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于1922年8月从英国归国途中。发表于1922年12月24日《努力周报》第34期。)
海呀!你宏大幽秘的音息,不是无因而来的!
这风稳日丽,也不是无因而然的!
这些进行不歇的波浪,唤起了思想同情的反应——
涨,落——隐,现——去,来……
无量数的浪花,各各不同,各有奇趣的花样,——
一树上没有两张相同的叶片,
天上没有两朵相同的云彩。
地中海呀!你是欧洲文明最老的见证!
庞大的帝国,曾经一再笼卷你的两岸;
霸业的命运,曾经再三在你酥胸上定夺;
无数的帝王、英雄、诗人、僧侣、寇盗、商贾,曾
经在你怀抱中得意,失志,灭亡;
无数的财货、牲畜、人命、舰队、商船、渔艇,曾
经沉入你无底的渊壑;
无数的朝彩晚霞,星光月色,血腥,血糜,曾经浸
染涂糁你的面庞;
无数的风涛、雷电、炮声、潜艇,曾经扰乱你平安
的居处;
屈洛安城焚的火光,阿脱洛庵家的惨剧,
沙伦女的歌声,迦太基奴女被掳过海的哭声,
维雪维亚炸裂的彩色,
尼罗河口,铁拉法尔加唱凯的歌音……
都曾经供你耳目刹那的欢娱。
历史来,历史去:
埃及、波斯、希腊、马其顿、罗马、西班牙——
至多也不过抵你一缕浪花的涨歇,一茎春花的开落!
但是你呢——
依旧冲洗着欧非亚的海岸,
依旧保存着你青年的颜色,
(时间不曾在你面上留痕迹。)
依旧继续着你自在无挂的涨落,
依旧呼啸着你厌世的骚愁,
依旧翻新着你浪花的样式,——
这孤零零地神秘伟大的地中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