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希腊城镇实际上是真正的国家。
现代人总是喜欢用“大”这个词。我们感到很自豪,因为我们属于世界上“最大”的帝国,我们拥有“最强大”的海军,我们种植出“最大”的橙子和土豆,等等。我们喜欢住在上百万人口的“大城市”里,死后也想被埋在“最大的墓地”里。
如果一个古希腊人能够听到我们谈论这些,他一定不明白我们在说什么。“凡事都要适度”,是他们生活的信条。单纯体积上的庞大并不能引起他们的兴趣。而这种对适度原则的热爱并不只是某些特殊场合的空谈,它贯穿了希腊人由生到死的全部生活。它是古希腊文学的一部分,就连神庙的建造也受其影响,显得精致小巧。男人的服饰和女人佩戴的首饰也体现了适度原则。适度原则对人们的影响还扩散到剧院,对于那些趣味低级的剧作家,古希腊人往往会把他们轰下台。
希腊人甚至要求他们的政治家和最受欢迎的运动员也坚持这种适度原则。如果一个著名的长跑运动员来到斯巴达,吹嘘自己的能力,说他可以单脚独立,并且比任何希腊人站的时间都长,那么希腊人会立刻把他赶出去,因为他所引以为傲的事情,随便一只普通的鹅就能办到。
你可能会说:“这样很好,注重适度与完美是一种美德,但为什么在古代,只有古希腊人培养了这种美德呢?”要知道问题的答案,就要谈谈古希腊人的生活方式。
无论是在埃及,还是在美索不达米亚,人们都只是一个神秘统治者的“附属品”。这个神秘的统治者住在遥远的宫殿里,守备森严,人们很难见其一面。而希腊人则刚好相反,他们作为“自由公民”,分属于100多个独立的“城市”。在这些城市中,最大城市的人口也比现在的大型村庄少很多。如果一个住在乌尔的农民说自己是巴比伦人,那么他是在说,他是西亚国王统治下的数百万个纳税者中的一个。但如果一个希腊人自豪地说自己是雅典人或底比斯人的话,那么他提到的地方既是他的家乡又是他的国家。那里没有什么统治者,人们共同来决定大小事务。
奥林匹斯山——诸神的住所
对于希腊人来说,他的祖国就是他出生的地方。在那里,他和童年的小伙伴一起在雅典卫城的石墙边玩捉迷藏,和上千个同龄人共同成长。他知道这些小伙伴的外号,就像你和学校里的同学很熟一样。他的祖国也是埋葬他父母的圣地。高大的城墙守护着他的小家,让他的妻子和儿女能够过上平安的日子。对他来说,周围这四五英亩岩石遍布的土地就是整个世界。现在你该知道,一个人的言行举止受周围环境的影响有多大了。巴比伦人、亚述人和埃及人只是一群乌合之众,犹如沧海一粟,但希腊人一直保持着与周围环境的紧密接触,从生到死,他都是那个小镇里的一员,在那里,每个人都对彼此知根知底。他感觉到聪明的邻居一直在关注着他。不管他做了什么,创作了一部戏剧也好,刻了一座大理石雕像也罢,或者谱了几首曲子,他都始终记得,他所做的一切都要接受家乡人民的评判,因为这些自由的公民对他所做的事非常了解。这种意识迫使他不断地追求完美,因为他从小就被告知,凡事若不适度,就无法趋于完美。
在这所严格的学校里,希腊人在很多方面都很擅长。他们发明了新的管理体制,开创了新的文学形式,整理出新的艺术思想,从来没有人能超越他们。而这些奇迹都来自只相当于现代城市四五个街区大小的村庄。
让我们看看最后发生了什么吧!
公元前4世纪,马其顿的亚历山大大帝征服了全世界。战争结束后,亚历山大决定把希腊文明传播给全人类。他将希腊文明从小村庄、小城市里带出来,希望它能在自己新缔造的庞大帝国里开花结果。但是远离了朝夕相处的神庙,远离了故乡小巷里熟悉的声音和味道,希腊人似乎一夜之间失去了适度与完美的平衡感。这种平衡感曾让他们用灵巧的双手和聪慧的大脑创造出伟大的作品,也曾让他们缔造了故国的辉煌。而现在他们沦为廉价的手工艺匠,满足于制造些粗糙的工艺品。从古希腊小城镇失去独立、沦为帝国一部分的那天起,悠久的希腊精神也随之永远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