好几块金牌，没准儿还能得到女王的骑士勋章呢。

读者们，你们可能会觉得在他们的妈妈离开以后，两兄弟的关系会更亲密。

令人遗憾的是，他们越来越疏远了。

不像丹尼斯，对于妈妈的离开，约翰心里充满了无声的愤怒，他同意爸爸的想法，最好是再也不提妈妈。那成了家里的规矩之一。

不再提起妈妈。

不能哭。

最坏的是——没有拥抱。

丹尼斯正相反，他只是伤心。有时候太想妈妈了，晚上的时候他就在床上哭。他尽可能不出声，因为和哥哥住同一个房间，他不想让哥哥听到。

但有一天晚上，丹尼斯的抽泣声还是吵醒了约翰。

“丹尼斯？丹尼斯？你哭什么呢？”约翰在他床上问道。

“我不知道。只是……呃……我只是希望妈妈在这儿。”丹尼斯回答道。

“呃，别哭。她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

“她永远不会回来了，丹尼斯，别哭了，只有女孩才哭呢。”

但丹尼斯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他内心里的痛苦像海一样深，向他压过来，他都快要被泪海淹死了。不过，他不想让哥哥难过，所以只能尽量小声地哭。

那么，丹尼斯究竟为什么与众不同呢，我听到你问了。毕竟，这孩子住在一个普通的小镇里的一条普通的街道上的一座普通的房子里。

呃，我现在还不想告诉你，但没准你能在这本书的题目里发现一点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