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让人无法忍受的形势很快即被我们英勇无畏的指挥官改变了。仅仅一个月的时间,依靠达尔林普尔上尉爆炸般的怒吼和巴恩斯特布尔中尉的磕磕巴巴,整个军队和马匹拥有了一个足够安定的住所——当然这是以相当昂贵的租金为代价的。我们对此感激不已,毕竟到了十一月中旬,天气已经冷得让人生厌。
在我们搬过来的那个晚上,军官们住进了一家非常舒适的客栈,叫作“国王军队”。换言之,这家客栈在我们来之前就叫“国王军队”这个名字了,但那些粗鲁的爱国者没多久就开始往这里的招牌上扔牡蛎壳、鱼头和别的一些让人不悦的东西,好多没有击中目标的秽物便穿过窗户飞进来,给军官们造成很大困扰。于是,酒馆的主人,尽管是一位皇家忠实的拥护者,但也明智地将客栈的名字改为“自由女神”。
阿贾克斯和我住在客栈的马厩里,这里多少有点儿简陋和漏风,但是足够舒服了。当然,跟我们在英格兰的住处相比,住在这里不免会让我们有些伤心失落。不过,在经历过那次恶心的航行之后,我们也不想抱怨什么了。
此外,我们的食物美味又充足。我必须承认这些没礼貌的农民在种植草料和粮食方面做得非常棒,以至于皇家会计长经常为粮草的价格太高而头疼。过高的价格使他很难从中扣下一半的款项作为自己的油水。
就食物而言,我们的主人可就没这么幸运了。达哥摩尔·达尔林普尔上尉尤其不幸,他习惯一天吃上三四次烤牛排,但在这么荒凉的地方,几乎连牛肉都没有。牛的数量本来就非常少,农民更愿意把牛留给自己使用。只有非常少的机会能搞到又老又虚弱的牛,但它们大都已经被狼咬伤或者被印第安猎手射中。每次弄到牛肉时,我们团的军官都会举行宴会招待第二十九军团的官员们。在这之后,达尔林普尔上尉通常会卧床一个星期或者更久。另外,还有许多官员因不小心咬在了牛肉里残存的印第安箭头上而硌坏了牙。
在适当的休息和美食的调理下,我们马儿很快恢复了体力和精神。不久以后,除了这里的天气,我们开始真正喜欢上这个陌生的新城市。这里的气候十分恶劣,完全不同于我们英格兰。
在这里度过的第一个秋冬非常令人痛苦。路上落了厚厚的积雪,寒风刺骨,我们的嚼子上常常结了一层冰霜。寒风夹杂着雪花将雪越堆越高。
那些官员很少到外面去,一般都舒舒服服地待在“自由女神”客栈内打牌或者睡觉。达尔林普尔上尉更是如此,他经常在吃完烤牛肉后,一口气睡上四五天。
有时,如果天气不错的话,我的中尉也会来马厩看看我们。
“哈哈哈好,嘘嘘嘘雪莉,老姑娘,”他一边拍着我的脖子一边大声地说,“真真真真棒,我的宝贝。猛猛猛猛烈的寒冬,很很很很快就过去了。加加加加油!”
每到这时,巴恩斯特布尔中尉眼中的泪水就会变多,鼻子也白得发蓝。然后,他会把身上的披风裹得更紧,快走几步从马厩跨入温暖的客栈。
阿贾克斯将他的头高高地仰起,说道:“我说,姑娘,这才是真正的官员和绅士啊!有多少人能像他一样不辞辛苦地照看着自己的坐骑?我亲爱的谢赫拉沙德,绅士是与生俱来的,可不是后天形成的。”
“非常对,非常正确!”我喃喃地说着,同时踢了正在给我们送水的马夫一脚。我一直都非常钦佩阿贾克斯的洞察力和对事物深刻的见解。
这个冬天终于结束了。万物消融,挂在屋檐上的冰锥开始断落,被风堆起来的积雪慢慢融化成污水流到街上,公地原本光秃秃、泥泞的地面重新显露出来。
突然间,四处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象,树木长出新叶,鸟儿开始歌唱,小草开始返青。马厩被打扫干净,栅门大敞着,使我们可以感受到空气的清新和阳光的暖意。我们的官员也结束了“冬眠”,“自由女神”客栈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氛围。
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休息,达尔林普尔上尉仿佛充满了能量;年轻的军官们精神得像脱缰的小马一样。普通士兵列队前往港湾去泡温泉。
我们开始在城镇的街道上进行日常游行。军队看起来一尘不染,士兵的纽扣和带扣经过一整个冬日的赋闲都变薄了,因为这段时间他们除了擦拭纽扣和带扣外几乎无事可做。
和着激昂的鼓点和尖锐的横笛声,再一次走在这精神抖擞的队伍的最前面,我们感到万分激动。
面对这么出色的演出,唯一破坏气氛的是那些粗鲁的镇民对我们的无视。他们只关心自己的生意,对我们十分冷漠,连看都不看我们一眼。更过分的是,有些人在我们经过时还故意背过身去。这种蔑视的行为气得达尔林普尔上尉脸都紫了。他们甚至懒得像往常一样咒骂我们,只是偶尔将一些死鱼或者烂菜扔过来。
这种有计划的无声抗议激怒了我们的司令官,他下令每周日早上去教堂和教会前列队,并竭尽全力去演奏鼓乐。这对顽固的反动者来讲毫无用处。他们对此完全无动于衷,继续吟唱着赞美诗,大声地咏诵无止境的布道词,而我们队伍里吹横笛的人早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当夏天来临时,生活在波士顿乡下的我们开始享受令人愉悦的骑行活动。我们精力旺盛的年轻官员对郊外野餐的热爱胜过一切,尤其喜欢去罗克斯伯里、多彻斯特、剑桥这些地方。他们经常五六个人一组,在马车上装满食物和红酒,带上后勤兵负责服务工作,出发到这些地方钓鱼、游泳、赛跑、跳房子,偶尔也会射猎乡下的家禽。那些乡巴佬偶尔也会因此用枪打他们,但这事在他们看来好玩又刺激。
正是这些郊游的经历和秋季打猎活动使我对乡下环境有了更多的了解。我对殖民地的每一条街道和小巷都非常熟悉—这些知识在我后来的生活中被证明是非常有价值的。
遗憾的是,官员们在城里的社交生活少得可怜。尽管这里大部分的有钱人都是非常拥护皇家政权的,他们住的漂亮房子也非常适合举办娱乐活动,但是他们连和皇家官员说话都要十分小心,生怕被人看到。
有小部分人冒着风险邀请官员喝茶或者吃个晚饭,但很快他们就会发现自己的玻璃被人打碎了,草坪上被人扔满了龙虾壳,大门和栅栏贴满了侮辱和恐吓的标语。这些标语上的署名永远都是“自由之子” ,这是由一群低俗的恶棍和小混混组成的反抗组织,组织里的成员无休止地用一些下三烂的手段引起骚乱。
巴恩斯特布尔中尉对这种情况非常头疼,因为他的交际舞跳得非常好,他对上流社会的舞会和大型晚宴的热爱简直超越了一切。现在,他别无选择,只能在客栈里打打牌、玩玩骰子,好打发时间。众所周知,他不仅打牌技术烂,掷骰子的运气也几乎没人比他更差了。每当他玩的时候,我总是担惊受怕,这种担心也很快就被证实并不是毫无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