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冰天雪地

大雪下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早晨，阿纳尔达斯叔公一如既往地第一个起床。他来到洞口，手脚并用，拨开厚厚的积雪走出门，但很快便返回来，抖抖身子，爬进被窝。“雪深得很呢，”他一边阴郁地说，一边裹上毛毯，“而且还在下个不停。”几分钟后，他便打起了鼾。

中午时分，洞外的声音出现了微妙的变化。兔子老爸出门打探。“下雨了，”他汇报道，“一场冻雨，积雪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冰壳。我刚才差点儿出不去。”

小乔奇感到枯燥无味，只好不停睡觉。傍晚，洞外传来一阵喧哗，把所有人都惊醒了。田鼠威利匆匆赶来，后边跟着他的三个小表兄。因为挖洞，三个表兄冻得直发抖，进屋后立刻到壁炉边安顿下来，但威利异常激动。

“噢，乔奇，”他喊道，“老猫，也就是莫顿先生，他失踪了。”户主整晚都在呼喊他，男主人冒着冻雨在田地里来来回回寻找了一整天，却怎么也找不着他。我知道他的下落，也找到了他，但却无能为力。”

“威利，别太激动，”兔子老爸说道，“你已经语无伦次了。你刚才说老猫失踪，但你找到他了，所以他并没有失踪。麻烦你坐下来，冷静地告诉我们事情的经过。”

“是的，先生，我尽力，”威利回答，“当时，我们正在挖一条通往睡鼠叔叔家的地道—他住在墙脚下的地底下，我妈妈希望确定他是否安好—突然，我们发现老猫躲在墙边的积雪下。他一定是迷路了，而雪积得太厚，他只好躲在一个靠墙的小洞里，让雪盖在他的身上，然后翻过身子，反反复复，直到形成一个舒服的小空间。但现在，他无法脱身了，因为积雪顶部结了一层厚厚的坚冰。”

“可怜的老伙计！”兔子老妈说道，“威利，他一定很冷吧？”

“不，女士，我不认为，”威利答复道，“我并不知道他的感受，但是积雪底下其实很舒适、很暖和。可是，他一定很饥饿，所以我们并没有久留。”

“可怜的人家！”妈妈感叹道，“他们正准备出远门，没想到他们的猫却走失了，何况他们是那么喜欢那只猫！我们一定可以做些什么的，老猫总是对我们那么友善，从不伤害任何人。噢，阿纳尔达斯，你、兔子老爸，还有乔奇能不能做些什么？”

“不关我的事，”阿纳尔达斯叔公果断回答，“这是违背大自然的，仅此而已。老鼠和兔子什么时候开始帮助猫了？他或许从没对我们做过什么坏事，但也从没为我们任何人做过些什么好事。我绝不违抗大自然。”说完，他盖上毛毯，继续睡觉。

“狐狸昨晚带回了一只火鸡的鸡架，”小乔奇若有所思地说，“上边还剩不少肥美的火鸡肉。如果我们能带一些鸡肉给莫顿先生，他至少不会饿肚子。但我们也许无能为力，因为狐狸会同我们其他人一样，被冰雪困在屋内。”

“我想，我们是有办法的，”田鼠威利兴奋地喊道。于是，他安静地坐下，绞尽脑汁思考着兔子坡的地底下所有如迷宫一般的地道。“有了，”不一会儿，威利说道，“有一条地道从这里通向我们家；接着还有一条上坡的地道，穿过岩石花园，通往明妮阿姨的家—这是我爸爸今天早上才挖好的。从那里，有一条长长的地道，向上直通斯塔克波尔叔叔的家，并到达松树附近。我确信这条地道已经挖通了，而狐狸的洞穴距地道很近，我非常清楚具体的方位。只需再花一点点时间，我们就能挖到那儿。再接着，如果狐狸愿意给我们一点儿火鸡肉，我们可以把它拖下山坡，带给莫顿先生。”

“我担心狐狸是否愿意，”小乔奇表示怀疑，“狐狸跟莫顿先生并不熟悉。不管莫顿先生遭遇了什么，我不认为狐狸会关心它。”

“威利，你们需要千方百计地劝导他、说服他，”兔子老爸命令道，“请务必客客气气，充分发挥你们的口才。你们可以告诉狐狸，如果他答应你们的要求，兔子老妈和我会不胜感激。”

“是的，”威利回答，“走吧，伙计们。”三个小表兄不情不愿地离开壁炉，抖抖身子，飞快地奔向地道。

“这可能需要花一些时间，”威利回头说，“不过，我们会尽最大努力。”

这是一个漫长的夜晚，兔子老妈、兔子老爸和小乔奇一声不响地坐着，想到老猫还躲在狭窄的小空间里避难，被困在厚厚的冰壳之下，他们更是忧心忡忡。兔子老妈对户主们的苦恼感到同情。阿纳尔达斯叔公则一直呼呼大睡。

冻雨似乎告一段落，狂风却瑟瑟袭来。冰雪覆盖的树枝吱吱呀呀地摇晃，有的坠落在地上，不时发出隆隆的声响。尽管屋外万分嘈杂，布莱克路上的卡车轰鸣声依然清晰可辨，不时还传来工人们的呐喊—他们正在抢修倒塌的电线杆。渐渐地，小乔奇也睡着了。

小乔奇被兔子老妈的叫喊声和田鼠们兴奋的叽喳声所惊醒。田鼠威利和他的三个表兄出现在乔奇的眼前，每人手里都提着一长条肥美诱人的白色火鸡肉。他们全都筋疲力尽，兔子老妈坚持让他们短暂休息之后再接着上路。

“干得好，威利，”兔子老爸祝贺道，“我很高兴看到你们用自己的礼貌和口才打动了狐狸。你们必定提及了我的大名，这也起到了一些作用。”

“他当时在睡觉，”威利笑嘻嘻地说，“所以我们根本没费口舌。不过，我们得保持绝对的安静，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花了那么长时间。”

拿到火鸡肉之后，他们才如释重负，向莫顿先生的藏身处出发。很快，他们便返回了。“他高兴极了，”威利汇报，“我们才把肉送到他嘴边，他就狼吞虎咽地吃完了每一片。但我们不敢长时间逗留，他可能还没吃饱呢。”

第二天上午，小乔奇被兔子老爸和阿纳尔达斯叔公的话音吵醒—显然，他们早就起床了。他们在积雪里挖开一条通向地面的地道，触及了积雪顶部的冰壳，却无法继续前进，只好止步于此。他们气喘吁吁，使出浑身解数，但无论手推、拳打，还是脚踢，都没有任何效果。

“也许只有太阳才能融化这该死的冰块，”阿纳尔达斯叔公怒气冲冲地说道，“之前谁说这是一个艰难的冬季来着？况且，冬天才刚刚开始！”说完，他回到了床上。

小乔奇走出洞口，打量这个使他们困在原地的冰盖。它就像一层磨砂的玻璃，微弱的阳光穿透而入。很明显，洞外是狂风呼啸，因为被风卷起的细叶和粗枝从冰面上翻腾掠过。小乔奇希望自己也掌握一手精湛的挖地技艺，就像田鼠威利那样。他试了试身手，无奈挖得并不远。于是，一家三口吃了早餐，等待阿纳尔达斯叔公醒来。

一两个小时后，阿纳尔达斯叔公醒了，他们决定再次尝试。在兔子老爸和阿纳尔达斯叔公的奋力推挤下，冰盖似乎出现了一丝松动。于是，小乔奇爬上他们的肩膀，使出浑身力气向上推。突然，冰盖裂开一条大缝，小乔奇被弹到冰面上，直面着刺眼的阳光。

周围的一切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见此情景，小乔奇目瞪口呆。大小不一的枝叶遍地散落；灌木被无情地压垮；纤细的树苗折成弯曲的拱门；高大的雪松像用旧的毛笔凌乱不堪。小至每一株枝叶、每一块卵石，大到整个红砖房，无不包裹在晶莹剔透、闪闪发亮的冰壳之中。寒风依旧刺骨，不过在阳光的照射下，冰雪开始消融，化作叮咚作响的水滴从树上落下。

不远处，男主人和蒂姆·麦格拉斯正抄起锯子和斧头，锯开或是劈开倒塌的树枝，在每棵树枝下小心翼翼地搜寻。

阿纳尔达斯叔公甩掉耳朵上的雪，走上冰面，巡视其他小动物是否破冰而出。兔子老爸和小乔奇飞奔到围墙边的小橡树附近，田鼠威利曾说莫顿先生正是困在了这里。他们轻而易举地找到了目标地点，但无论他们怎么拍打冰面、怎么用爪子抓挠，冰下都没有任何回应。莫顿先生的处境似乎非常不妙。

此时，小乔奇灵机一动。他没有跟老爸打招呼，撒开腿跑上山坡。这段路并不好走，冰面异常湿滑，风也格外凛冽。小乔奇摔了好几个跟头，才来到了松树下。

此处，冰结得并不厚，积雪仍然很松软。小乔奇翻过来调过去地又蹦又跳，终于，他看见了一个暖和的棕色身影—红鹿。早前，红鹿踩松了周围的积雪，把圆形的小院子打理得整整齐齐。他正在目不转睛地欣赏一株铁杉的细叶。

“早安，先生，祝您好运！”小乔奇礼貌地打招呼。

“早安，乔奇，”红鹿答道，“好一场冰风暴，你们这些小家伙过得如何？”

“挺糟糕的，先生，”小乔奇说，“大多数动物都被冰雪困住了，还有可怜的莫顿先生—”小乔奇滔滔不绝地讲述了莫顿先生的处境，并恳请红鹿的帮助。

“我不知道，”红鹿犹豫不决，“我讨厌在冰壳上行走，因为我的脚踝容易被冰块划伤。积雪会掩盖坑洞、地道和石头，一不小心就可能把腿摔断。我跟那只猫交集不多，井水不犯河水。不过，我们确实对那户人家有不少亏欠，我想我还是应该帮忙的。走吧，我尽力而为。”

下山的路上，红鹿小心翼翼，每朝着冰面踏出一步都战战兢兢，他总是先把一只蹄子踩稳当了，再轻轻地迈出其他蹄子。小乔奇兴致高昂，在一旁绕着圈子，蹦蹦跳跳、连跑带滑地过了冰面，甚为刺激。蒂姆·麦格拉斯和男主人放下手头的劳动，静静地望着这一两只动物走过身旁。

另一边，兔子老爸依然孜孜不倦。他对着冰壳反复抓挠、拍打，但丝毫没有任何效果，尽管他坚信听见了莫顿先生发出的一两声叫喊。这时，红鹿赶来了。他抬起如凿子一般锐利的鹿蹄，用力踏破了冰面，又小心地把碎冰挪开。兔子老爸说明了叫声的来源，红鹿便用蹄子朝着那个方向探索。越是接近目标，小乔奇的呼吸就越急促，越紧张。

终于，红鹿轻轻一推，掀开最后一大块冰，只见莫顿先生蜷缩在雪堆里。老猫站起身，姿态略显僵硬。他满脸烦躁地抖抖身子，没多看救援队一眼，挺直腰板走上山坡。他迈出高贵的步伐，不料却一个踉跄，笨拙地扑倒在冰面上。兔子老爸赶忙把这个消息带回家里，好让兔子老妈安心。

男主人抱起老猫，把他抱回屋子。蒂姆·麦格拉斯目瞪口呆，惊讶地看着这群动物。红鹿循着来时的脚印，谨慎小心地往回走，身边的小乔奇则是兴高采烈绕着圈打转。红鹿的脚踝被冰划伤了，回程的路途留下了几滴血迹。

蒂姆走到墙边，查看了老猫被困的地方，又望了望红鹿的脚印，以及周围散布的碎冰。“我的老天，”他自言自语，“要不是我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我都有点儿不知所措了。”

接着蒂姆走进了工具房，拾了一大把干草拖上山坡，来到松树旁，把干草撒在红鹿的足迹边上。“我也来给野生动物喂喂食！”他露出了腼腆的笑容，“一定是我的脑袋落伍了，今后我必须多多读书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