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经常能听到这样的话:法国不把自己看作是世界的一部分,居住在大陆上的法国人比居住在多雨、荒僻岛屿上的邻居英国人更孤立、更与世隔绝。简而言之,由于他们固执地、组织严密地拒绝关心这个地球上的一切事务,法国成了世界上最自私、自我中心主义最强的民族,而且他们还是当今多数麻烦的根源。
为了对这一切有个彻底的了解,我们必须寻根究底。任何一个民族的根源都深深扎根在土壤与心灵之中。土壤影响心灵,心灵影响土壤。我们不能丢开其中一个,孤立地去理解另一个。当我们同时抓住它们真正的内涵时,我们才算真正拿到了开启几乎所有民族特征的钥匙。
我们经常听到的对法国人的各种指责,大多数都是有事实依据的。然而,在世界大战期间,法国人得到其他人毫无保留的、无可置疑的赞誉也是有根有据的。因为他们的美德与缺陷都是直接源于他们国家的地理位置。这种地理位置使得他们以自我为中心、自给自足,因为他们占据的陆地位于大西洋与地中海之间,完全能够自给自足。假如各种宜人的气候与美丽的风景在自家后院里就能享受得到,你为什么还要出国去寻求一些改变呢?假如乘坐几个小时的火车,你就能从20世纪返回至12世纪或者从一个充满微笑、满眼青翠的古堡到达一个遍地沙丘和挺拔苍松的神秘之地,你为什么还要去周游全球,去学习陌生的语言、不同的习惯和风俗呢?假如自己国家的饮食起居和社交都与这个世界上的其他地方所能提供的一样优质,假如你所居住的地方(信不信由你)能把菠菜做成一道人人都喜欢吃的菜,你为什么要去为护照和信用卡烦心,去吃糟糕的食物、喝酸酒,去面对北方农民那呆板、僵硬、平庸的脸呢?
当然,可怜的瑞士人除了大山外再也没有见过其他什么东西了;可怜的荷兰人除了一小块平坦青翠的草地和几头黑白相间的奶牛,也没有其他可以欣赏的东西了。他们必须经常去国外,否则就会厌烦而死。德国人迟早会厌倦那种一边听着美妙的音乐、一边吃着不咸不淡的香肠三明治的独特用餐习惯。意大利人也不可能一辈子都吃空心面。俄罗斯人肯定也希望偶尔能用上一顿舒心的餐饭,而不必排六个小时的长队去买半磅人造黄油。
然而,法国人真是幸运儿,生活在人间天堂,每个人想要的所有东西不需要换一次车就可以轻易得到,因此法国人会问你:“为什么我要离开自己的国家?”
你可能这样回答他,这是一种毫无希望的偏执观点,你的法国朋友都错了。我希望我能赞同你,但是,我不得不承认,法国在许多方面的确是得天独厚的——占尽自然的恩赐和地理的便利。
首先,法国有各种各样的气候。它有温带气候、热带气候,还有介于温带和热带之间适宜的气候。法国是欧洲最高峰的自豪拥有者。同时,法国已经用遍布在整个国家的平坦大地上的运河网,把国内所有的工业中心连接在一起。假如一个法国人在山坡上滑雪来消磨冬天的时光,他可以去阿尔卑斯山西侧萨瓦的小村庄。假如他更喜欢的是游泳而不是滑雪,那么,他只需要买一张车票,然后坐车到大西洋沿岸的比亚里茨或地中海边上的戛纳。假如他对某人特别有兴趣,假如他想看看那些成为流亡者的国王和将要登上王位的流亡者,看看那些前程远大的男演员和已经声名在外的女演员,看看那些小提琴家或钢琴家,看看那些使舞台灯光下的君主和普通老百姓入迷的舞蹈演员,他只需坐在巴黎和平咖啡馆里面,买一杯咖啡和乳酪,然后等待着。迟早,那些曾成为世界报纸头版人物的每一个男人、女人和孩子全都会从这里经过。而且,他们的路过不会引起任何特别地关注,因为这个过程已经持续了差不多1500年了,即使是一个国王、一个皇帝,甚至教皇出现在这里,都像一个新生出现在校园里那样平常。
正是在这里,我们遇到了其中一个地缘政治的不解之谜。2000年前,这片土地的大部分领地上都飘着共和国三色旗(这面旗帜日夜飘扬着,对于法国人来说,一旦他们举起了一面三色旗,就永远不会让它降落,除非岁月与天气把它磨损得无法辨认了)。为什么有一天,这片位于大西洋与地中海之间的西欧平原竟然发展成了世界上最集权的国家呢?其中的原因显然不带有地理方面的因素。
一个地理学家认为,气候与地理环境对人类的命运起着决定性作用。有时这两个因素无疑在发挥着这个作用。但是,大多数时候情况正好相反。摩尔人与西班牙人曾经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阳光照耀在瓜达尔基维尔河谷的上空,1200年与1600年根本没有什么不一样。然而,1200年,太阳把眷顾的光芒照射在遍布水果和鲜花的天堂;1600年,它却把被诅咒的光芒照射在了水渠破败、杂草漫天的干焦荒野上。
法国
瑞士人说的是四种语言,但他们都认为自己是单一民族的成员。比利时人虽然只说两种语言,但他们却憎恨对方,把亵渎对方士兵的坟墓当成星期日下午的例行娱乐。冰岛人在他们的小岛上维持了他们的独立与自治,反对一切外来者已经长达1000多年了,而同样生活在岛上的爱尔兰人至今仍然对独立一无所知。世事就是这样。不管机械、科学和各种标准化发展到什么程度,人类的本性仍然是万事万物中非常不稳定、非常不可靠的因素。人类的本性对许许多多奇怪和不可思议的变化负有责任,世界地图就是这诸多变化中的鲜活证据,而且法国的客观情况正是证明我说的这个观点的例子之一。
从政治上来说,法国看起来是一个国家。但是,假如你仔细查看地图,你就会注意到法国实际上是由两部分组成的,这两部分是背对着的,也是互相独立的——东南部分是朝向地中海的罗纳河流域,西北部分是朝向大西洋广袤而又倾斜的大平原。
我们从这两部分最早的时候开始说起。罗纳河发源于瑞士,直到从日内瓦湖流出,直奔法国纺织工业中心里昂,与发源于北方的索恩河汇合后,才成为一条具有重要作用的河流。索恩河的发源地与默兹河的发源地相距不远,默兹河与北欧历史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就像索恩河(与罗纳河一起)与南欧历史的关系一样。罗纳河并不是一条非常适宜通航的河流。在到达利翁湾之前,罗纳河的高度已经下降了6000英尺,因此造就了大量的湍流,这些激流就连现代的蒸汽船都无法彻底征服。
尽管这样,罗纳河还是为古代的腓尼基人和古希腊人提供了一条直接进入欧洲腹地的便利通道,因为奴隶的劳动力是非常廉价的。逆流而上时,航船必须由那些史前的伏尔加河上的纤夫(他们的命运一点儿也不比那些俄罗斯同行好)拉;顺流而下时,航船则只要几天的时间就能到达终点。事情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发生了:那些古老的地中海文明通过罗纳河河谷,首次触及欧洲内陆。非常奇怪的是,马赛作为那一地区最早的商业区(直到今天,仍然是法国在地中海最重要的港口),并不是位于罗纳河河口,而是位于河口东部几英里的地方(现在,它被一条运河与罗纳河连接起来了)。历史证明这是一个极好的选择,因为在公元前3世纪,在马赛币流入奥地利的提洛尔和巴黎的周边地区之前,马赛就已成了一个重要的商贸中心。而且,很快,这一地区及其北部地区都把马赛当作自己的首府。
随后,马赛历史中的不幸时刻来临了,马赛市民遭到来自阿尔卑斯山蛮族的威胁,就邀请罗马人过来帮助他们。罗马人来了,并根据他们的一贯作风,留了下来。罗纳河河口附近的所有地区都变成了罗马人的一个“行省”,普罗旺斯这个在历史中扮演重要角色的名字,无声地证明了一个事实:是罗马人,而不是腓尼基人和希腊人,认识到这块肥沃的三角地区的重要性。
然而,我们发现自己又遇到了一个最令人费解的历史与地理问题。融合了希腊文明与罗马文明的普罗旺斯有着理想的气候、肥沃的土地,其前门正对着开阔的地中海,后门可便捷到达中部大平原和北欧,这一切使它看起来好像是罗马顺理成章的继承人。尽管它具备一切自然的优势,手中也握有所有的王牌,但它却失败了。在恺撒与庞培的争斗中,普罗旺斯站在了庞培的一边,然后,对手摧毁了马赛。然而,这只不过是一个小灾难罢了,因为不久后,马赛市民又在旧址上开始做起了生意。同时,在罗马已经无法存活的文学、高雅的礼仪、艺术、科学纷纷横渡利古里亚海,把普罗旺斯变成一个被蛮族完全包围的文明孤岛。
当家财万贯、手握重权的教皇们再也无法维持他们在台伯河上的那个城市(在中世纪时期,罗马暴民不比凶狠的豺狼好多少,他们与美国的暴徒一样凶残)的地位时,他们就把自己的教廷迁移到了阿维尼翁。作为人类第一次修建巨型桥梁(在12世纪时,这座桥是世界奇观之一,但如今它的大部分已沉入河底了)的所在地,阿维尼翁赫赫有名。在阿维尼翁,教皇们还拥有一座经得起上百次围攻的城堡。因此,在此后将近100年的时间里,普罗旺斯就成了基督教领袖们的家园,该地区的骑士在十字军中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普罗旺斯的一个贵族家族还成了君士坦丁堡的世袭统治者。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普罗旺斯总是不能发挥出大自然创造这片可爱、肥沃、浪漫的河谷时要它担任的角色。普罗旺斯孕育了抒情诗人,虽然他们被认为是这种至今在小说、戏剧和诗歌中仍占有一席之地的文学体裁的奠基人,但他们并没能把柔和婉转的普罗旺斯方言变成整个法国的通用语言。虽然北方并不具备南方那样的优越地理环境,但正是北方的奥依语(在奥依语中,“oil”和“oc”只不过是“oui”或者“yes”的不同形式罢了)成为了法兰西的通用语言。北方建立了法兰西这个国家,造就了法兰西民族,把法兰西文化的各种福音传送到了全世界。在1600年前,没有谁能会料到这种发展轨迹。因为在当时,这片南起比利牛斯山脉、北至波罗的海的大平原,似乎注定会成为神圣罗马帝国的一部分。那也许就是自然而然的发展结果。然而,人类对顺其自然毫无兴趣,所以一切都不同了。
对于恺撒时代的罗马人来说,欧洲的这个地方就是远西地区。罗马人把这里称为高卢,因为这里居住着高卢人和一个长着金发的神秘种族,希腊人给这些神秘人一个统称:凯尔特人。当时,这里有两支高卢人。一支居住在阿尔卑斯山脉与亚平宁山脉之间的波河流域,这些有着金发的野蛮人很早就住在这里了,被称为“山南高卢人”。当恺撒孤注一掷,勇敢地穿过意大利的卢比孔河时,这一支高卢人就被留在那里了。另一支叫“山北高卢人”。当时,他们对欧洲的其他部分来说是无足轻重的。然而在公元前58年—公元前51年那次著名的恺撒远征后,这支高卢人就与今天的法国有了更加密切的关联。这是一片肥沃的土地,从这里征税不会引起当地人强烈的反抗,因此这里成为罗马强化殖民统治的理想之地。
北部孚日山脉与南部侏罗山脉之间的山口对一支主要由步兵组成的罗马军队没有造成多大的困难。不久,法国的大平原上就被罗马城堡、罗马村庄、罗马市场、罗马神庙、罗马监狱、罗马剧院和罗马工厂占领了。塞纳河一座小岛上的居民凯尔特人住的仍然是用原木搭建的房子。这座小岛名叫卢泰西亚(在巴黎西人第一次占领这个天然的要塞后就把它叫作卢泰西亚-巴黎西),是为朱庇特神建造神庙的理想之地。这个神庙的矗立之处就是今天巴黎圣母院所在的地方。
由于这个小岛能直接通过水上交通与大不列颠(在我们开始以公元纪年后的400年时间里,它是罗马最有利可图的殖民地)相连,也是一个能监视莱茵河与默兹河之间动荡地区的理想战略要地,因此,这个小岛自然而然地发展成了庞大的罗马帝国管理远西地区的西部重要中心。
正如我在前文告诉你的那样,我们有时候想知道,古罗马人当时是怎样找到道路通向世界各地的岛屿和大陆的,然而这算不上是一个问题——无论是修建港口、城堡,还是贸易地,他们都有一种准确无误地寻找适宜位置的本能。一位漫不经心的观察者在巴黎盆地中度过雨雾不断的6个星期后,可能会问自己:“有战神之称的罗马人为什么会选择这个凄凉的地方作为他们统辖西部和北部殖民地的大本营呢?”一位手握法国北部地图的地理学家告诉了我们答案。
法兰西岛的地质状况
几百万年以前,这个地方的整个区域都被频繁的地震破坏得乱七八糟了,山峰与山谷就像赌桌上的筹码一样,常常被抛过来又扔过去,形成于不同时期的4层厚厚的岩层就以这样的方式被不停地翻转,最终一层叠一层地压在一起,就像被摞在一起的老奶奶非常喜欢用的中国茶碟。最下面的、最巨大的那层茶碟从孚日山脉一直延伸到布列塔尼,它的西部边缘就位于英吉利海峡之下。第二层茶碟是从洛林直到诺曼底海岸。第三层茶碟就是法国著名的香槟地区,它环绕着第四层——恰如其分地被称为法兰西岛。这个“岛”是一个模糊的圆圈,被塞纳河、马恩河、泰夫河和瓦兹河围绕着;巴黎就位于岛的正中心。这意味着安全——绝对的安全,因为它能最大限度地防止外敌入侵。敌人不得不猛攻这些“茶碟”陡峭的边缘,而此时守军不仅早就站在了最佳的防御位置,而且万一失败了,他们还能从容不迫地退守下一道“茶碟”防线。在退回到塞纳河中的那个小岛之前,他们有4次这样的机会。最后,他们只要把小岛周围与外界相连的几座桥烧毁,就将小岛变成一处坚不可摧的堡垒了。
用茶碟展现出来的法兰西岛
当然,一支毅力顽强、装备精良的敌军还是有可能攻占巴黎的。然而,这是非常艰难的,最近爆发的世界大战就已经向我们证明了这一点。勇敢的英法军队把德军阻止在巴黎城外,几百万年前的地质变化也功不可没,它给从东部而来的侵入者布置了各种各样的天然屏障。
为了争取民族独立,法国人不得不战斗近千年。大多数国家必须保卫四面互不相连的边境,但法国只需集中力量去保卫自己的西部边界就够了;这可以解释一个事实:法国比其他欧洲各国更早地发展成为一个高度中央集权的现代国家。
法国的整个西部地区都位于塞文山脉、孚日山脉与大西洋之间,自然地形成了一些被低矮的山脊分隔开来的相互独立的半岛和山谷。最西面的河谷是塞纳河与瓦兹河河谷,一条自古以来就被圣康坦城守卫的自然通道将它们与比利时的平原连接起来。到了现代,圣康坦发展成一个非常重要的铁路交通中心。因此,在1914年德军进攻巴黎之时,它成为德国人主要的攻击目标之一。
经由奥尔良隘口,塞纳河河谷与卢瓦尔河河谷两地的交往就变得非常容易了。因此,这一地区在法国历史上注定会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法国民族女英雄叫奥尔良姑娘 ,巴黎最大的火车站也叫奥尔良火车站,正因为奥尔良城位于法国南北交通要塞的重要地理位置,才使得它能以“奥尔良”来命名。中世纪,披甲骑士为这些重要的关隘英勇奋战,今天的铁路公司也为这些重要的关隘你争我夺。世界在不断变化,但世事往往如此,变化越多,重复也越多。
至于卢瓦尔河河谷与加龙河河谷的连接通道,则是现在经过普瓦捷的铁路线。正是在普瓦捷附近,732年,查理·马特 阻止了摩尔人向欧洲挺进的步伐;也正是在普瓦捷附近,1356年,黑王子 彻底击败了法国军队,使得英国人在法国的统治又延长了将近100年。
莱茵河、默兹河以及它们的三角洲
至于广阔加龙河河谷,其南部就是著名的加斯科涅地区。加斯科涅是英勇的达达尼昂队长和尊贵的亨利四世 国王的诞生地。法国的这一地区,通过加龙河上的图卢兹至纳博讷的谷底,就可以直接与普罗旺斯地区及罗纳河河谷连接起来。纳博讷坐落在地中海岸边,是罗马人在高卢地区最古老的居住地之一。
正如所有的史前商道一样(在有文字记载的历史开始之前,这些道路就已使用几千年了),奥尔良隘口也是某些人的收入来源。敲诈勒索和牟取暴利与人类历史一样悠久。假如你对此有所怀疑,那么请你到任何一个关隘去,住在关隘附近,直到找到1000年之前那条道路上最狭窄的地方。在那里,你会看到几个甚至几十个古堡的遗址。假如你懂得一些古代文明知识,那么这些不同的岩层会告诉你,在公元前50年、公元600年、800年、1100年、1250年、1350年、1500年时,这里都分别有一些强盗歹徒修建的城堡,其目的是向来往的商人索取过路费。
有时,你会很惊奇地发现一个繁荣的城市而不是一堆荒凉的废墟。然而卡尔卡松的高塔、半月堡、外崖和棱堡会告诉你,一座山口堡垒要修建得何等坚固,才能抵御穷凶极恶的敌人的进攻,保全至今。
法国的地理概况已经介绍得差不多了。现在让我对生活在大西洋与地中海之间的这些居民的特征再简单地介绍一下。这里的人看上去有一个共同之处,那就是他们都有一定的协调与平衡意识。我赞同这种说法,法国人竭尽全力地保持“条理分明”,假如这个不幸的词不会与枯燥、呆板和迂腐这样的含义产生紧密联系的话。
法国确实是欧洲最高峰的所在地。勃朗峰的最高处现在位于法国的领土上,然而这仅仅是一个偶然。就像美国普通大众对佩恩蒂德沙漠不感兴趣一样,法国的普通市民也一点儿不关心勃朗峰上冰雪的浪费。法国人最喜欢的是默兹地区、吉耶纳、诺曼底以及皮卡第这些和谐的地方:令人心旷神怡的小河,两岸雄姿挺拔的白杨,在小河中漫游的舟艇,夜晚山谷中升起的薄雾——华多 将它们悉数收入画中。他们最熟知的是那些毫无改变的小村庄(任何国家中最强大的力量)——那里的人们过着或者想要过5000年前或500年前他们祖先的生活——以及早在1000多年前就已经丧失了最高尚的生活和最伟大的思想的巴黎。
与世界大战期间那些强加在我们身上荒谬的无稽之谈正好相反,法国人不是多愁善感的梦想家,而是最理性、最热切的现实主义者。他们脚踏实地。他们认识到,一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70岁是其预期寿命。因此,在活着的时候,他们努力让自己过得舒舒服服,绝不浪费时间去幻想更加美好的未来。假如这就是生活,那么我们就要充分地享受生活!既然美食是文明人热爱的,那就让最贫穷的人也掌握烹饪美食的技巧吧!既然早在耶稣基督时代,酒就被认为是真正的基督徒的合适饮品,那么就让我们酿造最好的酒吧!既然圣明的上帝让各种各样适合眼睛、耳朵和鼻子的事物充满着地球,那我们就不要傲慢地否决神授的权利,而是遵从上帝的旨意,恭敬地享受上帝的恩赐。既然集体的力量比个人的力量要强大得多,那么就让我们紧密依靠家庭这个社会的细胞——社会对每个成员的幸福和悲痛都负有责任,而每个成员也要对幸福和悲痛负有责任。
巴黎
这就是法国人生活的理想一面。然而他们生活的另一面就不那么招人喜欢了,这一面直接产生于我前面所讲述的那些特征。家庭常常不再是一个美梦,而是变成了一个可怕的噩梦。无数掌握着家庭大权的祖父祖母们,变成了阻挡所有进步的绊脚石。为了儿子、孙子、重孙而节俭的美德逐渐蜕化成一种可怕的习惯,用搜刮、偷窃、欺骗、勒索和锱铢必较的手段来获得每一件生活必需品,甚至对邻居的施舍也是这样。假如没有了邻居之间的互相帮助,文明的存在就会黯淡无光。
总的来说,普通的法国人,不论地位和出身有多么卑微,似乎都拥有一种实用主义的生活哲学,这种哲学能够使他们以最少的代价获得最大的满足。举例来说,法国人不是我们通常意义上说的具有雄心壮志的人。他们知道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有人告诉他,在美国,每个男孩都希望有一天能当上自己任职的那家银行的总裁。他会认为那又有什么了不起呢?我可不想承担那些责任!吃午饭花了3个小时又有什么呢?花3个小时去赚钱当然好,但是牺牲享受和幸福就太不值得了。因此,看上去法国人都在勤奋地工作,他们的妻子在工作,他们的儿子和女儿也在工作,是的,整个国家都在工作,但他们是在按照自己喜欢的那种方式工作、生活,而不是试图过上别人认为他们应该过的那种生活。这就是法国人的智慧,这种智慧虽然不能让法国人非常富有,但同世界其他地方所鼓吹的“成功”信条相比,却是人们获得最终幸福的更好保障。
每当本书谈到大海的时候,我都没有告诉你沿海的居民是否以打鱼为业。当然,他们都是从事打鱼工作的。你还期望他们能做其他事情吗?挤牛奶还是挖煤?
但是,当我们把这个话题与农业联系在一起时,我们将会得到一个惊奇的发现。在过去的100年里,大多数国家的人口都被吸纳进了城市,而60%的法国人却仍然生活在农村。今日的法国是欧洲唯一一个能经受住长时间的围困而无须从他国进口粮食的国家。古老的耕作方式在现代先进的科学技术提高前,一直在逐渐进步。当法国的农民不再像他们的祖辈们在查理大帝和克洛维 时期一样耕种时,法国将完全可以自给自足。
法国农民都是土地的所有人,所以能够使他们留在土地上。他们的农场可能都算不上是一个真正的农场,但这是他们自己的。在英格兰和东普鲁士,农业占有很大比例,那些农场属于某些身份模糊的远方地主。法国大革命彻底地废除了地主,不论他是贵族还是牧师,他的田产都被分给了小农户。这对从前的地主来说,往往是非常艰难的。然而,他们的祖先拥有这些土地也是通过强取豪夺的,因此,这两者又有什么区别呢?而且,这种方式给国家带来了巨大的好处。因为它让法国一半多的人口直接享受到国家的福利。与所有的事情一样,这种做法也有弊端。它导致法国的民族主义意识过度膨胀。它也给这些地方主义现象提供了解释:法国人只愿意同本村的人交往,甚至当他移居巴黎,也是如此,因此巴黎的许多小旅馆专为某一地区的人提供服务。如果这种情况出现在纽约,那么纽约的那些专门由芝加哥人、卡拉马祖人、弗雷斯诺人、霍斯黑兹人、纽约人光临的旅馆都是从法国人那里学来的。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法国人非常不愿意移居世界其他地方,同时再次说明了我们之前的那个问题:在自己的家里过得非常幸福的人,他为什么要去其他国家呢?
下面说说农业。种植酿酒用的葡萄使很多法国人与土地牢牢地拴到了一起。整个加龙河流域都服务于葡萄酒文化。位于加龙河河口附近的波尔多是葡萄酒的出口中心,地中海岸边的塞特就是炎热的罗纳河流域著名的葡萄酒出口港。波尔多南部是广袤的淤泥平原——朗德平原,那里的牧羊人会踩高跷和羊群常年在野外生活。产自勃艮第的葡萄酒——所谓的金坡地葡萄酒全部都集中在第戎,而这些香槟酒被聚集(勾兑和分装)在法国古时候举行加冕典礼的兰斯城。
当粮食生产与葡萄酒酿造都不足以维持国民生计时,工业就来排忧解难了。古代法国的国王们都是傲慢愚蠢的人,残暴地压榨他们的臣民,在凡尔赛宫漂亮的贵妇们身上浪费了几百万的财富。他们把宫廷变成了时尚与文明生活的世界中心,世界各地的人都蜂拥而至,学习他们优雅的举止,学习吃饭与进餐的区别。结果,甚至到了今天,在法国最后一个旧时代统治者早已身首异处,被扔进了巴黎墓地生石灰中的150年后,巴黎还在决定世界上其他地方的人该穿什么、该怎样穿。这些为欧洲和美洲提供了必不可少的奢侈品的工业都以法国为中心,或依靠着法国,为几百万的妇女和女孩提供了工作的机会,然而大多数人还是喜欢简单的生活必需品。里维埃拉一望无垠的花地是美国那些6美元或10美元一瓶(非常小的瓶子,这也是我们明智地对那些我们不能生产的东西征税的结果)的香水的来源地。
接下来介绍一下煤和铁在法国的发现。皮卡第和阿图瓦因为堆满了巨大的煤灰堆和矿渣堆而变得单调丑陋,然而在英国人试图阻止德国人攻打巴黎的蒙斯战役中,这些煤灰堆和矿渣堆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洛林成了法国的炼铁工业中心。中央高原也在制造钢铁。当世界大战结束时,法国人急忙收回了阿尔萨斯,为法国提供更多的钢铁。在被德国人统治的50年中,阿尔萨斯由重工业转向纺织工业。由于近年的发展,25%的法国人如今都从事工业生产,而且他们可以“得意扬扬”地夸耀,他们的工业城市从外表上看与英国和美国工业城市一样可怕、丑陋、缺乏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