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6日,满天浮云,但天气还算不错,既没下雨,气温也不高,很适宜出行。
骑马穿过一个陌生的国家是件挺有意思的事。都说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在我看来,这是个好兆头。我完全沉浸在旅行的欢乐当中,满怀希望和自由,甚至开始喜欢上这次探险了。
我心想:“其实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担心在一个陌生的国家旅行?担心攀登一座让人望而生畏的高山?不过是钻到一座死火山的下面去而已,那个萨克努塞姆之前不是也下去过吗?我才不信有一条通道可以直达地心,这绝对不可能!既然如此,我担心那么多干嘛?还是尽情享受这次旅行吧,何必杞人忧天。”
想着想着,我们已经走出雷克雅未克了。
汉斯走在最前面。他步履稳健,步幅匀称,速度还挺快。他身后是两匹驮着行李的马,它们也走得很稳当。我和叔叔则紧紧跟在那两匹马后面。我们的马虽身量不高,却很健壮,看起来非常有精神。
冰岛总面积有1400平方里 ,是欧洲最大的岛屿之一。但总人口只有6万。冰岛分为了4个部分,我们所在的是斜穿冰岛的西南部分,这一块叫做“苏德威斯特·弗若敦格”。
离开雷克雅未克之后,汉斯马上带我们走上了一条海边小路。一路上,我们穿越过贫瘠的牧场,在东边弥漫的烟雾中隐约可见一些高出地平线的粗面岩小山。有时,还能看见远处山腰上的积雪折射出来的光芒;高耸的山峰直入云霄,在移动的水汽之间闪现,就像隐藏在云海中的座座礁石。
连绵不断的陡峭岩石甚至穿过牧场,一直延伸到大海。岩石之间的缝隙比较大,我们可以非常顺利地通过。我们骑的马经验丰富,选择的路径通常都是最便捷的,所以我们的速度一点儿都不慢。叔叔一路上没有大声吆喝,也没有扬鞭催马,他丝毫不用着急。和他骑的那匹矮马相比,叔叔显得尤为高大,他的两只脚有时还会蹭到地面,就像神话中长着六肢的人马一样,看上去特别搞笑。
“好马!真是匹好马!”叔叔赞不绝口,“你看,阿克赛尔,冰岛的马比其他任何动物都聪明。管它风雪、岩石、冰川,还是不好走的路,它们全都能通过。它们勇敢、坚强、听话又镇定,即使前面是河流或峡湾,它们也照样能过去。你看,它们一点儿也不害怕,一点儿也不犹豫,就跟两栖动物似的。我们根本用不着催它们,让它们自己奔跑就行了。照这个速度,一天肯定能走25英里。”
“我们骑着马当然没问题,”我说道,“但汉斯可是靠走的,他能走这么远吗?”
“他也用不着我们担心。你看他走起路来两脚生风,身子也不怎么动,所以他应该不会觉得累的。即使他累了,我也可以把我的马让给他骑。毕竟我也得动弹动弹,不能老这么坐着,时间长了,身子就会发麻,胳膊、腿也会抽筋。尤其是腿脚,一定得活动活动。”
我们就这样快速前进着,周围基本上看不见什么人影了。偶尔会出现一座孤零零的农庄,或者是一座用木头、泥土和火山岩搭建的农舍 ,它们好像乞丐一样,伸着手向过往的路人乞讨,希望能求得一点施舍。这片地区没有公路,连人们踩出来的小路也没有。地上的植物虽然长得很慢,但也足够把零星几个路人的足迹覆盖住。
其实,这里离首都并不远,在冰岛,这里已经算得上是有人有田的地方了。照这么说,那些所谓的荒凉之地得是什么样啊!我们走了半英里,都没有看见一个农民,连个牧民的影子也没有。或许和那些牲畜相比,牧人会更野蛮。一路上我们只到过几头奶牛和几只绵羊,懒洋洋地卧在地上,也没人管它们。至于那些火山爆发和地震频发的地区,情况想必会更惨烈了。
真实情景如何,我们日后就会知晓的。根据奥尔森绘制的地图,我们正沿着曲折的海岸线前行,避开了那些灾害频发的地区。那些地方在重叠的水平岩石层、粗面岩石带以及火山喷发出来的玄武岩、凝灰岩和硕岩,还有火山熔岩流和斑岩流的共同作用下,早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斯奈菲尔半岛也同样受到了侵蚀,变得难以想象地可怕。可在当时,对于我们即将看到的情景,我并没什么概念。
出发两个小时后,我们就到达了古富奈小镇。这座小镇又名“奥阿尔吉雅”,意思是“主教堂”。整个小镇其实只有几幢房屋,换作在德国,这种地方充其量就是个小村子而已。
汉斯建议我们在这儿休息半个小时,他跟我们一起吃了一顿简简单单的午饭。叔叔向他打听了一些沿途的情况,他的回答只有简短的“是”或“不是”。最后,叔叔问他今晚在哪过夜,他也只回答了三个字:
“加尔达。”
我翻开地图,找到加尔达。这个小镇在赫瓦尔峡湾上,离雷克雅未克仅4里地。我把它的位置指给了叔叔。
“才4里地?”叔叔说,“一共22里地,我们才走了4里?这速度也太慢了!”
叔叔向向导表示了不满,但向导并没有搭理他,只是默默地走在马前,带领马朝前走去。
又过了3个小时,我们仍在枯黄的草地上走着。我们需要绕过科拉峡湾,这比横穿峡湾更容易,而且路程也比较短。没多久,我们便来到了一个名为“艾宇尔堡”的小镇,地方法院就在这里。如果冰岛的教堂买得起钟表的话,那么这里的教堂钟声肯定已经敲过十二下了。但和教区的百姓一样,教堂也没有钟表,不过百姓们的生活并未因此而受到影响。
在艾宇尔堡,我们让坐骑喝够了水,随后便沿着位于丘陵和大海之间的狭窄海岸,一刻不停地来到了布朗塔的“主教堂”。又往前走了约一里地后,我们来到了赫瓦尔峡湾南岸的“次教堂”——索尔波埃。
到达索尔波埃时,已经是下午4点了,我们又往前走了4里路 。
这个地方的峡湾至少有半里宽。汹涌的波涛不时拍打着尖峭的岩石。峡湾两侧慢慢开阔起来,两边都耸立着3000英尺高的岩壁。褐色的岩石中掺杂着淡红色的凝灰岩,十分明显。尽管我们的坐骑聪明又机灵,但我并不想骑着牲畜渡过峡湾。
“要是它们真的聪明,”我说道,“它们就不会下水。就当是为它们着想吧,我也不能骑着它们过峡湾。”
但叔叔却坚持要骑马过去。他扬起马鞭,一人一马向岸边冲去。但是刚到汹涌的波涛前,马儿便举足不前了。叔叔心里一急,脾气也跟着上来了,下手更重了一些,但马儿却一直摇着脑袋不肯前行,叔叔忍不住又是一顿打骂。这下马儿不干了,两条后腿蹦来蹦去,想把叔叔从身上甩下去。最后,马儿屈着腿,从叔叔胯下刺溜逃走了。叔叔被撇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站在岸边的一块岩石上,就像罗德岛的巨人 像一样。
“这个该死的畜生!”叔叔破口大骂道。他本是个骑兵,却一下子变成了步兵,这让他太没面子了。
“船。”汉斯碰了一下叔叔的肩膀,用丹麦语说道。
“你说什么!船吗?”
“看那里。”汉斯指着一条船说道。
“没错!”我大叫道,“是有条船!”
“你怎么不早说!行了,我们快走吧。”
“潮水。”汉斯又用丹麦语说了一句。
“他说什么?”我问叔叔。
“他说潮水。”叔叔翻译给我听。
“我们是不是得等涨潮啊?”我问道。
“一定要等吗?”叔叔问道。
“是。”汉斯简短地回答道。
叔叔脚踮着地走路,四马三人一同向那条船走去。
我当然知道为什么一定要等着涨潮。因为满潮的时候,海水会变得相对平静,不涨也不落。这样,小船在渡海时就不会被卷到峡湾深处,也不会被冲进大海。
一直到傍晚6点,潮水才算涨满。叔叔、我、向导、两名船员和四匹马,全都上了那条船,它看上去并不十分牢固。我已经习惯了乘坐易北河上的那种蒸汽船,所以当我看到船员们用的船桨时,觉得他们真是又笨又可怜。我们用了一个多小时才渡过峡湾,但不管怎么说,我们总算平安到达了。
又过了半个小时,我们便来到了加尔达的“主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