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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绪喀打开了一盒美容霜

天生超级漂亮一定是件很烂的事。

不要怀疑,我是认真的。想想看吧。

普绪喀本来应该有一个幸福的童年。她的双亲是希腊某个城邦的国王和王后。在她之前她父母已经有了两个女儿,所以不会为她在学校里表现得好不好和她应该嫁给什么样的人这种事给她太大压力。她应该可以过得轻轻松松的,享受作为小公主的日子,过着自己理想中的生活。

可惜,她太漂亮了。

我不是在说普通人水准的漂亮。她的姐姐们就是普通的漂亮女孩。如果普绪喀跟她们两个一样好看,甚至比她们更好看一点点,那都没什么问题。

不过普绪喀刚满十三岁,人们看到她的反应就从“那个小孩子好可爱哟”变成了“众神在上,哦,哇,她真是个超级大美人”。

她只要一打开自己房间的窗户,下面的街上就会聚起一百个年轻人,又是欢呼又是鼓掌,还把花朵抛上来送给她(如果不巧被砸中脸真的很疼)。无论何时她想从街上走过,都必须带上四个保镖,好把爱慕者赶开。

她没有因此而骄傲,她没有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她也不想受到这么多关注。事实上,她希望自己是一个貌不惊人的普通女孩,但她也没办法跟任何人抱怨自己的苦恼。

“哦,你这个小可怜!”她的朋友们会这样说,脸色还会因为嫉妒变得铁青,“你的美貌太惊人了!这一定是很痛苦的负担吧?”

随着她一天天长大,她越来越难交到朋友。学校的每个人都变得对她没有好脸色。他们排挤她,传她的坏话,因为人们感觉到自己被比下去了的时候就会这样做。不过我想只要你上过学,不管在哪里上的,你应该已经了解这种情况了。

普绪喀的两个姐姐对她最差劲。她们假装对她好,其实背后说她的坏话说得最夸张,而且还鼓励其他人也这样做。

“就算是这样好了,”你可能会这样想,“可因为她超级漂亮,她至少是想跟哪个男孩在一起就能跟谁在一起,对吧?”

并非如此。

普绪喀太美了——美得有点吓人了——所以没有哪个男生敢约她出去。他们爱慕她,他们扔花朵给她,他们为她叹息,盯着她的脸一直看,在自习室里画她的画像,可是他们对她的爱跟你对你最喜欢的歌,或者奇幻电影,或者网上的插画师美图集的爱是一样的。她美得不像真的——她因为无法触及而无比完美,又因为无比完美而无法触及。

普绪喀的父母一直在等待向她求婚的人蜂拥而至。不过一个都没有。她的姐姐们因为是世俗意义上的漂亮姑娘而跟其他城邦的富有的国王结了婚,而普绪喀还住在父母的宫殿里,孤身一人,没有朋友,也没有男朋友,什么也没有。

这让普绪喀备受煎熬,不过爱慕她的人一点也没有减少。

她十七岁生日那天,本城居民给她建了一个真人大小的大理石像,竖立在中央广场上。开始有流言说她不是人类,而是从奥林匹斯山上下凡的天神——第二个阿芙洛狄忒,甚至比阿芙洛狄忒还美。附近王国的人也纷纷赶来,想得到看她一眼的机会。她的家乡由于普绪喀主题旅游业而变得很富裕。居民们卖她的主题T恤衫,还提供导游服务。他们甚至还生产了全套化妆品,号称能让使用者变得跟普绪喀一样美!

普绪喀想阻止他们这样做。她对神祇很虔诚,而且也很聪明(这些品质都无人注意,因为她的美貌太抢眼了)。她总是去神庙祷告,并且献上祭品,因为她不想惹恼众神。

“我不是女神!”她总是对人们说,“别再那样说了!”

“是是,”她一走开人们就嘟哝着说,“她就是一个女神,错不了。”

普绪喀的受欢迎程度变得更夸张了。不久以后,整个地中海地区的人成群结队地到她的城市来瞻仰她,而不再去朝拜阿芙洛狄忒的神庙了。

你大概可以猜到阿芙洛狄忒对此会有什么反应。

某天,这位女神从她在奥林匹斯山上的私人美容沙龙俯瞰人间,本以为能在她的圣岛基西拉岛看到大群仰慕她的粉丝聚集在她的主神庙前。然而,神庙却是一派荒芜的景象。地板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神坛也空无一物。就连祭司们都不见了。门上贴着一张告示,写着:去朝拜普绪喀了。稍后回来。

“这是怎么了?”阿芙洛狄忒一下子坐直了,差点弄花了她的美甲,“人都到哪里去了?为什么没人来朝拜我?谁是普绪喀?”

她的仆人都支支吾吾的,因为他们以前见识过女神发火的样子,不过用不了多久她就自己搞清楚了。只需观察人间几分钟,再在网上搜索一下热门关键词,她就完全了解这位爆红的普绪喀的一切了。

“噢,冥王啊,不!”阿芙洛狄忒咆哮道,“我是宇宙中最重要也最美丽的女神,我会被一个凡人女孩抢了风头?厄洛斯,给我过来!”

根据某些传说,厄洛斯甚至比阿芙洛狄忒还年长。也有另一些传说认为,他是阿芙洛狄忒的儿子。我不知道哪种说法是对的,不过在这个故事里,阿芙洛狄忒对待他的方式毫无疑问跟对待儿子一样。可能厄洛斯确实是她的儿子,也可能只是阿芙洛狄忒这样认为,而厄洛斯不敢纠正她。不管厄洛斯是怎么出生的,反正他是爱情之神,有点像是阿芙洛狄忒的男性版本。他的罗马名字——丘比特,更加为人熟知。

这就表示他是一个胖乎乎的情人节小天使,长着小翅膀,拿着小弓,还有一袋可爱的小箭?并不尽然。

厄洛斯极为俊美,甚至到了恐怖的地步。每一位女士都想用他的照片来当屏保图片。你想要细节描述?抱歉,我写不出来。和阿芙洛狄忒一样,他的外表取决于你的期望。所以,女士们,想象一下你们心目中完美的那个他是什么样子……那就是厄洛斯的样子。

厄洛斯踱着懒散的步子走进他母亲的会客室,穿着时尚的紧身牛仔裤和正流行的撕口T恤衫,他的头发乱得恰到好处,眼神里带着一丝狡黠的目光,他的主题背景音乐《看我多性感》回荡在房间里(这些都是瞎编的,我当时不在那里)。

“怎么啦?”他问。

“你说怎么啦?”阿芙洛狄忒尖叫着说,“你没听说过那个叫普绪喀的女孩吗?你对下界发生了什么看过一眼吗?”

“呃……”厄洛斯摸着他那英俊的下巴,“普绪喀?没听过。想不起来。”

阿芙洛狄忒于是解释了一下普绪喀如何偷走了她应得的鲜花和祭品,还有八卦杂志上的头条标题。

厄洛斯有些紧张地慢慢往后退。他不太喜欢阿芙洛狄忒不高兴的时候会发生的事,她会用迷人的粉红炸弹把各种东西给毁了。“所以你想让我怎么办呢?”

阿芙洛狄忒瞪着他。“我想让你怎么办?当然是你分内的事!你的弓箭不是能让凡人坠入爱河吗?找到那个丫头给她个教训。让她爱上世上最恶心、最可怕的男人。比如一个臭烘烘的老乞丐,或者是一个变态杀人狂——我不细说了,当个好儿子,给我个惊喜吧!让她为她的美貌后悔!”

当然了,普绪喀已经为她的美貌而后悔了,不过阿芙洛狄忒又不知道。这种念头根本无法被她那非人类的脑袋瓜所理解。

厄洛斯挥动起他的白羽毛翅膀(对了,他长着巨大的翅膀。我刚才说过了吗?),回答道:“我这就去……那个,妈,不用担心。”

厄洛斯飞出了阿芙洛狄忒的日间美容沙龙。他向凡间盘旋而下,急着完成任务。他对这个姑娘很好奇,也想看看闹上这么一出到底是为什么。他特别喜欢把人们和意想不到的伴侣凑到一起。也许他应该让这姑娘爱上某个二手战车贩子,或者某个得了传染性皮肤病的老头儿。那效果应该挺搞笑的。

“没错,”厄洛斯自顾自地笑起来,“普绪喀会后悔见到我的!”

根据后来发生的事看,他说对了,不过不是以他想象中的这种方式……

同时,在下界的宫殿里,普绪喀正对自己的人生感到绝望。

她的姐姐们都出嫁了,她也没有朋友,孤身一人,身边只有父母和一群保镖。于是她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把帘子拉起来,用被子蒙住头,伤心欲绝地哭泣。

自然,她的父母为此感到忧虑。他们也指望她能有一门好婚事,因为这能带来各种利益,比如跟别国订立军事同盟啦,在媒体上进行正面炒作啦。他们弄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个美貌又出名的女儿,下一位阿芙洛狄忒,会过得这么悲惨。

国王来探望她。“宝贝,怎么了?有什么我能做的?”

普绪喀抽泣着说:“让我死了算了。”

“我想的是给你一杯热可可,或者一只新的泰迪熊娃娃?”

“爸,我都十七岁了!”

“这样吧,不如我去德尔斐求一个神谕?阿波罗神会告诉我们该怎么做的!”

我是不是说过去德尔斐一般都不是什么好主意?

国王反正是去了。他问神使,怎样给他的女儿找一位好丈夫。

神使吸入了一些火山口的蒸气,以一个低沉的男性声音——阿波罗的声音——说话了。

“绝望吧,国王!”她咆哮着说出这句你决不期望从她口中听到的开场白,“你的女儿要嫁的并非凡人。她注定要嫁给怪物——一头就连众神都会害怕的暴烈又野蛮的猛兽!给她穿上丧服吧,那就是她的婚服。把她带到你们王国里最高的山顶上。她将在那里遇到自己的厄运!”

“厄运!厄运!厄运!”洞穴中传来了回声。

神使的声音恢复了正常。“谢谢你的祭品,祝你今天过得愉快。”

国王匆匆赶回家,立刻去看女儿。“宝贝……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你会找到一个丈夫。”

普绪喀听完预言之后,变得一动不动,一言不发,这比起哭个不停还让她的父母担忧。她接受了她的命运。她说过想死的,不是吗?显然众神满足了她的心愿。她就要嫁给一头怪兽了,按她的理解,“嫁给”是一种委婉语,表示“被撕成碎片,作为怪物的营养早餐食物之一被吞掉”。

她的父母泣不成声,不过普绪喀拉起他们的手。“别为我哭泣了。这就是凡人挑战天神之后会发生的事。我应该早点让他们停止那个‘新阿芙洛狄忒’闹剧的。我就知道这样会惹来麻烦的。我不是女神,只是一个女孩!如果我的死能让一切恢复正常,并从众神的愤怒之下解救我们的城邦,那我能接受。这会成为我人生中做过的第一件好事。”

她的父母悲痛极了,可惜他们得到的是天神阿波罗的直接指示,而凡人是不能无视阿波罗的,除非你想被一阵带着火焰的死亡箭雨化为灰烬。

消息传开之后,整座城市都沉浸在哀悼之情中。他们那具有圣洁之美的公主,重生的爱情女神,就要被献祭给王国里最高的山峰上的怪兽了。这对本地的“普绪喀”牌化妆品行业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普绪喀的父母为她穿上了黑色的丝绸丧服,在她脸上蒙上黑色的婚纱,再把一束黑色的花朵放在她手中。他们陪她来到王国的边境上,那儿有一座五百英尺高的石山高耸入云。几百年前,人们绕着山体修筑了一条通往山顶的窄路,好利用这座山充当瞭望塔。普绪喀独自沿着这条小道爬上山,一直爬到了山顶。

这里什么也没有,她心想,同时往下看着远在山脚下的岩石地面。我希望我下次投胎的时候长得很普通,长得丑也可以,换成丑陋的样子我也情愿。

她并不感到害怕,这倒有点让她意外。事实上,这么些年里第一次,她感到了内心的平静。她等了一阵子,等着有某只怪兽从天而降,一口咬掉她的半个身体。而这并没有发生,于是她决定自己解决这个问题。

她跳了下去。

她的父母其实藏在山顶后面的一个隐蔽处偷看她,从他们的角度看来,普绪喀跳崖死去了。他们没能找到她的尸体,但这也不说明什么问题。那天刮了很大的风,他们伤心到不能发起地毯式搜索。再说,假设普绪喀没有死去,那就意味着怪兽把她带走了,那就更糟了。国王和王后回了家,心碎不已,想着他们再也见不到他们可爱的女儿兼旅游业最大卖点了。

故事完。

还早着呢。

长远来看,普绪喀要是就此死去,还能少受些罪,可惜她没有。她刚从山上跳下来,就被一阵旋风包裹住了。在距离山脚四十英尺高的地方,这阵风减缓了她的下落并带着她升了起来。

“嗨,”一个声音凭空说话了,“我是泽费罗斯,西风之神。你今天过得如何?”

“呃……非常糟?”普绪喀说。

“很好,”泽费罗斯说,“我们今早这班短途航班将要飞往的是我主人的宫殿。天气情况良好,爬升的最初阶段可能有轻微颠簸。”

“你主人的宫殿?”

“请扣好您的安全带,请不要关闭盥洗室中的烟雾报警器。”

“你说的是哪国的语言?”普绪喀问道,“你到底在说什——啊啊啊!”

西风猛然带着她加速到每小时一千英里,普绪喀的五脏六腑都要留在原地了,同时还留下了一条飘散的黑色花瓣形成的轨迹。

他们在一座绿草如茵,野花盛开的山谷中降落了。蝴蝶在阳光下翩翩起舞,山谷上方不远处矗立着普绪喀有生以来见过的最美的宫殿。

“感谢您今天和我们一起飞行,”泽费罗斯说,“我们明白您在选择四方风神时还有其他选择,感谢您选择搭乘我们的航班。现在,您该过去了,他在等您呢。”

“谁在——?”

然而风停息了。普绪喀能感觉到风神已经离开了。

她有些紧张地走向那座占地极广的白色豪宅。好几个花园和果园围绕着主楼。一条清澈的小溪在花圃间流过。亭子上覆满了沉甸甸的忍冬花藤。

普绪喀穿过大门,走进了一间天花板上镶嵌着雪松和象牙的起居室,这间屋子四壁用银质蚀刻几何图案作为装饰,地板铺满稀有宝石制成的马赛克。舒适的白色躺椅前摆着一张茶几,上面摆满了碗碟,有的盛着香甜的水果,有的盛着热气腾腾的刚出炉的面包,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好几罐冰镇柠檬水。

而这只是第一个房间里的景象。

普绪喀带着惊叹之情在宫殿里漫步。她发现这里的中庭都附带玫瑰园和亮晶晶的喷泉,这里的卧室都配有上好的亚麻床单和蓬松的羽绒枕头,图书室都装满了书卷,室内游泳池还配有水滑梯,此外还有一间高级设施齐全的厨房,一条保龄球道,一间家庭影院——里面有柔软舒适的靠背椅,也有爆米花机——这个地方应有尽有。跟这里相比,她家的王宫看起来就像脏兮兮的临时教学楼。

她随手打开了一个橱柜,一堆堆金条在里面闪闪发光。她打开了另一个柜子,里面装满了分门别类排列得整整齐齐的保鲜盒,上面的各种标签写着:钻石、绿宝石、红宝石、领结、毡帽、蓝宝石。这里有这么多财富,随便哪个杂物间里装的东西都足以买下一座私人岛屿,外加一支保卫它的私人军队。

“到底是谁住在这儿呢?”普绪喀不禁出声问道,“谁拥有这么多财富?”

就在她身旁,一个女人的声音说:“是您,我的女主人。”

普绪喀吓了一跳,撞倒了一个大花瓶,它摔碎了,里面装着的钻石撒了一地。“谁在说话?”

“我很抱歉吓着您了,夫人。”看不见的女人回答道,“我是您的仆人之一。因为您提问了我才开口的。这是您的宫殿。这里的一切都属于您。”

“可是……可是我……”

“不必担心这些杂物,夫人。”女仆说。

一阵风吹来,把钻石和花瓶的碎片都扫走了。

“您的任何需要我们都将满足,”女仆说,“我已经为您备好了一缸舒适的热水供您沐浴。之后,如果您饿了,您的私人自助餐全天开放服务。如果您想听音乐,只需开口即可。隐身乐师对您爱听的歌曲了如指掌。天黑以后,我会带您去您的卧室,您的丈夫那时就要来了。”

普绪喀的喉咙顿时像橡皮糖一样绞紧了。“我的丈夫?”

“是的,夫人。”

“我的丈夫是谁?”

“这座宫殿的主人。”

“可这座宫殿的主人又是谁呢?”

“当然是您的丈夫了。”

普绪喀无力地叹了口气。“我们可以永远这样兜圈子下去,是吧?”

“如果您想这样,夫人。我是来服侍您的。”

普绪喀认为洗个热水澡会比较好,因为她需要冷静一下。

她在浴缸里泡完澡之后(泡澡时有几十种芳香沐浴油可供选择,还有漂浮在水面上的蜡烛,有一千种喷嘴的涡流按摩模式,还有舒缓的音乐),隐身仆人带来了她从来没有穿过的最漂亮、最舒适的衣服。

她吃了有生以来最好吃的一顿晚饭,同时隐身乐师为她演奏她最喜欢的歌曲榜单上的前十首,夕阳的余晖洒在庭院里那些鲜花怒放的苹果树枝条上。

可她的不安感更加强烈了。

她的丈夫天黑以后就要来了。

神谕曾经警告过她的父母:她命中注定要嫁给一头怪物,一头连众神都害怕的凶残的野兽。不过这个怪物怎么会住在这样一个地方?如果他想杀了她的话,她现在怎么还没死呢?

(对了,如果这个故事听上去开始像是《美女与野兽》——同样有一个神秘的怪兽住在一间超级酷的宫殿里,还有魔法仆人伺候——这不是巧合。《美女与野兽》正是根据普绪喀的故事改编的。不过别指望这个故事里也会出现会唱歌的茶壶 ,这儿没有这种事。)

最后夜幕降临了。普绪喀本可以拒绝去睡觉,她本可以设法逃跑,不过她想通了,那至多也只能让她命中注定要发生的事推迟来临而已。在几个小时的纠结和担忧之后,夜晚简直可以算是一种解脱了。再说,她必须承认她也有一丁点儿好奇。她从来没有过男朋友,更别说丈夫了。要是……要是他并没有那么糟糕呢?

隐身仆人把普绪喀领到她的卧室,给了她一套温暖舒适的小天马图案的睡衣,还有配套的拖鞋。她爬上了她的大床,这张床松软极了,睡在上面就像睡在云上(她可是很清楚睡在云上的感觉的,多亏了那趟和泽费罗斯一起的飞行之旅)。

一阵微风吹过房间,熄灭了蜡烛和油灯。在彻头彻尾的黑暗中,普绪喀听见门开了。有光脚踩在大理石地面上走过来的声音。床垫的边缘因为某种东西的重量而陷了下去。

“你好。”一个男人的声音说。

他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像是一头怪兽,而更像是一位电台主播。他的嗓音很温柔,又有几分幽默,仿佛他也明白这样的第一次会面有多可笑。

“我很抱歉把这一切弄得这么夸张,”他说,“这是唯一一种方法,让我既能见到你,又不至于……让某些人发现。”

普绪喀发现自己几乎说不出话来,因为她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你……你是谁?”

这个男人轻声笑了。“我恐怕不能告诉你我的名字。我本不应该在这儿,我本来也不该娶你为妻。所以如果你能就称呼我为‘丈夫’,这样就行了……当然,这是在你愿意嫁给我的前提下。”

“我还有选择吗?”

“你看……我很爱你。我知道这很疯狂,因为我们从没见过面,但是我已经看着你很长时间了。当然,并不是像跟踪狂那样。”他叹了口气,“抱歉,我真的说得乱七八糟的。”

普绪喀的心绝望地揪紧了。她很习惯被人注视,她这一辈子都在忍受这个。“你认为你爱我是因为我长得漂亮吗?”

“不,”这个男人说,“嗯,也不能说不是。当然你是很漂亮。不过我爱你是因为你对这件事的态度。你从没有特别在意这件事。你还想说服别人也不要在意。你对众神始终很虔诚。我特别钦佩你忍受悲伤和孤独的方式。”

她并不想哭,但她的眼睛热热的。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么贴心的话。她很庆幸自己处于彻底的黑暗之中,这样外表什么样就无所谓了。

男人碰了碰她的指尖。普绪喀惊讶地发现他的手既温暖又强壮,而且完全是人类的手的样子。

“我甚至不能让你看见我的长相,”他的声音很悲伤,“你只要知道了我的身份,我们的婚姻就会破裂。你会受很多苦。这会毁了一切的。”

“为什么?”

“我……我很抱歉。你只需要相信我就够了,如果你愿意。我向你保证:我会当一个好丈夫。你不管想要什么,只要开口就好。不过有几条基本原则必须遵守:我们只能在这里见面,只能在夜晚彻底的黑暗中相见。每天早上,我会在清晨之前离开。你绝不能知道我的真名。你绝不能看到我的样子,想都不要想。”

普绪喀能感觉到当她拉着他的手的时候心跳加快了。“如果我不小心看到你了呢?比如满月夜或者——”

“别担心这个,”他说,“黑暗只是附加的预防措施,我是隐身的。唯一你有可能看到我的时候是我睡觉的时候。我睡着了就不能让自己保持隐身了。不过你只要不做一些傻事,比如半夜起床点亮蜡烛,故意来看我,那我们就不会有事的。普绪喀,我是认真的。你不会想要看到我的,这会毁了我们俩。”

我们。他说了这个词,仿佛真有其事似的,仿佛他们就是一对夫妻。

“我不想强迫你,”他说,“我们可以只聊聊天。我知道这一切都很尴尬。”

“吻我。”她说,她的心跳变得非常快。

他迟疑了。“你确定吗?”

“你长了嘴唇的吧,是不是?你不是那种,比如说,鸟类的怪兽或者僵尸什么的吧?”

他低声笑起来。“是的,我有嘴唇。”

他吻了她,普绪喀觉得自己要融化在她的小天马睡衣里了。

当他最终放开她时,她都快要想不起来怎么说话了。“这太……哇。这个……哇。”

“是的,”他同意她的话,“非常……”

“再亲我一次,丈夫。”

她几乎可以感觉到他微笑了。

“你是老大,听你的。”他说。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美妙极了。每个白天,普绪喀都在宫殿里闲逛,充分享受她的花园、室内游泳池和保龄球道。每个夜晚,她都焦急地等待她的丈夫回家。他是她见过的最善良、最风趣也最迷人的男子。

他绝对不是怪物。她摸过他的脸,摸起来完全像一张普通人类的脸——其实,是一张帅哥的脸,非常帅。他的手臂既光滑又肌肉发达。他的……行了,实话对你们说吧,我觉得我只能说这么多了。我已经尽全力了,不过我真的不习惯用女性的视角去描述某个男性。对不起啦。

普绪喀的新婚生活很幸福。就说这么多吧。

唯一的问题在于:她很想她的家人。

为什么?好问题。她的姐姐们对她总是很薄情,至多也只是装出好心的样子。她的父母总是不理解她。他们曾经让她穿上丧服当婚纱,还任由她跳下山崖。不过血缘关系就是这么古怪。就算你的亲人对你不是特别好,他们始终还是跟你血脉相连。你不可能彻底断绝这种联系(相信我,我巴不得跟我爸那边的某些亲戚断绝关系,可惜不可能)。

有时候,普绪喀会静静地坐在她的花园里,觉得听到了她的家人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喊她的名字。有一次她听到了她父亲的声音,然后是母亲的。她最常听到姐姐们的声音,而且那声音听起来很悲伤,都不像是她们的声音了。

这让普绪喀难以安心享受她的游泳池,她的自助午餐,或者是由水疗中心隐身服务员提供的肩部按摩。

一天晚上,普绪喀问起她的丈夫那些声音是怎么回事,因为她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疯了。

黑暗中,他让自己的手指与她的交缠在一起。“你没有发疯,我亲爱的。自从你失踪以后你的父母过得不是很好。他们因为悲痛病倒了。因为一直找不到你的遗体,他们让你的姐姐们去找你。每一天,你的姐姐们都到你当初跳下去的那座山的山顶去找你。她们一直在叫你的名字。”

普绪喀的心顿时变得比花岗岩还要沉重。这些天她只顾自己了,完全没想到她的家人有多伤心。

“我得回家去,”她说,“我得去见我的父母。”

“你不能去,”她的丈夫说,“一旦你离开了这座山谷,就再也回不来了。”

“为什么?泽费罗斯不就能——”

“没那么简单,”她丈夫的声音听起来很难过,可能还有一点畏惧,“普绪喀,我是在保护你。你是被众神宣判了死刑的人。当然,尤其是其中一位女神……”

普绪喀几乎都忘了她因为过于美貌而惹上的那些麻烦事了。“你是说阿芙——”

“不要说出她的名字,”她的丈夫警告她,“这很容易引起她的注意。如果你在人间露面的话,那些爱慕你的人又会聚集起来。人们会宣布你就是女神。那我们就有大麻烦了。我们在这里的一切……这个只属于我们的世界就会被牺牲掉。求你了,就让你的家人认为你死了吧。”

普绪喀觉得心要被撕成两半了。在这里,她人生中头一次感到了幸福。除了他们的关系需要受到一些古怪的限制以外,她几乎是立刻就爱上了她的丈夫。她不想失去这段感情,何况这里的自助餐又那么好吃。

另一方面,她的父母都悲伤成疾了。她的姐姐们每天都在找她,呼唤着她的名字。普绪喀不是一个自私的人,她不想冷漠地对待别人。她不能明知别人在受苦还心安理得地享受自己的幸福生活。

“有没有折中的办法呢?”她问,“我不离开这儿,但是让我的姐姐们过来。”

“普绪喀……”

“我会让她们发誓保守秘密!她们只来一小会儿,只要看到我活着而且过得很好就够了。她们只会告诉我们的父母我还活着,这样他们就不会再伤心了。就这样而已!”

“这样真的很不好,”她的丈夫说,“你的姐姐们总是嫉妒你。如果你把她们带到我们家来,她们会给你灌输不好的想法。如果你真的爱我,就听我的话。她们会毁了我们的。”

她吻了他的手。“你知道我爱你。我保证我会很谨慎的。不过你也说过,我想要什么都可以提出来。我就想要这个。”

尽管很不情愿,但她的丈夫还是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普绪喀走到她最初降落的那片开满野花的草地上。远远地,她听见她的姐姐们在叫她的名字。

“泽费罗斯,”她说,“请把她们带到这儿来吧。”

一眨眼的工夫,她的姐姐们就从天而降了,还一边尖叫一边扑腾着胳膊。她们脸先着地掉在花丛中。我猜泽费罗斯没怎么照顾她们,可能她们搭乘的是经济舱吧。

“姐姐!”普绪喀说,“呃,见到你们太好了!我来扶你们吧!”

你有没有过这样的冲动?你很想做某件事,心想:“老天,这个主意再好不过了。”可当你真的做了以后,又会想:“我之前到底是中了什么邪啊?”

普绪喀一见到她的姐姐们就产生了这种感觉。她忽然想起了她们对她曾经有多刻薄。她开始后悔带她们来这儿了。不过现在已经太迟了,她决定还是尽力而为吧。

普绪喀带着她们参观了整座宫殿。她解释了一下风神怎么把她送来这儿,她怎么见到了她的丈夫。她很抱歉没有打电话和写信联系家里,但这都是由于众神宣判了她的死刑这档子事,而且,让人间的所有人都相信她确实是死了非常非常重要。

一开始,她的姐姐们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来,没说什么。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她们的感受从疑惑变成了对她们的小妹妹还活着感到如释重负,再变成了藏在心底的愤怒,因为普绪喀的新家简直太酷了。普绪喀带她们参观了保龄球道,室内游泳池,自助餐厅,数不清的卧室、花园和起居室,还有家庭影院和爆米花机。

“这里面是什么?”大姐打开了一扇柜门,结果差点被金条、钻石、红宝石和领结的混合雪崩给埋起来了。

“噢,只是一些杂物。”普绪喀不好意思地说。

二姐盯着这堆比她丈夫的整个王国还值钱的财宝,问道:“你有很多这样的放杂物的柜子吗?”

“呃……我没数过。可能有几十个?这不是什么要紧事啦!”

在吃午餐以前,她给两个姐姐各准备了一间套房用来梳洗。隐身仆人给她们准备了热水浴和按摩,还给她们剪了新发型,做了美甲。她们还得到了比原来的衣服时髦五十倍的新衣服,以及比她们的父亲的全部财产还值钱的珠宝首饰。

随后她们在回廊上享用了花生黄油果酱三明治,因为普绪喀最爱吃这个。

“你丈夫是什么人呀?”大姐忍不住打听起来,“他怎么能供得起这里的一切呢?”

“噢,呃……他是个商人。”普绪喀很不愿意撒谎,但是她跟丈夫保证过不透露太多细节——尤其是不能说出他会隐身,而且只在彻底的黑暗里来找她。他担心这样会让她的姐姐们受惊,虽然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好怕的。

“商人,”她的二姐重复道,“一个能控制风和隐身仆人的商人。”

“嗯,他的生意做得很成功。”普绪喀敷衍着回答。

“我们能见到他吗?”大姐问。

“他出远门了……做生意去了。”普绪喀生硬地转移了话题,“那么,很高兴见到你们,姐姐们!我真的要回去忙……一些事了!”

她给姐姐们装满了昂贵的礼物,把她们送到了山谷尽头。

“可是,普绪喀,”二姐说,“至少让我们再来见你一次吧。我们可以让你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而且……我们想你啊。你不想我们吗,妹妹?”

大姐连连点头,紧攥着自己的手,都快用长指甲在手掌心戳出洞来了。“对呀,我们可想你了!求你了,让我们再来看你一次吧!”

“我不知道行不行……”普绪喀说,“我答应过我丈夫——”

“他不会不许你最亲的亲人来看你的!”二姐笑着说,“他不是个怪物吧?”

“呃……嗯,他不是——”

“好极了!”大姐说,“我们下个星期这时候再来看你!”

泽费罗斯把两个姐姐带走了,可普绪喀觉得被卷进龙卷风里的不是她们,而是她自己。

那天晚上,她跟她丈夫说了姐姐们白天到访的情况。当他听说姐姐们还想来一次的时候,他可没表现出兴高采烈的样子。

“我警告过你的,她们会玩弄你的感情,”他说,“别让她们再来了。别让她们毁了我们的幸福。而且——”他轻轻地把手放在她的肚子上,“你还要操心小宝宝的事呢。”

普绪喀的心跳顿时加快了一拍。“我……我怀上……”

“没错。”

“你肯定吗?”

“当然。”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拜托了,别再让你的家人过来了。忘了你的姐姐们吧。”

普绪喀也希望她能做到,可是如果她就要生孩子了,她至少得告诉家人这件事吧……她能不说吗?再说,她姐姐的问题一直在她的脑海里回响:他不是个怪物吧?

“我……我保证,”普绪喀说,“我保证我不会让我的姐姐们毁了我们的幸福。只要再让她们来一次就行了。”

她的丈夫把手从她肚子上拿开了。“我不会阻止你的。”他的声音里饱含着沉重的悔意。

之后,普绪喀第一次在她舒适的新床上失眠了。

就在同一个晚上,西风刚把普绪喀的姐姐们送回山顶,她们就开始互相抱怨起来了。

“我的众神啊!”二姐夸张地叫起来,“你看到那栋豪宅了吧?”

“你看到那些花园了吧?”大姐反问,“还有保龄球道?大得可以走进去的衣帽间?搞什么鬼啊?我却得嫁给一个又秃头又口臭的老头子国王,他的房子还比不上这间豪宅的一半呢。”

“你别抱怨了,”二姐说,“我的丈夫腰背都不行了,又不讲卫生,恶心死了!他根本没给过我珠宝和隐身仆人。还有啊,那个爆米花机——”

“众神啊,那个爆米花机!”

两个姐姐同声感叹起来。你几乎都能看见妒火在她们头顶上熊熊燃烧,发出绿光了。

“我们可不能让咱们的小妹留在那个地方,”大姐说,“那肯定是什么障眼法或者魔法。她的丈夫可能是个怪物。”

“肯定是个怪物,”二姐说,“为了她好,我们得找出真相。”

“是为她好,”大姐同意道,“众神在上,我现在恨死她了。”

“我懂的。”

她们回到了父母的宫殿。由于姐妹俩此时心中满腔恶意,所以她们并没有告诉父母真相,而是告诉他们普绪喀已经死了。

“我们看到尸体了,”二姐说,“只剩下了部分残骸,不过那肯定是她。挺恶心的。”

“是挺恶心。”大姐重复道,“我们把她埋了。真让人想吐。”

这个消息让她们的父母心都碎了。还不到三天,国王和王后就都去世了。

姐妹俩哭泣起来,不过不怎么伤心。现在她们俩可以平分这个王国了。再说,她们的父母活该如此,谁叫他们只偏爱普绪喀那个臭小鬼,只让她嫁得那么好呢。

是啊……这两姐妹。她们真是值得信赖的好姐姐。

一个星期后,她们又爬到了山头上。西风来接她们了,把她们送到了普绪喀那个满是爆米花和钻石的秘密宫殿。这一次他没有把她们脸朝下扔到草地上,因为普绪喀事先跟他说好了不许他这样做,但他还是用不给她们讲解正确的安全提示的方式表示了消极抵抗。

不管怎么说,当她们坐下和普绪喀一起吃午餐时,两个姐姐已经做足了准备。

“那么,”大姐说,“你的好丈夫最近怎么样啊?”

“噢,他啊……他很好。”普绪喀说。

二姐的笑容带着怂恿的意味。“你说过他是做什么的来着?”

普绪喀想不起来了。她一直都不擅长撒谎,现在也想不起来她跟姐姐们说过什么了。“嗯,他是个牧场主。”

“牧场主。”

“对,”普绪喀小心翼翼地说,“一个很有钱的牧场主。”

她的大姐身子往前倾,拉起她的双手。她露出了她最真诚的“我真的好关心你啊”的表情,尽管她内心想要掐死这个走运的、根本配不上这一切的、惹人生气的漂亮丫头。“普绪喀,你有什么事没告诉我们?上个星期你说你丈夫是个生意人,现在他又成了个牧场主了。我们是你的亲姐姐呀,我们会帮你的!”

“可是……一切都很好呀。”

两个姐姐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

“当人们过得不好的时候就会这么说,”二姐说,“普绪喀,我们觉得你现在有危险。你还没有忘记德尔斐的神使是怎么预言的吧,对不对?你命中注定要嫁给一头怪物——一头连众神都害怕的野兽。预言总是要成真的。爸爸一直都很担心。他一直不停地提起这件事,直到他死。”

普绪喀正在喝柠檬水,听了这话被呛了一口。“等等,爸爸死了?”

“是啊。他是伤心而死的,因为你不肯回去看看他。不过现在这个不重要了。你一定得告诉我们:你丈夫到底是什么人?”

普绪喀觉得自己像被沙子埋到了脖子一样难受。她的父亲死了。她的姐姐们想帮她。预言绝不会出错。但是她的丈夫的声音是那么善良,他那么温柔……

“我不知道他是谁,”普绪喀承认了,“他不准我看他。”

“什么?”二姐说,“噢,噢,噢。来,坐直了,好好跟我们说说。”

普绪喀知道自己不该这样,但她还是坦白了她丈夫总是隐身,总是晚上才来,还有不告诉她他的名字这些事。她告诉她们她怀孕了,还有她有一件小天马图案的睡衣和配套拖鞋——所有的一切。

“这比我想的还要可怕,”大姐说,“你看出来这是怎么回事了吧?”

“没看出来。”普绪喀回答。

“你的丈夫是条恶龙啊。”大姐说,“恶龙是可以变成人形的。它们也会隐身,会施展各种魔法。我敢打赌它让你活着只是为了把你养肥,只要你的肚子长得够大了——”

“姐姐!”普绪喀抗议道,“这不可能!而且太变态了!”

“不过她说得对呀,”二姐说,“恶龙总是这样做的。”

“他……他会这样?”普绪喀说。

大姐严肃地点点头。“你必须得自救!今晚,你丈夫睡着以后,点亮一盏油灯或别的什么,查看一下他的真实形态。我也希望我说错了。真的,我巴不得我错了!不过我不会错的。你最好拿上一把趁手的匕首或者剃刀什么的。当你看到他那张恐怖的怪物才有的脸的时候,你动作得快!把他的头砍下来!然后把我们找来,我们会帮你离开这儿的。”

“我们可以平分所有这些讨人喜欢的财宝。”二姐说。

“虽然这个并不重要。”大姐补充道。

“一点也不重要,”二姐表示赞同,“我们只关心你的安全和幸福,普绪喀。我们会带你回家,给你找个合适的凡人丈夫,就像我们俩的丈夫那样。”

“对对。”大姐附和道,同时心想:给你找个更老更臭的丈夫。

“我……我不知道,”普绪喀说,“我不能——”

“好好想想我们说的,”大姐催促道,“众神在上,你一定要谨慎啊!”

就这样非常谨慎地劝告普绪喀毁掉她的生活之后,姐姐们搭乘泽费罗斯航班回到凡间去了。

那天夜里,普绪喀准备好要做人类史上最愚蠢的事情了。在一间洗手间的柜子里,她找到了一把折叠剃刀——就是老式剃刀,理发师陶德 用的那种,很适合作为武器使用,如果你受到袭击的话。比如说吧,被一头巨大的野猪袭击的时候(只是打个比方,我对这种事情可是一点概念也没有哟)。她把这把剃刀藏在她的床头柜抽屉里,同时还藏了一盏油灯和一盒火柴,或者是其他什么他们当年用来点灯的东西。见鬼,我又不知道。

和平常一样,她的丈夫天黑以后回到了家。所有的灯都熄灭了,他坐在床边和她说了一会儿话。类似于这样的:“你今天过得怎么样?”“噢,很好。我的姐姐们并没有说什么能让我变成变态杀人狂的话。”“那就好。爱你哟。晚安。”大概还说了一些别的吧。

大约凌晨三点的时候,普绪喀通过她丈夫沉重的呼吸声判断出他睡得很香,于是她偷偷从自己睡的那边溜下了床,从床头柜抽屉里摸出了剃刀和油灯。普绪喀点燃了灯芯,一丝昏暗的红光照亮了整张床。

她的丈夫朝另一边躺着,背对着她。羽绒被堆在他背后。

等一下……那不是羽绒被。普绪喀惊讶地盯着那双巨大的白色羽毛翅膀,它们在她丈夫的肩胛骨后面折叠得好好的。

这怎么可能呢?她从来都没有摸到他背上长了翅膀。

而且……如果她不知怎么搞的没有注意到他的翅膀,还有什么是她可能没发现的呢?如果他的脸没有那么帅——甚至都不是人类的脸——一点也不像她的指尖在黑暗中摸出来的那副样子,那该怎么办呢?

“你的丈夫是条恶龙。”她姐姐的声音在她脑海中悄然响起,“一头连众神都能吓倒的野兽。”

普绪喀的心在胸腔中怦怦直跳,仿佛一把锤子敲在她的胸骨上。她慢慢地绕着床挪过去,直到站在她丈夫的身旁。阴影从他那沉睡中的面庞上慢慢褪去。

普绪喀的呼吸停了一拍。

她的丈夫实在是太……令人难以置信地帅了。

(正在偷看的各位,这一次我也把细节描述留给你们的想象力吧。)

他太英俊了!事实上,他英俊到让普绪喀的胳膊都发软了。油灯在她手里摇晃,剃刀也沉重得快要拿不动了。

普绪喀不明白为什么她的丈夫会担心被看到。他有什么可隐瞒的呢?

然后她注意到了某件东西——一张弓和一个箭袋正挂在他的床头柜把手上。

他有翅膀……他用弓箭……他的脸完美得不像凡人。普绪喀忽然明白了。

“厄洛斯,”她轻声自言自语道,“我的丈夫是厄洛斯。”

友情提示:当你不想引起神祇的注意时,绝对不要说出对方的名字。尤其是当你站在某个神的身边,手里拿着剃刀和油灯时,你能说出他的名字吗?当然不能了。

厄洛斯肯定是感觉到了她如此之近。他在睡梦中咕哝了几句,同时翻了个身。这让普绪喀吓了一跳。一滴滚烫的油从她手中的油灯里洒了出来,落在这位天神光着的肩膀上。

“噢!”厄洛斯身子一哆嗦,他的眼睛也猛地睁开了。

这对夫妻在油灯的红光中看着对方,暂时凝固了。在一微秒的时间里,厄洛斯的表情从吃惊变成了悔恨,再变成了痛苦。他抓起他的弓箭,张开翅膀,将普绪喀一把推开。

“不!”普绪喀扔下了剃刀和油灯。她冲上去,刚好来得及在她的天神丈夫起飞时抓住他的左脚踝。“求求你!对不起!”

厄洛斯穿过窗户飞了出去,连同普绪喀也带上了。他们在花园上方飞过的时候,普绪喀抓不住了,摔了下来。尽管厄洛斯很生自己的气,但他还是迟疑了。他停在一棵柏树的树梢上,向下看看普绪喀受伤没有。其实这已经不重要了,他们的婚姻完了。

普绪喀瘫倒在地上,一边哭泣一边呼唤他的名字。可他的心变硬了。那一滴灯油烫得他太疼,他都无法好好思考了。

“普绪喀,你太傻了,”他在树梢上说,“我警告过你的。众神都能为我做证,我警告过你的!”

“厄洛斯!求你了,我不知道会这样。对不起!”

“对不起?”他怒吼道,“我为了你背叛了我的母亲!我把所有的一切都赌上了!阿芙洛狄忒命令我让你爱上我能找到的最卑贱的男人。可是,我自己却爱上了你。我创造了这整个山谷——宫殿、隐身仆人,所有这一切——这样我就能把你藏起来,不让我的母亲发现了。我们本来可以平安地住在这儿,但只要你看到了我,只要你说出了我的名字——魔法就失效了。你看!”

在他们身后,宫殿坍塌了,化为尘土。花园凋敝了。整个山谷变成了一块光秃秃的空地,在月光下显得既荒芜又灰暗。

“你听从了你的姐姐们,”厄洛斯说,“她们就想要这个结果。她们想让你活得很悲惨。我警告过你,可你选择相信她们而不是我。我母亲早晚会发现你的,这只是时间问题。她会发现真相的,我们俩没有一个能逃得过她的怒火。趁你还能走,赶紧逃吧,普绪喀。除非杀了你,否则她绝不会放弃的。因为你让她感到羞辱。现在你也让我感到羞辱。”

“我爱你!”普绪喀悲痛地叫道,“求你了,我们可以重归于好,我们可以——”

厄洛斯张开双翼飞进了夜空中,留下了心碎的、怀着身孕的、孤身一人的普绪喀。

故事变得好看起来了,对吧?你们现在觉得有意思了吗?

等等,情况变得更糟了。

厄洛斯离开之后,普绪喀在迷茫中乱走一气。在山谷的尽头,她发现了一条河,于是她决定跳进河里淹死。

现在,读者们,你们应该知道跳进河里淹死永远不能解决问题,特别是假如它只有两英尺那么深,跟普绪喀跳进去的这条河一样。于是普绪喀只是在河里摔了一跤,然后傻傻地坐在那儿放声大哭。

就在这时,潘神,半羊半人的山林之神,正在这附近打盹儿呢,他刚刚开完一个三天三夜的派对。普绪喀掉进水里的声音和哭声把他弄醒了。他蹒跚着走到河边,看见一个十分美貌的姑娘在水里挣扎,不禁想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嗨,美人儿。阿嚏!”潘神斜倚在一棵树上,以免站不稳摔倒,“你看起来——阿嚏!——很悲伤。让我猜猜这是怎么回事。别提示我。恋爱问题,对吧?”

普绪喀太心烦意乱了,根本不在乎跟她说话的是一个醉醺醺的半羊人。她悲伤地点点头。

“那好,你别淹在水里了!”山林之神说,“这帮不了你。你知道你该怎么做吗?向厄洛斯祈祷,他是爱神!他是唯一能帮助你的人!”

普绪喀爆发出一阵号啕,像要把眼珠子哭出来一样。

潘神跌跌撞撞地往后退去。“好吧……很高兴跟你聊了两句。我现在得……离开这儿了,就现在。”他飞快地逃走了。即使没有这姑娘的哭叫声和跳河自尽的夸张桥段,醉酒已经够让他头疼的了。

随着黎明的到来,普绪喀开始冷静下来。她的悲伤并没有消退,只是变得更加沉重和冰冷,渐渐变成了一个决心。

“可能那个半羊人说得对,”她对自己说,“厄洛斯是唯一能帮助我的人。我要找到他,让他原谅我。他一天不原谅我我就努力一天。不过首先……”

她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寒光。可能此时周围没有别人是件好事,因为要是有人看到了这个眼神,准会打电话给变态杀人狂防范热线。“首先我得感谢我的姐姐们给我提供的帮助。”

原来普绪喀也能变得很冷酷。要让她生气是很难的,但是毁掉她的婚姻?这绝对足以点燃她的怒火了。

她在山里跋涉了好几天,才找到了她大姐嫁过去的那个城邦。一开始门卫想把普绪喀赶走,因为她现在的样子就像个流浪女,不过后来他们认出了她(他们通过近期的报道《五位值得崇拜的新性感女神》认出来的),于是把她带进王宫去见她姐姐。

“噢,亲爱的,看看你!”大姐这么说着,内心却很高兴,“我可怜的普绪喀啊,这是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普绪喀一边说,一边擦掉一滴眼泪,“我按照你的建议做了,可结果跟我想的不一样。”

“你丈夫?他……他是怪物吗?他死了吗?”

“都不是。”普绪喀叹气道,“我看到了他的真身。说来你不会相信的,他是天神厄洛斯。”

她描述了一番他是多么迷人——一个细节都没漏掉。她不必假装自己有多伤心。她把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姐姐……除了最后的结局。

“他飞走之前,”普绪喀说,“厄洛斯告诉我他抛弃我了。他说他想另娶我姐姐,而且提到了你的名字。”

大姐的眼睛瞬间瞪得跟金币一样大。如果说之前她还对普绪喀的故事有些怀疑的话,现在她是彻头彻尾地相信了。这再合理不过了!除了爱神,还有谁能拥有那样一个价值亿万的豪宅,附带隐身仆人、家庭影院和水滑梯呢?厄洛斯还提到了她的名字!显然他的品位相当好。他已经厌倦了普绪喀那种傻气的美貌。大姐最终会得到她应得的一切。

“噢,普绪喀,”她说,“我很为你难过。请原谅我现在得离开一会儿。”

大姐跑出了这间屋子,她在她丈夫的会客厅停了一下,冲他吼道:“我要离婚!”然后她牵出了马厩里最快的马,骑上它冲出了王国。

她一口气骑到那座石山顶上,就是当初她被泽费罗斯带走的地方。她爬到山峰最高处大喊道:“我在这儿,厄洛斯!带我走吧,我的爱人!”

她跳了下去,直接摔死了。

哎呀,泽费罗斯看到这一幕可是笑了个够。在登机口排队排到你之前,任何人都是不能登上飞机的。谁不知道这个呢!

同时,普绪喀继续她的旅程。她找到了她二姐所在的那个城邦,告诉了她同样的故事。

“最奇怪的是,”普绪喀总结说,“厄洛斯说他现在想娶的是我的姐姐,他提到了你的名字。”

在欲望之火的鼓动下,二姐跑出了宫殿,下令要了一匹马,冲向那座山的山顶,内心满怀着希望,纵身一跳,迎接了自己的死亡。

普绪喀太冷酷了吗?我想是吧。不过要说有什么人活该从五百英尺高的山崖上头朝下掉下来,那绝对就是这两位公主了。

把姐姐们解决掉之后,普绪喀走遍了整个希腊,她从一个城市走到另一个城市,决心找到厄洛斯。她去他的神庙找过,也去路边的神龛找过。她找过洛杉矶健身中心,找过夜总会,找过单身男女《圣经》学习小组,每一个爱神可能出现的地方。但没能找到他。

这是因为厄洛斯自己也有问题要解决。

当他离开普绪喀的时候,他唯一的计划是远离他破裂的婚姻,找个岩洞躲上几世纪,直到阿芙洛狄忒消气。不过他肩膀上的伤很快就变得痛彻心扉。

一小滴热油不应该造成这么大的伤害。它烧进了他的中央神经系统,侵蚀着他的神性。这种疼痛比他经历过的任何感觉都要强烈……可能要除掉他第一眼看见普绪喀时内心的疼痛吧。

看来这两件事是有联系的,厄洛斯心想,这就是比喻之类的东西吧!

(我这么说是为了让你们的英文老师有个题目好给你们布置一篇作文。抱歉啦。我说过我被比萨和蓝豆豆软糖收买了,对吧?)

总之,厄洛斯很虚弱,飞不了多远。他飞去了阿芙洛狄忒离他最近的度假行宫,亚得里亚海边上的一座宅子。他蹒跚着走进自己的卧室,一碰到床单就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你可能在想,他想躲开他妈妈,于是去了他妈妈的房子?真“聪明”啊。

不过我猜他可能是按照自动导航定位的路线飞的。要不就是他想睡在他自己的床上,你们生病时也会想这么做的。或者他想明白了,他早晚得面对他妈妈解决这个问题,于是干脆不躲了。

不管是哪种情况,流言都飞快地传开了,说厄洛斯因为某个凡人姑娘而伤心欲绝。可能是泽费罗斯的风精灵说出去的,因为他们都脑袋空空 的嘛。

阿芙洛狄忒听说她的儿子成了全天界的笑柄时正在她的圣岛基西拉岛上度假。她立刻动身去找他——部分原因是担心他,但绝大部分原因是这会对她自己造成不利影响。

她到了她的亚得里亚海行宫,冲进厄洛斯的房间。“她是谁?”

“妈,”他蒙在被子里抱怨道,“你都不会敲门的吗?”

“那个让你伤心的贱人是谁?”她逼问道,“自从几个月前那个叫普绪喀的丫头之后,我还没有这样丢脸过!”

“那个,其实吧,这件事呢……”

厄洛斯把真相都告诉了她。

阿芙洛狄忒的怒火掀翻了屋顶。这不是一个比喻。她用一个可爱的粉红炸弹把天花板炸成了碎片,这让厄洛斯终于得到了一个他一直都想要的新天窗。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屁孩!”她尖叫道,“你总是给我惹麻烦!你从来不听我的话。你把每个人的情绪搞得一团糟,连我也不例外!我应该跟你断绝母子关系。我应该剥夺你的神力,还有你的弓箭,把它们给我的哪个男仆。随便哪一个凡人奴隶都能干好你的活儿。那又不是什么难事。你一直都这么没用。你从来都不守规矩。你——”等等,等等。

她就这么说呀说呀,说了大概六个小时。

最后她发现厄洛斯的脸色很苍白,还流了很多冷汗,你一般不会看到不朽的神变成这副样子。他在毯子底下瑟瑟发抖,眼神都变得涣散了。

“你这是怎么了?”阿芙洛狄忒走到他躺的那一侧床边,拉开了被子,发现了他肩膀上那个正在溃烂和冒热气的伤口。“噢,不!我可怜的小宝贝!”

妈妈的心情能够转变得如此之快真是一件有趣的事。她刚才还想掐死你,然后砰的一下,她发现你受了有一点点威胁到生命的伤,于是立刻就对她可怜的小宝贝百般体贴起来。

她给他拿来了一条冷毛巾,按摩药酒,一卷绷带,还有鸡汤——里面加了神食。她叫来了医药之神阿波罗,不过他也被这个伤口难住了。

“一般情况下一滴热油不会造成这种伤口。”他说。

“那还真是谢谢你啊,迷人医生。”阿芙洛狄忒抱怨道。

“别客气!”阿波罗说,“现在,我得回我那些热情的女粉丝那边了……我是说回我的奥林匹斯山音乐会现场。”

看来没有什么能治疗得了厄洛斯的伤口,就连阿芙洛狄忒的魔法美容霜也不行。一般情况下只要一擦上这种美容霜,无论什么瑕疵都会消失不见。

阿芙洛狄忒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让厄洛斯舒服一点。然后她把注意力放在了她可以消除的瑕疵上——那个凡人女巫普绪喀,是她引起了所有这些麻烦。

她正准备出发时,门铃响了。得墨忒耳和赫拉两位女神带着鲜花、气球和慰问卡来了。

“噢,阿芙洛狄忒!”赫拉说,“我们听说了厄洛斯的事。”

“那是,我知道你们肯定听说了。”阿芙洛狄忒咕哝道。她想象过其他所有女神都很高兴听说她家这桩新丑闻的样子。

“我们很难过。”得墨忒耳说,“我们能帮上什么忙吗?”

对此,阿芙洛狄忒的心里闪过了好几个很不礼貌的回应,不过她还是忍住了没说出口。“不用了,谢谢你们,”她勉强回答道,“我要去找那个凡人女孩普绪喀,把她碾碎。”

“你很生气呀,”赫拉说,因为她总是很有洞察力,“但你有没有想过那个女孩可能对厄洛斯有好的作用?”

阿芙洛狄忒整个人都僵住了。“你说什么?”

“是这样,厄洛斯也长大成人了,”赫拉继续说,“合适的女人能让他安顿下来。”

得墨忒耳点头附和。“他如果感到幸福,可能肩膀上的伤口也会好的。阿波罗跟我们说了神药对那个烫伤不起作用。”

阿芙洛狄忒的双眼顿时闪烁着粉红色的怒火。

这两位女神知道自己是在冒险,那么为什么她们要冒这个可能会被阿芙洛狄忒当成不乖的孩子教训一顿的险呢?很简单。她们更害怕厄洛斯。她们认为这是一个给他留下好印象的机会。

厄洛斯总是随机行事,他很危险。他可能用他的箭射中你,让你的整个生活变得一团糟,因为他让你爱上了某个丑陋的凡人,或者一条时髦的喇叭裤,或者随便什么东西。预言不是说过普绪喀会嫁给怪物吗?放在厄洛斯身上完全成立。每个人都怕他,就连众神都是。

阿芙洛狄忒瞪了得墨忒耳和赫拉一眼。“我要去毁了普绪喀。没人能妨碍我。没人。听明白了吗?”

她像一阵风一般冲出了行宫,开始寻找普绪喀。

对普绪喀来说很幸运的是,阿芙洛狄忒真的很不擅长找人。

如果她是要找她的梳子或者她最喜欢的高跟鞋,那就容易多了。可是在一个满是凡人的世界里找一个凡人女孩?那就难了。而且还很无聊。

她在空中驾着她的金车把希腊的每个城市都梳理了一遍,那辆车是由巨大的鸽子拉的。(我觉得这一点挺让人发毛的。你们觉得这样会很浪漫吗——被福特皮卡车那么大的白鸟拉着到处飞?而且它们拉的鸟粪肯定会掉……好吧,我不说了。)

阿芙洛狄忒的注意力老是被商场大减价、好看的男人,或者凡人姑娘们这一季穿戴着的闪亮珠宝和裙子吸引过去。

与此同时,普绪喀还在四处跋涉,在最遥远的神龛、神庙和洛杉矶健身中心寻找她的丈夫。

随着时间流逝,她怀孕的肚子也变得明显了。她的衣服变脏变破了,她的鞋子掉了,她总是又饥又渴,但绝不肯放弃寻找。

有一天她在希腊北部的群山中游荡,远远看见了一座旧神庙的遗址。嘿,她想,这可能是一座厄洛斯的神庙!

她艰难地爬上陡峭的山崖,走到那栋荒废的建筑前。很可惜,这不是厄洛斯的神庙。从神坛上雕刻的麦捆浮雕和地板上的灰尘厚度可以判断出来,这是一座得墨忒耳的神庙,而且已经废弃几十年了。

在这样杳无人迹的荒山里建造一座谷物女神的神庙做什么呢?我不知道,不过普绪喀看着布满灰尘的神坛,横躺在地板上的坏掉的神像,墙壁上乱涂乱画的痕迹,于是想,我不能让这个地方这个样子。这是不对的。

尽管她自己身上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普绪喀还是敬畏神祇的。她在清洁工的柜子里找到了一些工具,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清理了整座神庙。她擦掉了涂鸦,擦干净了神坛,还修好了神像——通过很有技巧地使用强力胶带。

她刚刚弄完这一切,一个声音就在她身后说:“干得漂亮。”

普绪喀转过身来,得墨忒耳就站在神坛上。她穿着绿棕两色的袍子,头上戴着一顶麦穗做成的冠冕,手中拿着一把金镰刀。普绪喀立刻敬畏地跪下了,当你遇到一位拿着镰刀的女神时这是很正确的做法。

“噢,伟大的得墨忒耳啊!”她哭着说,“也许您愿意帮我。我必须找到我的丈夫,厄洛斯!”

得墨忒耳的脸抽搐了一下。“嗯……这件事呀,阿芙洛狄忒想杀了你,小姑娘。她不看到你被毁灭绝不会罢休,而我不能阻止她。老实说,我很愿意帮助你。如果我有机会做点什么,比如不会留下痕迹的什么事,我会做的。但你得靠自己找到厄洛斯。”

某些人听到这里可能会崩溃,而普绪喀只是低下了她的头。“我明白了,我会继续找他的。”

内心深处,她知道她必须自己解决这个问题。是她搞砸了,没有哪个女神能为她解决这一切。普绪喀不指望凭借清理了得墨忒耳的神庙就能得到奖励。她做这件事是因为这样做才对。

我知道,她的想法很奇怪,对吧?不过这个姑娘在这方面表现得简直像个英雄。

女神消失了,普绪喀继续旅行。几天后,当她走在一座森林里时,她发现一块空地上有一座荒废的神殿。从模糊的铭文和常春藤覆盖下的神像,普绪喀猜到了这里从前应该是赫拉的神殿。

我不能看着它像这个样子,普绪喀心想。(要是我的话,我会给所有神像画上墨镜和小胡子,然后撒腿就跑。不过这是因为赫拉和我有过一段不愉快。)

普绪喀清理了神坛,拔掉了神像上的常春藤,做了她能做的一切让这座神殿重新焕发光彩。

她干完活儿以后,赫拉在她面前现身了,她穿着闪闪发光的白色长裙,肩上披着孔雀羽毛制成的披风。她手中拿着一支权杖,顶端雕刻着一朵莲花。“你做得很好,普绪喀。你甚至连角落都清理了,现在没有人会这样做了。”

普绪喀跪下了。“赫拉天后!我不需要奖赏,可我孤身一人,怀有身孕,而且还被阿芙洛狄忒追杀。您能庇护我吗?只需要很短的时间,让我把孩子生下来就好。我知道您是所有母亲的守护神。”

赫拉皱起了眉头。“唉,无能为力呀,我的孩子。阿芙洛狄忒疯了一样想杀你。如果她不再为清仓大甩卖分心的话,她会把你杀掉的。可能今后我有机会暗中悄悄帮助你,但现在我不能保护你。你的问题只有一个解决办法。我想你已经知道那是什么了。”

普绪喀站起身来。她太累了,几乎无力思考,但她知道赫拉的意思。

“我必须跟阿芙洛狄忒对峙,”普绪喀说,“女人和女人的对峙。”

“没错。祝你好运。”赫拉说道,并且很英勇地消失了。

普绪喀继续她的旅程,不过现在她的目的地变了。她要去寻找阿芙洛狄忒的宫殿。

最终普绪喀找对了地方:亚得里亚海边的巨大白色豪宅,周围风景极佳,环绕着可爱的花园。这个地方让普绪喀痛苦地想起了她曾和她的丈夫共享的那座宫殿。

她敲了敲巨大的闪闪发光的青铜门。

来应门的仆人看到来者是谁之后,惊讶得下巴都掉了。

“你是主动来这儿的?”他问,“好吧。我会带你去见女主人。不过我要先戴上我的橄榄球头盔,以防她开始扔东西——家具啦,我啦,你啦。”

他带普绪喀去了阿芙洛狄忒的王座厅,女神正在那里休息,她刚经历了又一轮无聊的普绪喀搜寻行动。阿芙洛狄忒看到她一直找不到的女孩走进来时,这件事简直让她气死了——就好比你花了整个早上去找眼镜,最后发现它就戴在你头上(我不戴眼镜,不过我的好朋友伊阿宋戴。看到他用这种方式弄丢眼镜真的很好玩)。

“是你!”阿芙洛狄忒恶狠狠地对普绪喀说。她开始踢这个可怜的姑娘,揪她的头发,用指甲抓她。这位女神本来可能会杀了普绪喀,但她发现对方怀孕了,于是就狠不下心下死手了。

普绪喀没有反抗。她蜷成一团,等着阿芙洛狄忒的怒气慢慢消退。

女神终于停下来检查自己的指甲受损了没有——因为杀死凡人很有可能会把美甲弄坏——这时普绪喀开口了。

“亲爱的婆婆,”她说,“我来面见您是为了请求您的处罚,因为我曾不信任我的丈夫。您可以用一切您认为恰当的方式处罚我。我愿意做任何事来证明我爱他,并赢得他的原谅。”

“原谅?”女神尖叫道,“我不承认你们的婚姻。我不承认你是我的儿媳妇!不过惩罚我肯定是要安排的。侍卫!把这个凡人丫头关进我的地牢!我是有个地牢没错吧?鞭打她,折磨她,再把她带回来见我。到时候我们就能知道我有没有心情原谅她了。”

侍卫照她的吩咐做了。场面不堪入目。他们没有杀普绪喀,但当他们把她带回来的时候,她被打得遍体鳞伤,简直都认不出来了。阿芙洛狄忒就是这样一位了不起的主人。

“那么,小丫头,”女神发问道,“你还想证明自己吗?”

神奇的是,普绪喀竟然能勉强站得住。“是的,婆婆。任何事都行。”

阿芙洛狄忒不禁有那么一丁点儿被感动了。她决定给普绪喀布置一系列挑战——不可能完成的那种,她反正还是会失败而且死掉,不过这样一来今后就没有人会说阿芙洛狄忒没给过她机会了。

(除了我,现在我就告诉你们:阿芙洛狄忒没给她一点机会。)

“我会试试你,”女神宣布,“看看你配不配得上得到我的原谅和我儿子的爱。你长得这么丑,要想成为一个好妻子必须很会做家事才行。让我们瞧瞧你能把一个谷仓管理得有多好。”

很性感的挑战吧?毫无疑问。很有阿芙洛狄忒的风格吧?完全正确。

她把普绪喀拖到她的神膳房,命令仆人们把储藏室里的每一袋粮食都倒出来——大麦、小麦、燕麦、稻米、有机藜麦,诸如此类——转眼间厨房里就被这场谷物暴雪埋起来了。

“把这些粮食都分好类,”阿芙洛狄忒下令道,“晚饭以前把它们都放回原来的袋子里去。如果你做不到,我就杀了你。你也可以现在就认输,那我会饶你不死。我会流放你,你将永远不能再看我儿子一眼,不过你至少还能保住自己那条贱命。”

“我愿意接受挑战。”普绪喀说,尽管看着堆成山的粮食,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可能做得到。

阿芙洛狄忒气冲冲地走了,去重新做美甲。

普绪喀开始给粮食分类了。她刚刚开始工作一小会儿——这是藜麦,这是大麦,这是灰尘,这是燕麦——就有一只蚂蚁从厨房角落里轻快地向她爬过来。

“这是咋了?”蚂蚁说。

普绪喀死死盯着它。“你会说话?”

“那当然。得墨忒耳派我来的。你需要帮手吗?”

普绪喀不是很确定一只蚂蚁能帮上什么忙,不过她还是说:“呃,好的。谢谢。”

“行啊。不过要是有谁问起来,别告诉他你见过我们。”

“我们?”

这只蚂蚁响亮地吹了一个叫出租车用的口哨。“好啦,朋友们,抓紧时间干活儿吧!”

上百万只蚂蚁从墙缝里钻了出来开始干活,把各种谷物放进不同的袋子里。不到一个小时的工夫,整个厨房就变得干净整洁了,碗柜也都收拾好了。蚂蚁们甚至还装满了一个新袋子,在上面认真地贴了一个标签,写着“陈年灰尘及其他物品”。

“太感谢了。”普绪喀说。

“嘘——”蚂蚁说,“你从来没见过我们。”

“从来没见过谁来着?”

“说得好,姑娘。”蚂蚁说。这一整支大军又列队回到了墙缝里,消失无踪了。

阿芙洛狄忒回来的时候大吃一惊。随后她就生气了。“我可不傻,臭丫头。显然你自己干不了这活儿。哪个女神帮了你,嗯?有人想看我出丑!是谁?”

“呃……”

“随你的便!”阿芙洛狄忒吼道,“你作弊了,所以这次挑战不算。你可以再多活一晚上,就睡在厨房地板上,拿一块干面包皮当晚餐吧。明早我会给你一个更难的挑战!”

普绪喀就在地板上过了一宿。她一点也不知道,就在这同一栋楼宇之中,仅仅和她相距几个房间之遥,厄洛斯正痛苦得辗转反侧,为了他受伤的肩膀和(此处有比喻!)受伤的心灵。阿芙洛狄忒没有告诉他普绪喀来了,但厄洛斯能感觉到她的存在,这让他的疼痛更加强烈了。

第二天一早,在得到另一块“营养丰富”的干面包皮作为早餐之后,普绪喀得到了她的第二项任务。

“我需要羊毛,”阿芙洛狄忒宣布,“每一个妻子都要学会缝补衣服,这项工作需要合适的材料。在这个山谷的西头有一条河,你会在河边找到一群羊。给我取一些羊毛来。日落以前就得回来,不然我就杀了你!除非你现在就想放弃,那样的话——”

“我知道这套流程了。”普绪喀的骨头又酸又疼,还饿得两眼发花,不过她只是向女神鞠了一躬,“我会给您带羊毛回来的。”

阿芙洛狄忒忘记提到跟那群羊有关的一些细节问题了(可能她脑子里有过那么一闪念吧)。比如说,它们的羊毛是纯金的。而且,它们还长着锋利的角和牙齿,口中有毒液,脚下则有钢铁的蹄子,跟攻城槌一样致命。(懂这个双关语吗?公羊等于攻城槌 ?)

普绪喀在清晨的阳光下站了一会儿,远远地观察那群羊杀死并吞食任何靠近它们的动物——刺猬、兔子、鹿,还有小象。那片牧场被兽骨和人骨装饰得十分夺目。普绪喀清楚地知道哪怕只是靠近那群羊都是不可能的。

“好吧……”她瞟了一眼那条河,“我真想知道这里的水是不是深得足够淹死我。”

“哦,可别这样做。”一个声音说。这个声音似乎来自河畔的一丛芦苇后方。

“你是谁?”普绪喀问,“从那丛芦苇后面出来!”

“我做不到,”芦苇说,“我就是芦苇。”

“哦。”普绪喀说,“你要教我怎么投河自尽吗?”

“投河自尽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芦苇说,“不过我会教你一些取羊毛的秘诀,因为赫拉让我来帮你。”

普绪喀松了一口气。跟一丛芦苇请教如何取羊毛可能要算她近来遇到的最不奇怪的事了。“谢谢你。请说吧。”

“如你所知,如果你现在靠近那些羊,它们会把你撕得粉碎。不过到了下午,阳光变得刺眼,天气也热了,它们就会犯困,动作也会变慢。它们会聚集到左边那些高大的悬铃木的树荫底下去。你看到那些树了吗?”

“那些看起来完全不像飞机的树?

“就是那些。当它们去了树荫底下之后,你就偷偷溜到草地另一边的荆棘丛那儿去。看到了吗?”

“就是那些因为太远了,所以我看不出来是荆棘的树丛?”

“你反应挺快的。摇一摇那些荆棘丛,你的问题就解决了。”

“恕我失礼,智慧的沼泽圣草啊,请问摇一摇荆棘丛怎么就能解决我的问题呢?”

那些芦苇什么也没说。它们又恢复成了普通的、不会提供建议的植物。

普绪喀明白她最好还是试试这个计划。如果赫拉想帮她,不照做的话就太失礼了。她一直等到了中午。千真万确,那群嗜杀的金羊聚集到悬铃木的树荫下去睡午觉了。

普绪喀爬到了草地的另一端。她摇了摇离她最近的荆棘丛,一簇金羊毛便从枝头掉了下来。这群羊肯定经常用荆棘丛来当挠背工具。普绪喀尽可能静悄悄地挨着荆棘丛行动,把金羊毛从枝头上摇下来,直到再多就带不动了为止。然后她飞快地赶回阿芙洛狄忒的宫殿去。

普绪喀回到那儿的时候正赶上爱情女神在吃她常吃的晚餐:三根芹菜和一杯卡布奇诺口味的蛋白质奶昔(这套减肥餐也许能解释她的心情为什么总那么坏)。她看到了金羊毛,内心的情绪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惊奇。她决定还是表现得冷酷无情,这是她面对其他女人时的默认情绪设定。

“你没带回来多少羊毛嘛,”女神说,“而且,我也不相信你聪明到能想到怎么收集这些羊毛,除非有哪个天神在帮你。这次是谁呀?”

“其实,那里有一丛芦苇——”

“不说就不说!”阿芙洛狄忒叫道,“你这个肮脏的东西,光是跟你讲话都害得我要去洗澡了。”

她拿起一个水罐,把里面装的东西倒空了。“一个好妻子应该能给她的丈夫准备好干净的水让他洗澡。你的第三个任务:这里往北一英里有一座高山,山崖上有一道瀑布。瀑布顶上有一眼圣泉——那是斯提克斯冥河的源头之一,那里的水最终会流到冥界去。用这个罐子装满泉水。不要取瀑布底下的水!如果你作弊可瞒不过我。趁泉水还像冰一样冷的时候把水罐带回来。否则——”

“您会杀了我,”普绪喀疲惫地说,“而且,不,我不会放弃。我仍然爱您的儿子。为了赢得他的原谅我愿意做任何事。我会带着给您的斯提克斯冥河水回来。”

这两个女人都不知道,厄洛斯一直在偷听。他的卧室下面就是大厅,他能听到餐厅里有说话声。不知怎的,他认定其中一个说话的人就是普绪喀。尽管他的肩伤仍然在折磨他,他还是强撑着下了床,蹒跚着走进大厅,然后躲在门背后偷看。看到普绪喀在这里,他的精神立刻振作起来,感觉肩伤也好了一点。这让厄洛斯有些困扰,不过他也无能为力。他仍然爱她。

当他听到母亲给普绪喀布置了瀑布挑战,他立刻感到惊恐万分。瀑布挑战是不可能完成的!阿芙洛狄忒真是一个……嗯,此处适用的各种词语都不是一个儿子应该用来称呼他的亲生母亲的。

厄洛斯同样被普绪喀要赢回他的爱的决心打动了。

他想冲进餐厅,让他的母亲放弃这个愚蠢的铁人主妇三项挑战,但他没有,因为:第一,他太虚弱了,有可能会脸朝地摔下去,当场晕倒;第二,他的病容太难看了,他不想让普绪喀看到他这个样子。

(普绪喀自己的样子也好不到哪儿去,不过厄洛斯不觉得。爱情总是能做到如此奇妙的事。有一次我看到我的女朋友顶着一头像被老鼠做了窝一样的乱发,那模样简直可爱极了……抱歉,我扯远了。)

厄洛斯踉踉跄跄地走回他的卧室。他走到窗边,对着天界大喊:“宙斯陛下,听我说!我这些年来给你帮过不少忙,现在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同时,普绪喀走到了山脚下。她仰望着光滑而近乎垂直的山崖,发现她亲爱的婆婆又给她布置了一项凡人无法完成的工作。好极了!

从瀑布顶端大约有半英里那么高的地方,几股水流倾泻而下,轰隆的水声听起来简直像人类的说话声:“滚回去!想都不要想!此处的水寒冷至极,不可碰触!”

阿芙洛狄忒没有说谎,这个地方是斯提克斯河在地表上的几处源头之一,而这一点使它对于凡人而言是致命的。只不过是靠近瀑布就让普绪喀心中充满绝望。也许她能逼自己从瀑布脚下取水装满罐子……可爬到山顶取那里的水?她做不到啊。

阿芙洛狄忒特别强调要山顶的水,而普绪喀也不想作弊。倒不是因为她可能会被揭穿,而是因为这违背她的天性(再说一次,我知道——奇怪的念头。不过我给你们讲的是英雄的故事。这群英雄都疯疯癫癫的)。

正当她站在那儿看着瀑布的时候,一只巨大的鸟从云层中盘旋而下。普绪喀认出那是一只金色的鹰——宙斯的圣鸟。

圣鹰降落在了不远处的一块岩石上。“这是咋了?”它问。

“呃,嗨,”普绪喀说,“你是从宙斯那儿来的吗?我很确定我最近没有打扫过他的神庙。”

“放轻松,”圣鹰说,“你有一位很有本事的朋友从老大那里讨了一个人情。我很佩服你的精神,不过除非你长了翅膀,否则不可能亲自取到水。把你的罐子拿来。”

圣鹰攫住罐子,飞向瀑布顶端。它用水罐装满了像冰一样冷的超自然之水,斯提克斯冥河水——来自纯净的水源地!——再飞回来交给普绪喀。

“这就成了,”圣鹰说,“我本来可以带你飞回行宫去的,不过最好还是别让阿芙洛狄忒看见我。拜拜。”

圣鹰飞走了。

普绪喀回到阿芙洛狄忒的餐桌旁,奉上了一罐新鲜极寒的死亡之水,这位女神对此万分惊讶。

“不可能。”阿芙洛狄忒说。她用水洗了手,只有神祇这么做才不会尝到大苦头(这一点你们可要相信我)。阿芙洛狄忒想挑出点毛病来,可惜做不到。她能感知到这水来自瀑布顶端,完全符合她的要求。

“这到底是什么鬼把戏?”女神眯起了眼睛,“你是怎么完成我的这些任务的,普绪喀?”

“哦……您知道的。坚持不懈,规律生活。现在能让我丈夫回到我身边了吗?”

普绪喀以为三个任务就够了。我的意思是,这是惯例,对吧?做三件事。回答三个问题。打败三条恶龙。吃掉三只小猪。重要的事情总是三个一起来。

不过阿芙洛狄忒不知道这个规矩。或者她只想让这个故事将来被某个混血英雄讲述的时候变得又臭又长(多谢了,夫人)。

“第四个任务!”她高声说。

“什么?”普绪喀不禁问道,“拜托!”

“给我做最后一件事,”女神说,“然后你就能证明自己有资格成为我儿子的妻子。或者,如果你想放弃——”

“你真的很烦。”普绪喀嘀咕道。

“你说什么?”

“我说我得把这事弄完,”普绪喀说,“这个任务是什么?”

“显然,作为妻子最重要的品质就是美貌。”阿芙洛狄忒以她一贯的愚蠢口吻说道,“我一直忙着照料我受伤的儿子——”

“厄洛斯?”普绪喀打断了她,因为她完全不知道他在这座行宫里,“他受伤了?他生病了?”

女神挑起了眉毛。“多亏了你。你倒在他肩膀上的那滴油一直在灼烧他的精神,就像你的背叛一样!这简直像打油诗。”

普绪喀眨了眨眼。“我想您说的是比喻吧。”

“无所谓啦。”

“我要见他!”普绪喀坚持,“我必须去帮助他!”

“哦,你现在倒想帮他了。我是他的妈妈,我都搞定了,你的好意心领了。我刚才说了,女人最重要的品质是美貌。我一直忙于照料儿子,为了他我连著名的魔法美容霜都用光了。我已经没有美容霜了,我需要再弄来一些。”

“等等……您是用美容霜来治厄洛斯的伤的?”

“哼!”阿芙洛狄忒翻了翻白眼,“总之,我要更多美容霜,不过它到处都断货了,就是说,每一家店都没的卖。所以我需要一种合适的替代品。只有一个女神的化妆品我用了以后不会毁容,她就是珀耳塞福涅。”

“冥后珀耳塞福涅?”普绪喀的膝盖打战了,“你……你想让我去……”

“是的。”阿芙洛狄忒对普绪喀眼中的恐惧十分享受,“去地底世界跑个腿,问问珀耳塞福涅,我能不能借用一点她的美容霜。你可以用这个来装。”

女神打了个响指。一个打磨得十分光滑的掐金丝红木盒子出现在普绪喀的手中。“最后一次机会选择放弃,接受流放。”

普绪喀竭力隐藏她的痛苦。“不。我宁可死也要赢回厄洛斯的爱,我不放弃。我会给您带回您的美容霜。”

“要带无香的那种哟,”阿芙洛狄忒说,“防过敏的。还要快点。奥林匹斯山今晚有一出新戏要上映,我得打扮好才行。”

普绪喀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出宫殿,接受最终任务。

同时,厄洛斯在门背后又一次听到了一切。他仍然虚弱得无法行动,不过他简直不能相信他的母亲竟能如此丧心病狂。他必须去帮助普绪喀。她为向他表示歉意,赢回他的心做了这么多……他之前太傻了。他本来应该一开始就当面跟他母亲争取与这位凡人公主结婚的权利。他不能让普绪喀独自面对最后的挑战。

因为他的身体软弱无力,他将自己的灵魂释放出去,希望至少能找到某种方式跟他的爱人沟通。

普绪喀四处徘徊,心中并不知道该去哪里。冥界的入口并不会在导航仪上标出来。最后,在一块黑暗的平原尽头,她无意间发现了一座岌岌可危的瞭望塔,于是决定爬上去。也许她能在塔顶上观察到什么。

站到护墙边之后,她想起了那座石山的山顶,泽费罗斯在那里将她救起并带走了。那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忘事是女孩的特权。其实差不多是三十页以前的事吧)。

普绪喀想,向虚空中迈出一步,结束她的苦难又有什么难的呢?这应该是一种去冥界的方法——也许是她能办到的唯一一种。不过她还要顾及未出生的孩子。她一路走来也不是为了就此放弃的。再说,她过去那么多次自寻死路的企图也都没得逞。

“别这样做,”一个声音从她脚下的石头里隆隆传出,“跳下高塔永远不能解决问题。”

普绪喀从墙边退了一步。“你好,是……是这座塔在讲话吗?”

“是的,”塔说,这轰鸣声仿佛一支巨大的石头音叉,“我就是这座塔。”

不过,这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

普绪喀高兴得心跳加快了。“厄洛斯?是你吗?”

片刻的沉默。

“不是,”那个声音现在改用假音说,“我不知道谁是厄洛斯。听我说……”塔清了清喉咙。(或者清了清塔能用来代替喉咙的部位,比如楼梯井?)

它以一种更低沉的声音说:“前往斯巴达城,找到泰纳若斯山。在山脚下你将看到一个火山口,那是冥界的通风口。尽管有一定难度,不过你可以从那里往下爬进哈迪斯的国度。”

“噢……好的。”

“在你爬下去之前,你要先带上两块蜂蜜糯米糕和两枚德拉克马硬币。你可以在斯巴达买到蜂蜜糯米糕,不然的话,我记得在高速公路的五十三号出口附近有一家便利店。”

“呃,没问题。我能用这些东西做什么?”

“时候到了你就知道了。不过,听好,不要让任何事情阻止你找到珀耳塞福涅。我妈妈会想方设法来干扰你的。”

“你妈妈?”

又一次停顿。接着说话者继续用假音说:“显然,塔是没有妈妈的。我说的是你的婆婆,阿芙洛狄忒。”

普绪喀现在确信是跟她闹翻了的丈夫在想办法帮她。她好爱他这一点,就连他用的假音都有点可爱。不过她决定陪他玩下去。“我在听,伟大的塔啊,您一点也不像我亲爱的丈夫。”

“很好,那么,”那个声音说,“我刚才说到,阿芙洛狄忒会制造干扰来考验你的决心。她知道你很善良,乐于助人,她会设法利用这一点来针对你。在你前行的路上无论是谁向你请求帮助,都不要听!不要停步!”

“谢谢你,尊敬的塔。假设你是我的丈夫,厄洛斯,当然你不可能是,但假设是的话,我想告诉你我非常非常爱你,而且我很抱歉。还有,你的肩膀怎么样了?”

“很疼,”塔说,“不过我想……”换成假音,“塔是没有肩膀的,傻瓜。”

塔不再说话了。普绪喀亲了护墙一口。然后她就踏上了超级“有趣”的前往泰纳若斯山和地底世界的征途。

我能占用一秒钟时间对此表达一下我的看法吗?

有很多英雄曾经去过冥界,我接下来会给你们讲讲其中一些人的故事。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手拿利剑,胆大包天的男子汉。见鬼,我自己去冥界的时候也带着一把剑,而且胆大包天。

然而普绪喀踏上这条路时什么也没有,除了两块蜂蜜糯米糕和两枚德拉克马硬币,而且她此时还怀着七个月身孕。

向她致敬。

当她往下沿着窄窄的岩脊进入火山口时,正巧路过一个蹩脚的蠢司机。

(别以为我在开玩笑。这就是原版故事对他的定义:蹩脚的蠢司机。这哥们儿是个跛子,他还赶着一头驴。你们觉得我说的是哪个意思?

言归正传,普绪喀觉得在火山口里看到一个跛脚男人和他的屁股,我是说,和他的驴 一起闲逛,实在很诡异(我没有笑。真的,一点也没笑)。

那个男人大声叫她:“你好,看这儿,姑娘!你看上去像个乐于助人的好人。我的屁股掉了一些东西……这话的意思当然是说,我的驴子掉了一些它背着的柴火棒。你能帮我捡起这些棒子,放回我的屁股,不,驴子身上吗?

我猜阿芙洛狄忒是在试探普绪喀是否会为了帮助别人而分心,不然她就是想让普绪喀笑得两脚发软,掉到火山口里去。

不过普绪喀没有理会这个人。她想起了厄洛斯的警告,继续往下爬。

那个赶驴人像幻影一样消失了,这让普绪喀和所有正在阅读本书的家长都松了一口气,因为关于他的这部分好像有点不得体。

继续前进……

普绪喀爬到了火山口底部,在冥界那黑暗的荒原上跋涉,一直走到了斯提克斯冥河的岸边——一块幽暗的广阔水域,笼罩在冰冷的浓雾里。

就在岸边,地狱船夫卡隆正在将亡灵们赶到他的渡船上。他瞟了普绪喀一眼。“活人,是吧?对不起,宝贝。要放你过去需要办理数不清的手续哪。”

“我有一个硬币。”普绪喀拿出一枚德拉克马。

“嗯……”卡隆喜欢闪闪发光的钱币。亡灵一般会把他们下葬时放在舌头底下的硬币给卡隆。卡隆拿到这些钱币的时候,它们总是又脏又锈,而且还有一股去不掉的死人味。“那好吧。我们就对这趟旅行保持沉默吧,怎么样?”

渡船行驶到河心时,普绪喀犯了个错,看了一眼船舷。在深不见底的水中,一个老人浮在水面上,不停挥舞着胳膊。“救我!”他大叫道,“我不会游泳!”普绪喀那颗温柔的心让她很想把他拉起来,不过她意识到了这又是一个试探。

“眼睛紧盯目标,”她对自己说,“厄洛斯需要我。”

那个老人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沉到了水下,这正是他应得的下场。每个人都应该知道,没有穿好救生衣不能在斯提克斯冥河里游泳。

在冥河对岸,厄瑞玻斯 的黑墙在幽暗中显露出来。普绪喀从渡船上下来,立刻在岸边看到了一位老妇人,她正在用织布机编织一块挂毯。

这也太凑巧了,普绪喀想。这一定又是一个试探。

“哦,求求你,亲爱的,”老妇人说,“请帮我织一小会儿好吗?我的手指太酸了。我的眼睛也模糊了。你肯定能抽出一点点时间来帮助我这样的老太太吧?”

这让普绪喀有些伤心,因为这个老妇人的声音让她想起了她的母亲,不过她还是没有停下脚步。

“好吧,很好!”老妇尖叫道,“你就继续这样吧!”

她化为一阵轻烟消失了。

最后,普绪喀来到了冥界的铁门前,亡灵们在此排队鱼贯而入,就像泽西高速公路收费站前的汽车长龙一样。大门正中坐着哈迪斯的宠物,长了三个头的怪物罗威纳犬——刻耳柏洛斯。

刻耳柏洛斯冲着普绪喀狂吠,还想咬她,它知道她是活人,想把她当成一顿好吃的大餐。

好吃的大餐,普绪喀想。当她还是个小女孩,在宫殿里玩耍的时候,她总是偷偷把剩菜喂给狗儿们吃。它们喜欢吃她喂的东西。

“嘿,好孩子,”她说,尽力不表现出自己有多害怕,“想吃点心吗?”

刻耳柏洛斯的三个头都歪向了一边。它喜欢吃点心。

普绪喀扔出了一块蜂蜜糯米糕。趁着三个头忙着争抢糯米糕的时候,她溜进了冥界大门。

穿过长春花之地费了她不少工夫——要躲开嘈杂的亡灵群,复仇三女神,僵尸边境巡逻队——不过最终普绪喀来到了哈迪斯的宫殿。她在珀耳塞福涅的花园里找到了这位女神,珀耳塞福涅正在一片银骨树林中间的露台上喝茶。

这位春天女神现在处于冬季状态。她的长裙是灰白色和绿色的——青草上的寒霜的颜色。她的眼睛像十二月的太阳一样是淡金色的。她看到普绪喀这样一个怀有七个月身孕的凡人女子跌跌撞撞地走进她的花园,似乎并不惊讶。

“请坐吧,”珀耳塞福涅说,“喝点茶,吃些小甜饼吧。”

茶和小甜饼对普绪喀很有吸引力,因为她最近一直靠吃阿芙洛狄忒那儿的不新鲜的面包皮过活,不过她听说过很多与在冥界吃东西有关的不幸故事。

“谢谢您,不用了,”她说,“珀耳塞福涅夫人,我有个不寻常的请求,希望您能帮我。阿芙洛狄忒想问问您能否借一些美容霜给她。”

珀耳塞福涅身后有一丛紫色的花朵枯萎了。“你说什么?”女神问。

普绪喀解释了一下她和厄洛斯之间的问题。她尽量忍住眼泪,但却隐藏不了话语中的悲伤。

珀耳塞福涅打量着这位凡人女子,冥后被她的故事吸引住了。珀耳塞福涅自己的婚姻也有一些问题,而且她也和阿芙洛狄忒有过争执。她想,这大概就是爱情女神派普绪喀来这儿的原因,对方希望珀耳塞福涅对普绪喀发怒,甚至杀了她。

不过……珀耳塞福涅不准备接下这份阿芙洛狄忒给她的脏活儿。如果爱情女神想借些有魔法的东西那就拿去好了,尽管珀耳塞福涅只有一种东西可以借给她。

“打开盒子。”珀耳塞福涅说。

女神向她自己的掌中吹了一口气。一束光像水银一样聚集在了她的掌心里。珀耳塞福涅把它倒进了红木盒子并关上了盒盖。

“给你,”珀耳塞福涅说,“不过要记住这一点,孩子——不要打开盒子。里面的东西是只给阿芙洛狄忒本人的。你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普绪喀说,“谢谢您,夫人。”

普绪喀高兴极了。终于完成了!她沿着来路从冥界返回,用第二块蜂蜜糯米糕引开了刻耳柏洛斯,用第二枚德拉克马登上了卡隆的渡船驶过冥河。她往上爬回到凡间,踏上返回阿芙洛狄忒的宫殿的漫漫长路。

她走完一半路的时候,突然被一个念头弄得心烦意乱。

“我到底在干什么?”普绪喀自言自语道,“就算我完成了任务,赢回了厄洛斯,他还想要我吗?我的样子糟透了。我筋疲力尽了,最近除了面包皮我什么也没吃,我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而且我都七个月没洗过澡了。我有满满一盒女神的美容霜要给阿芙洛狄忒,可她根本用不着这个。我应该拿出一点点来自己用。”

很傻是吧?也许。不过就体谅她一回吧。普绪喀几个月来不停地接受任务,她又困又饿,可能丧失了思考能力。再说,你越接近完成某件事,就越有可能变得粗心大意或犯错,因为你太希望再也不犯错了(哎哟,我也有这样的经验)。

再说——我要大胆推测一下——我认为普绪喀最大的缺点就是缺乏安全感。她非常有勇气,还有其他很多了不起的品质,但她对自己没有信心。她不相信像厄洛斯那样的人会爱上她这样一个人的本来面貌。这就是她的姐姐们能够指使她的原因,也是她打开了美容霜盒子的原因。

不幸的是,珀耳塞福涅放进盒子里的不是美容霜。她放进去的是纯粹的“冥河之眠”——冥界的精华。珀耳塞福涅的本意是给阿芙洛狄忒一份小小的“谢礼”,感谢她把珀耳塞福涅扯进她自己的问题里。

我不太确定这种东西对像阿芙洛狄忒这样的女神会发挥什么作用——可能会让她昏迷一会儿,或让她的脸变僵硬,这样一来她会几个星期都说不清楚话。然而当普绪喀打开盒子的时候,冥河之眠立刻充满了她的肺部,让她一瞬间失去了意识。

她的生命开始慢慢衰竭。

回到阿芙洛狄忒的行宫里,厄洛斯的肩膀开始抽痛,仿佛有人在用一把烧红的匕首反复刺它。他意识到他的妻子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他不顾疼痛,从病床上爬了起来,发现自己恢复了一点力气。自从他变成伟大的假音塔和普绪喀谈过话之后,他的灵魂就开始恢复健康了。他张开翅膀,飞出窗户,飞向普绪喀。

他用双臂抱起了昏迷不醒的普绪喀。“不,不,不,我的挚爱,你到底做了什么?”

他抱起了她,径直飞向了奥林匹斯山。他闯进了宙斯的王座厅,所有的天神都聚在那里,准备欣赏一出阿波罗创作的新戏,那部戏名叫《我的二十件得意之事》(不用在百老汇找这部戏了,它在首演之后就不再上演了)。

“宙斯陛下!”厄洛斯喊道,“请您给我一个公道!”

大多数神都知道不要气冲冲地闯进宙斯的宫里找他要什么东西,尤其是公道。宙斯可没有多余的公道能给你。

不过呢,即使是奥林匹斯之王也有一点害怕厄洛斯,所以宙斯召他上前来说话。

“你为什么把这个凡人带到我们之中来?”宙斯问,“她是挺漂亮的,我得承认,不过她的肚子也挺大了,而且好像快死了。”

就在这时,阿芙洛狄忒也来看戏了。她迈着猫步走进大厅,本来盼着每个人都恭维一番她穿着的新裙子有多美丽,然而所有神的注意力都在厄洛斯和普绪喀身上。

我的众神啊,阿芙洛狄忒心想,真是难以置信,就算又脏又臭还昏过去了,那个丫头还是能得到所有人的注意!

“这是怎么回事?”女神抱怨道,“那个女孩是我要对付的人。”

“不要说话,阿芙洛狄忒,”宙斯对厄洛斯点点头,“爱神,你说。你想说什么?”

厄洛斯给各位神祇讲述了整个故事。即使是奥林匹斯山上的天神也被普绪喀的勇敢感动了。是的,她犯了一些错,她偷看了厄洛斯的真身,她打开了要给阿芙洛狄忒的盒子,不过她也表现出了极大的忠诚和决心。最重要的是,她对众神表现出了恰如其分的虔诚。

“太荒唐了!”阿芙洛狄忒叫道,“她都没有完成她的最后一个任务!盒子里都没有装满防过敏配方的美容霜!”

厄洛斯阴沉着脸对她说:“她是我的妻子。你必须接受这一点,母亲。我爱她,而且绝不会让她死去。”

宙斯捋了捋他的胡子。“我想帮这个忙,厄洛斯。不过她陷入冥河之眠太深了。我不确定我能不能让她完全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赫拉向前一步说:“那就让她成为一位女神吧,普绪喀配得上这份荣誉。如果她要成为厄洛斯的妻子,这也是唯一让他们相配的办法。”

“说得对,”得墨忒耳也附和道,“让她成为女神。我并不指望从厄洛斯那儿得到什么回报,虽然这完全是我的建议。”

“也是我的建议。”赫拉补充说。

阿芙洛狄忒继续抗议,不过她看得出来奥林匹斯议会和她意见不一致。她很不情愿地投了赞成票。这样本次奥林匹斯投票表决就全票通过了。

当普绪喀睁开眼睛时,她的体内流动着新生的力量。属于神祇的灵液在她的血管中流动。她发现自己穿上了闪闪发光的精美长袍,而且还长出了像蝴蝶一样的翅膀(这倒是有点奇怪,不过不重要了)。她拥抱了她的丈夫厄洛斯,他现在已经痊愈了,而且比什么时候都开心。

“我的挚爱,”他说,“我永生的妻子!”

“我还是老大吗?”她问。

厄洛斯笑了。“你当然是老大。”

他们亲吻了彼此,重归于好。普绪喀成了掌管人类灵魂的女神——她会在我们需要坚强和理解时来关照我们,因为她比任何神都了解人类的痛苦。

她生下的女儿叫赫多涅,后来成了欢愉女神。你得承认,在普绪喀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以后,她应该得到一些欢愉。

就讲到这儿吧。故事完。

等等……我答应过你们要讲关于死亡和苦难的故事,现在却连续讲了两个喜剧结尾的故事。这是怎么回事?

不如我们来讲讲另一个半神遭遇的严重交通事故吧——这个孩子冲撞、烧毁了半个世界。让我们认识一下法厄同。他会让你对我重新充满信任的! gj2R6Qd68ZolNC+URVCoaY9U6KKwm20JfD7j2uh8Fh1TbGkD9BJ7e3236qhBlI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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