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竣本来想走的远一些,无奈仙力受损严重,拼力一试也只是到了离宅子不远的那个湖边。
身上的毒因为他强行动用仙力而加速恶化。但是他必须得继续走,必须要离开这里。而现在能够帮他脱身的也就只有扶璃了。
孤竣沾了沾嘴边的血迹,念动咒语,一只荧黄色的火苗从手指升起,聚焰化形,竟然在半空化为一鸟飞向天际。细观之,那鸟竟然有凤凰的几分神似。
孤竣又强撑身体走出几步,一口鲜血喷出,他跪倒在地,用手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鲜血在鹅卵石上迅速干涸,地上竟然开出朵朵红色的花。孤竣看着地上的血迹变化,自知自己的性命已经危在旦夕。
因为只有他的心头血才会化为鲜艳欲滴的红花,如今看来,毒素已经攻心。
突然,一双白色的靴子出现在孤竣面前,孤竣抬头,望见的却是郑肖鳞那张带着愠怒的脸。
孤竣苦笑,看来今日难逃一死了。按照郑肖鳞的性子,动手无可避免。而孤竣已经无力招架郑肖鳞的任何招式。
“你是来杀我的,还是来看我出丑的?”孤竣的语气出奇的平静。既然横竖都逃离不了这样的命运,孤竣的心情反倒静下来。
“孤竣,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到底是何人?”郑肖鳞的脸绷得很紧,嘴唇抿的已经失去血色:“昨天诺儿失踪后又平安的回来,而你却一副身受重伤的样子。想必那伤是因为诺儿而受。而你仙法高强,曾经能以一人之力抵挡我与瓶子,可见,伤害你的人如果不是仙界外的高人,那么一定是一位善用毒的行家。”
孤竣哑然失笑,却看着他并不言语。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是孤竣对这些身外之事已经不再关心。他只希望不给诺儿留下太多的伤心的理由。
只要自己悄无声息的离开,即便是元神破散,灰飞烟灭了,茈诺也只会憎恨他悄然消失,不会为他的死徒增伤悲。
况且诺儿是何许人也?只要十万年大期一过,茈诺就会再度进入轮回,到时候早已忘记这三界之中曾经有一个叫“于欴孤竣”的人存在过。
当然,孤竣还想过一种可能:只要他陨殁,自己的元神就会先融入血祭封印,也许可以彻底破除恶魔之石的魔性,终止这永无止境的轮回。
郑肖鳞见孤竣不肯开口,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对诺儿有几分的情谊,若非如此,你也不会屡次相救。但是你却从未提及你的身份背景。可见你的身世并非光明磊落。你接近诺儿的初衷一定是有目的,如果你如实相告,或许我还能出手救你。”
孤竣冷笑,他在想郑肖鳞一直追问的问题多么可笑,而郑肖鳞的自信又是多么荒唐。祭之花的毒这么猛烈,郑肖鳞有何本事能救他?只有月圆之夜血族异化之时的毒才能够跟他体内的祭之花之毒相克。而如今严魏异化的时间已过,他等不了多久了。
而远处,茈诺跟瓶瓶也已经匆匆赶来。看着郑肖鳞附身揪住孤竣的发冠,茈诺甩开瓶瓶的手就要往前冲,却被瓶瓶再次拽住拉到了一棵古树的后面:“等一下小诺,要想了解孤竣,我们要先静观其变。”
茈诺虽然内心焦急,却也不再挣扎,他们屏息凝视着这边的一举一动。
“三皇子,你随意揣摩人心的能力孤某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不但没有一个推测是对的,而且还毫无意义!”
“于欴孤竣!你别以为你这么说,就会改变我对你的怀疑。是护士说,你是不是魇族的少主?别以为我不敢杀你!如果不是看在你救诺儿的份上,你以为我会让你活的这么久么?我暂且不追究你是如何取得严魏的信任的,他天生心思单纯,自然容易被你迷惑……”郑肖鳞挂在嘴边的话还没说完,孤竣就哈哈大笑起来,笑的郑肖鳞胸口的龙鳞也不禁树了起来。
“你笑什么?”郑肖鳞的眉毛皱成一团,心火莫名而起。
孤竣看着他又轻笑两声道:“你说的没错,我就是魇族少主,我也确实是心怀叵测。你不是已经成竹在胸了么?”
“你终于承认了!”郑肖鳞冷哼一声:“我绝对不会允许你伤害茈诺半分!但是你不但欺骗茈诺,还要将她的记忆消去……”
孤竣苦笑,胸口的头疼痛让他的笑在脸上扭曲,看上去格外狰狞。
郑肖鳞在等着他开口,但是孤竣却只说出来四个字:“要杀便杀。”
“杀你?你就这么想一死了之?我看,你背后还有更大的势力,竟然能让你以死效忠。但是,你伤重如此,也不见有人来救你,你又何必做这种无用的坚持?”郑肖鳞松开抓着他发髻的手,继续说道:“你的仙法那么高强,但是却隐于世。仙气之中魔性微弱,章法之中夹杂着穹庐宫的熟悉招式。对茈诺的甚是了解却有不动神色。所以,你定不是魇族,那样惨无人道的种族中的什么大人物,所以,很可能是受人指使。虽然不能说是坏人,但是要说你是好人也难能有说服力。”
孤竣听罢仰天大笑:“好人和坏人?何为好人?何又为坏人?三皇子是好人还是坏人?孤竣活的久了,面对这个问题竟然越发糊涂了。”
之前魇王告诉孤竣,恶魔之石是世界上最邪恶的东西,但是茈诺却是那样单纯善良的女子;他身为魇族太子,肩负着保护天下苍生的责任,但是当他走出千里巴山的时候,衔接的传闻却令他不耻。说什么千里巴山里面管着世间最邪恶的怪兽,说什么魇王想要一统三界都是为了个人私欲。
其实,那些纷纷扬扬的传闻孤竣早有耳闻,只是他不屑于计较,公道自在人心。他相信谎言被重复一千次依然是谎言,事实被否认一万次依然是事实。
只是他太相信自己的父王,也对茈诺体内强大的灵力过于警惕,所以他还是给茈诺下了封印。还是偏心的选择了相信自己的至亲。
“于欴孤竣,不要一次次触碰我的底线!”郑肖鳞张手,上清玉龙剑腾空而出,那是绝世的仙剑,也是世上最冰冷的剑,剑身发出翡翠的光泽,剑周寒气涌动,层层剑气如海波随着郑肖鳞的起伏的情绪,在剑刃之上奔腾的越来越汹涌。
“动手啊!”孤竣强笑着说出这三个字,眼神里满是戏虐。他还想再说什么,但是胸口的一阵剧痛牵动着他的虚弱的心脏为之一阵,孤竣只觉得胸中滚烫,一种火热顺着他的喉咙上涌,终于“哇”的一声,一口黑血吐了出来。黑血在鹅卵石上瞬间干涸,生出一地黑菌菇。
郑肖鳞大惊:“难不成你是万年得道的树精?”
孤竣想笑,嘴角却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脸上僵硬的肌肉让孤竣的那个小看上去带着诡异。
“你这毒……看你的神情和脸色,应该是毒素已经沁入心脉了。既然危在旦夕还不愿意讲明实情么?于欴孤竣,只要你回答我我所问的问题,我可以救你性命。”
一震痉挛过后,孤竣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虚弱的笑道:“我是你们的敌人,你还帮助我么?”
郑肖鳞一怔,双目紧紧地盯着孤竣,双眉皱的越来越紧。最后在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果真是魇族人?”说话间握宝剑的手一紧,剑柄上骤然扩散出一阵寒气,就像是接收到了什么命令一样,剑身共鸣般的开始微微的颤抖。
孤竣想要笑,但是颤抖的双唇却不听使唤的带动脸颊的肌肉,挣扎出一个狰狞的表情。
“所以,你救诺儿只是为了接近她、利用她对不对?”郑肖鳞的眼神由惊讶,变为犹豫,又从犹豫转为愤恨。
孤竣没有回答,他早已感受到了郑肖鳞的杀气。他朝郑肖鳞勉强的扯了扯嘴角,然后微闭上自己的双眼,等待着感受这把传说中的绝世宝剑刺向胸膛的那一刻。
茈诺惊呼一声,眼睁睁的看着郑肖鳞剑影闪动,孤竣强撑的上身倒下,然后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一直不知道神仙灰飞烟灭是何模样,而如今终于亲眼所见,灰飞烟灭的竟然是自己最爱之人。
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她还没来得及喊“不要”,快的她还没有从试图听清两人对话的状态里回过神来。只觉得剑影闪动的瞬间,什么东西在她的胸腔里碎了。
浓重的呼吸扰乱了她的听力,眼前渐渐被黑暗吞噬,茈诺突然觉得自己就像踏入了幻界,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郑肖鳞感到异样,匆匆转身,却见茈诺已经摇摇欲坠。刚才太过投入,竟然没有发现茈诺和瓶子两人躲在一边,如今见茈诺晕厥,他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本能的移身过去抱住了茈诺。
但是,这种本能却让他在茈诺的神情里看到了令人发怵的寒意:“我恨你!”
郑肖鳞的脑袋“翁”的一声“炸裂”,就想被天雷击中,他的身子也跟着摇了摇,险些跌倒。
“不!诺儿你醒醒,你不能恨我,不能!”
晴朗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就像是提前做好了旭日待发的准备一样,顷刻之间天地陷入一片黑暗。灌了铅的乌云不停地将天往下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