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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条和螺旋:另外四分之一个世界

大体上,上述内容已经涵盖了当时世界四分之三的人口中发生的故事:罗马世界有十分之一,汉代中国有四分之一,笈多王朝及后世的印度有四分之一,那么剩下的人呢?

美洲文明的出现比欧亚大陆晚了几千年,但其独立发展出的文明成果令世人钦佩不已。墨西哥的特奥蒂瓦坎有许多金字塔和神庙,即使埃及人也会由衷赞叹;尤卡坦半岛和危地马拉诞生了伟大的玛雅文明,创造出了复杂的文字系统和发达的历法体系。他们的历法依据星辰运转的规律,将世界划分为几个长时段。能与玛雅文明相提并论的古代文明出现在美索不达米亚,比它早了2000多年。

但由于没有轮子和欧亚大陆的很多动物,中美洲在总体上很难为世界文明贡献新观念。他们拥有才华横溢的建筑师和雕塑家,但其宗教比大西洋地区的许多文明更嗜血,也更悲观。当西班牙人最终到来的时候,他们被阿兹特克人的大规模人祭震惊了。这种祭祀形式极其普遍,以致形成了一种新的战争形态。这种战争形态以俘虏敌军为基础,目的是为了在阿兹特克的祭坛上挖出他们的心脏。美洲文明没能产生媲美孔子或耶稣的思想观念,这种空白值得人们进行思考。

人们讨论过一种理论,认为动植物分布的差异导致美洲农业发展缓慢,使中美洲文化远远落于欧洲文化。另一种经常被提及的观点认为,这两个人类居住的陆地在地理形态上存在差异:欧亚板块从东向西延伸,环绕地球;而美洲板块是南北走向。与美洲板块相比,欧亚板块的气候差异相对较小,因而文化传播起来会比较容易。但很显然,上述原因肯定是不够的。在思想领域,美索不达米亚和埃及肯定也有黑暗面,但并没有像大西洋西岸那样,衍生出悲观厌世、血腥、暴力的宗教。尽管美洲文化比欧洲文化和中国文化“落后”一两千年,但到15世纪初期,我们很期待看到堪比希腊的黄金时代或犹太教改革期的盛世。然而,美洲并没有出现任何盛世。

最近,人们对美洲的另外两个特性表现出浓厚兴趣,这两个特性对我们解释洲际差异很有帮助。其中一个特性与地质学有关,而不仅仅与地理学有关:美洲大陆的地质活动非常活跃,经常发生地震和火山爆发。这在很大程度上与全球的板块构造有关。频繁应对自然灾害(包括太平洋的气候循环)有可能使人类产生更悲观的思想观念。唯有将自然灾害视为神怒,也就是神对人类的惩戒,这些现象才能获得解释,人的心灵才能得到慰藉。在人类历史上,那些可怖的神灵最青睐人这种高级祭品。最近,剑桥大学历史学家彼得·沃森尖锐地指出:美洲人创作的是关于痛苦和死亡的狂欢剧,而不是欧洲人或印度人意义上的宗教。在创作过程中,美洲人可能使用了大量致幻剂和麻醉药。

美洲人培植出了新的农作物,比如玉米、蕃茄、可可豆、马铃薯和南瓜,这是美洲文化为世界做的最大贡献。世界其他地区都渴望引入这些农作物,它们彻底改变了欧洲人和非洲人的饮食习惯。前罗马时代的凯尔特文化大部分都已经消失。从某种程度上说,发达帝国周边各民族的文化都与凯尔特文化大同小异。印度南部森林、非洲、俄罗斯草原和北美平原的部落群体都保留了萨满教和自然宗教的信仰,拥有精致的农耕技术。在一些地区,那里的人们还建造了小型的城市中心。

有些文明很幸运,由于石制建筑和书写文字而被后人铭记。但是,一些消失的王国或许更加有趣和瑰丽。成百上千种的语言、思想观念、艺术系统和宗教信仰都永远消失了。在许多地区,考古学家都在努力寻找各种证据挖掘那些被人们遗忘的民族。在罗马帝国和汉朝,有许多民族生活在历史的边缘。这类例子还有很多,我们可以任择一个进行仔细考察。然而,在这些边缘民族中,生活在南美洲西海岸的纳斯卡人最令人着迷。

当中国人正在修建长城抵御外敌之际,当罗马人正在忍耐一个又一个昏君之时,纳斯卡人正在修建一座有金字塔和广场的圣城——卡瓦奇古城。今天,这座城市的大部分看起来都像是沙漠和荒原中的小土堆。人们在其中发掘出一座核心金字塔,用混凝土和石膏将其“复原”,但修复的结果令人感到不快。当游览这一地区时,你会注意到遍布各处的小洞、人体骨骼和编织精美的衣物残片,以及砖红色的陶片。这些暴露的遗迹大概可以追溯到罗马人撤离不列颠之时。在不远处的一座墓葬中,纳斯卡人的遗体得到完好的保存,看上去就像一两周前才刚刚辞世。

秘鲁沿海平原的沙漠是地球上最干燥的地方之一,埋藏在这里的任何东西几乎都很难腐烂。但从发掘出的遗体和头骨来看,我们很难看出这些是人类的骸骨。世界各地的祭司都青睐奇怪的帽子和头饰,以使自己异于常人,纳斯卡的祭司也不例外。从孩童时代开始,他们的头颅就被紧紧地挤压在几块木板之间,骨骼被迫向上生长,最终形成了瘦长的头颅。这些人脑袋非常怪异,看起来就像外星人,或是蒙克的名作《呐喊》中的主人公。在生活中,纳斯卡的祭司如果不是令人恐惧的话,至少也会让人心生敬畏。

同其他早期文明一样,纳斯卡文明的形成也得益于优越的自然条件。尽管沙漠非常干燥,但那里还有河谷,而且地下水也非常接近地表。即使是今天,在类似月球表面的极其干燥的沙漠与郁郁葱葱的地域之间仍存在过渡地带,这样的过渡地带存在于地球各地。这让人想起了尼罗河谷地和伊拉克南部。的确,与古埃及和古美索不达米亚一样,纳斯卡文明也是大河文明。与那两个文明相似的是,纳斯卡人也必须学会控制河水的流动方向,最大限度地用于灌溉。对他们来说,关键问题不是像埃及那样修建运河,也不是像美索不达米亚那样在田间修建水闸或者提升地表高度,而是修建地下水渠和过滤池。这些设施通过我们所知的“水眼”与地面连接。这些造型优美的“水眼”能确保地下水渠的清洁和水体的流动,使水源可用于饮用、洗浴、洗涤和灌溉。

与其他大河文明一样,纳斯卡的水利系统也需要统一指挥众人合作完成,而且其石料加工工艺也需要发展到一定水平。如同古埃及,这推动农耕文化向权力更集中、等级更森严的文化形态发展,产生了中心城市和祭司统治——祭司甚至亲自制作木乃伊和修建金字塔。因此,人们往往把纳斯卡人视作美洲的埃及人,只是他们出现的年代更晚,人口规模更小。在一段很长的时间里,纳斯卡人的生活都很安逸。在这个沙漠中的绿洲地带,现代农民种植了棉花、鳄梨和芦苇,以及世界市场需要的其他农作物。玉米、番薯、花生、豆子、木薯、无峰驼肉、豚鼠肉和南瓜都是纳斯卡人的食物。

纳斯卡人用渔网和充气的兽皮筏子在海上捕鱼,驯养无峰驼运输货物。他们还生产出精美的棉织品。在辛苦劳作时,纳斯卡人使用可可叶提神。即使在今天,口嚼兴奋剂在南美洲仍颇为流行。但在文明初始阶段,他们是从仙人掌植物中提取迷幻药成分的。纳斯卡人会根据常规频率和标准音调制作出精致的陶制排箫和喇叭。他们将汉堡贝的壳视作珍宝,涂成惹眼的绯红色,用于装饰或交易。纳斯卡人的服饰包括长袍、斗篷、头巾和凉鞋。根据陶器上的记录,这个民族存续兴盛了数百年之久。他们大约从布匿战争初期兴起,一直延续到汪达尔人灭亡西罗马帝国时期。尽管纳斯卡人没有发展出(或没有必要发展出)像罗马人那般伟大的工程技术,但他们的水利系统和“水眼”确实是伟大的成就,其中一些设施直至今天仍在发挥作用。

从某些方面来说,纳斯卡文化非常有魅力。他们的陶器设计精巧,涂色艳丽。而且,随着社会的发展,陶器也变得越来越复杂。我们可以通过现代学者的命名想象纳斯卡人的神灵及诸神的造物——花斑猫、神秘的收割者、可怕的鸟和神秘的扇头虎鲸。根据当时的陶像透露的信息,纳斯卡妇女会在外阴周围纹上虎鲸的图案,这可能是一种可怕的警示标志。纳斯卡人以沙漠画闻名于世,展现了高超的艺术技巧。在当地的博物馆中,纳斯卡人的木乃伊令人印象深刻,仿佛是在呼唤到访的参观者。

然而,纳斯卡人也很恐怖。与凯尔特人等古代民族一样,纳斯卡人也有人祭。他们将割下的头颅视为权力的来源。纳斯卡人会砍下受害者的头颅,然后在头颅上钻孔,用绳子穿过串在一起,而嘴唇则用仙人掌刺刺穿。在这一地区,这样的头颅比比皆是。在时间的冲刷下,他们的辫发和面部特征已变得模糊不清。近期,美利坚大学的研究团队的相关调查表明,这些头颅属于纳斯卡人,而不是战俘的。学者们对纳斯卡人的猎头习俗展开激烈争论,但毫无进展。在纳斯卡文化的晚期,这种习俗似乎演变成一种狂热。根据最新的推测,大约有十分之一的人被砍掉头颅。原因何在?

几乎在同一时期,其他变化也出现在了那些神秘的图案和线条中。搬开沙漠表层的红色石头,下面光亮的白色土壤就显露出来,纳斯卡人通过这种方式在沙漠中创作图案和线条。在早期,纳斯卡人的画作都有模式可循,代表性的形象包括鸟、猴子、鱼和蜂鸟,以及眼球突出的神秘生物。后来,这些线条被拉长,向不同方向延伸数英里,就像现代的机场。有些人认为,地上的这些线条肯定是由外星人所为,目的在于引导UFO。当你从附近的山坡上观察时,这些图案看起来就像工程师用金属尺和铅笔刻画出来的,占地面积超过190平方英里。这些图案的用途是什么?它们是怎样被绘制出来的?从空中俯瞰,我们才能更好地观察这些图案。所以,直到20世纪30年代,人们才注意到这些线条。曾经有人推测,纳斯卡人拥有某种充烟的气球,但这种理论现在已被推翻。

研究表明,这些线条和图像可能是纳斯卡人用彩色的线绳和棍子依照按比例放大的方法完成的。这种说法似乎更有说服力。 当今的科学家们已经达成共识,认为这些线条可能与地下水的走向有关,也与为保护非常重要的含水层而举行的宗教仪式有关。但是,这一共识是基于一些大胆的假设。在后世的历史中,纳斯卡人既增加了人祭的数量,又画出了越来越长的线条。

一些东西正在改变他们的世界。

所有变化都与气候剧变吻合。公元535至536年是众所周知的“没有阳光的一年”。是年农作物歉收,天空一片黑暗。这可能是受火山喷发或陨石坠落的影响,其结果是毁灭性的。在接下来的数十年里,世界各地经常大雨倾盆。公元500年,全球出现过一次厄尔尼诺现象,太平洋沿岸的气候极大地恶化,引发了洪水和农作物减产。此后,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发生大型自然灾害——地球板块相互挤压引发的地震和海啸,还有超大型火山喷发和陨石撞击。对此,没有任何社会能找到救世良方,而历史经验也无能为力。

500年发生的厄尔尼诺现象、535年爆发的全球性灾难和绵延不绝的暴雨非常具有破坏性,但并没有毁灭纳斯卡人。尽管随后发生了干旱,但之前的大雨很可能已贮满了所有重要的地下水渠。剑桥大学研究团队的研究表明,纳斯卡人灭亡的部分原因是他们砍光了当地特有的胡阿兰戈树。 这些树木不仅能遮阴,提供燃料和建筑材料,同时也用庞大的根系固定住了冲积平原——胡阿兰戈树森林是美洲至今最大的根系。它们发挥了固氮的作用,提高了土壤肥力,被人们视为这一地区的“重点生态物种”。一旦砍光森林,人们在清理出来的土地上改种棉花和玉米后,太平洋带来的洪水使这片奇特的绿洲谷地饱受摧残。洪水不仅摧毁了村庄和田地,还摧毁了数世纪以来人类勤勉劳作发展起来的文化。

纳斯卡人的宗教充斥着祭祀的人头、细长头颅的祭司、蜂鸟、猴子和笔直的线条,而对人类犯下的致命错误不着一言。纳斯卡人是人类认知局限的牺牲者。一直以来,我们自然而然地认为,“土著人”更了解自然界,但事实绝非如此。纳斯卡人掌握了错误的信息,做出了错误的选择。他们本该为大量砍伐树木担忧,而不是忙于砍掉更多的人头。他们的行为可以代表其他许多早期文明,那些文明根本没有与自然和谐相处。相反,他们毁掉了自己的环境,而从未试图进行改善。 g6Ckw44fISkYtL0llxkN7GqBV/HHxWN1c1E9k+RItVstKnseK8VNhcYEM/hIpMU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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