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天上百次地提醒自己:我的精神生活和物质生活都依靠别人的劳动,我必须尽力以同样的分量来报偿我所领受了的和至今还在领受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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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伯特·爱因斯坦
(Albert Einstein)
伴随着互联网发展的迭代变化,互联网与各行业的融合成为推进组织全局变革的必然因素,技术所带来的变化推动了顾客在产品、服务以及工作方式等各个方面的改变,进而更大程度上重构了组织的价值创造方式。物竞天择的进化论同样适用于组织,在持续的变化中,必须更关注适合这个时代的组织,也更关注组织的未来模式。
针对组织如何改变以获得持续的发展,我们的研究团队开展了接近30年的跟踪研究,研究对象既包括华为、海尔、美的、联想、谷歌、IBM这类“大而稳”的组织,也包括阿里巴巴、腾讯、亚马逊这类“快而强”的组织,还包括新创立发展的韩都衣舍、途家网、滴滴出行这类“新而美”的组织。研究发现,它们的成功来自更贴近顾客需求的投入,它们把产品和服务做得更深入,深入到顾客无法离开;它们把产业链创建得更加融合而具有多利性,以至于每个环节的参与者都愿意开展合作,共同为产品和服务付出;它们的组织更加富有弹性,经得起市场变化带来的震荡并能够寻找机会实现突破;更重要的是,它们能够把组织所处环境中的各种资源集合到价值创造的方向上,凝结成了更广泛和更集体的智慧,从而仿佛拥有一种强助力推动它们前行,最终实现更高水平的协同发展。正因为如此,我们把研究的重点聚焦在它们的组织形式上,探求其组织特征的共性。
所有组织都是一定历史时期的产物,受到经济、文化以及更大范围的历史环境的影响。随着时间的历练,组织的战略决策、理念行为以及组织内外部的一切资源的协调和管理,都将与环境形成良好的适应和改变。与此同时,研究发现,表现卓越的组织总能在变化发生之前,用敏锐的眼光准确地感知和预见变化,提前采取措施进行调整,从而化被动为主动,有效地把握机会实现超越。正如拉姆·查兰所言,仅仅适应变化已经变得远远不够,在这个时代,胜利属于那些创造变革的领导者,面对复杂多变的外部环境,他们不是观望,等情况明朗再做出反应,而是一头扎进眼前的模糊性中,在情况明朗之前就开始积极分析和思考,确定一条道路,然后果断地带领企业在这条道路上走下去。
彼得·德鲁克(Peter Drucker)曾经说过,组织的重点必须放在机会上,而不是放在问题上。如果组织把精力放在出成果的地方,即放在机会上,就会有兴奋感、冲动感。
现在的组织,不论处于初创还是成熟阶段,不论组织已经达到何种规模,都无法逃避面对各种问题的现状,如何从难以克服的问题中寻找到机会便成为决定组织成败的关键。与此同时,全球化竞争的加剧、跨界带来的行业边界模糊等一系列挑战,使得组织寻找“兴奋感和冲动感”成为一件更加艰难的事情。在这种艰难的背后,存在一个本质性的问题:组织的绩效不再由组织内部的因素决定,而是由围绕在组织外部的因素决定,比如环境的不确定性,比如合作伙伴,比如跨界的对手,比如全新的技术等等。这些外部因素对组织的影响已经远远大于组织内部因素的影响。今天让很多管理者无所适从的是,虽然组织内部已经做得非常好,甚至远远领先于同业,但是依然无法摆脱被淘汰的可能性。人们开始发现,“组织”这个词已经随着时代的变化发生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深远的变化。
哈佛大学商学院教授迈克尔·波特(Michael E. Porter)在“价值链”理论中表示,在经济活动中价值链无处不在,上下游组织间存在行业价值链,组织各部门各业务单元之间存在组织内的价值链,价值链上的每一项价值活动都会对组织最终能够实现的价值产生影响。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人们习惯于从单向的价值链的角度理解和思考组织发展的问题,甚至简单地认为只有生产制造才是创造价值的中心环节,处于中心环节的组织才是所有价值创造的源头,而经营活动的下游环节、价值链以外的顾客以及合作伙伴都被认为是次要的部分,只要中心环节贡献自己的力量,整个价值链便拥有了竞争优势。
美国学者诺萨贝斯·莫丝·坎特(Rosabeth Moss Kanter)曾经提出“协作优势”的观点,在她看来,具备卓越的建立、保持广泛协作关系的能力,对提高公司的竞争力有着重要的作用。的确如此,离开协作,任何一个组织都无法独立生存,因为任何组织都是处在复杂的产业网络中,不同的组织只有联合起来,才能共同为顾客创造价值。当今社会的主流已经明显地向互联互通、合作共赢转移,在这样的时代主旋律和趋势下,任何一个组织的发展都无法离开行业内、行业间组织的合作,更无法脱离顾客的价值参与。
协作对原有的商业环境进行了升级和重构,封闭、孤立的组织管理模式开始无法适应环境。组织之间的竞争必须变为基于合作的竞争,甚至需要转变为基于合作离开竞争的模式,合作的优势不仅在于融合合作系统中每个组织的竞争优势,还在于优化组织之间的竞争关系,更好地激发每个组织的活力,最终表现为更好地满足消费者的需求。在合作的要求下,相同领域甚至不同领域的组织不再是竞争对手,而是转变为荣辱与共的命运共同体。面对顾客参与价值创造、移动互联网的冲击以及市场竞争的激烈,组织需要改变固有的思维模式,将传统的价值链创造价值模式转变为命运共同体合作创造模式。众多成功的商业实践表明,构建命运共同体为组织带来的价值是明显提高的,将顾客的需求与高效的供应体系相连接,利用互联网技术实现合作各方的无缝连接,获得更高效率的问题解决方法。现实的选择导致了一种全新的组织逻辑生成,我们称之为“共生型组织”。
从本质上而言,共生型组织是一种基于顾客价值创造和跨领域价值网的高效合作组织形态,所形成的网络中的成员实现了互为主体、资源共通、价值共创、利润共享,进而实现单个组织无法实现的高水平发展。共生型组织的生态网络摒弃了传统的单线竞争的线性思维,打破了价值活动分离的机械模式,真正围绕顾客价值创造发展,将理解和创造顾客价值作为组织的核心,进而使创造价值的各个环节以及不同的组织按照整体价值最优的原则相互衔接、融合以及有机互动。
共生型组织以共同的价值主张为基础。首先,从价值主张的核心出发,顾客是共生型组织的核心,明确组织向顾客提供的产品和服务价值是命运共同体的圆心。其次,规划价值组成模块是打造共生型组织的关键。在既定的价值主张下,根据价值创造目标规划独特的价值创造方式以及选择合作伙伴,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价值共同体是否可以有效发展;而在价值创造过程中的协调能力也不可或缺,它可以削弱协作过程中产生的不和谐因素。
虽然从理念的层面而言,组织之间需要形成命运共同体的观念已经是共识,但是如何在组织的战略和运营中形成有效的共同体,则是一个极其困难的事情,因为价值共同体的构建涉及众多组织的价值创造,组织之间的理念差异和价值观不同必然会带来一定的磨合期,而且其中可能出现的利益冲突、风险都将使价值共同体的创造过程充满坎坷。这些正是我们想解决的问题:如何理解一个新的组织形态——共生型组织,如何打造共生型组织。
研究发现,一些企业不断利用技术优势和信息独享,制造出更丰富的需求和选择,创新出更优质的产品和服务,可以在短时间内被推上风口,但是正如科特勒所言,“把独享当作目标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包容性才是商品游戏的新主题”。
随着红利的消失、竞争对手的激增,这类组织或早或晚将被卷入泡沫的虚幻中。
坚持开放赋能,打造共创平台的京东走出了一条新路。京东创始人刘强东主张“在无界零售时代里,受人尊敬的企业不是导入流量、巩固自身地位的巨无霸,而是俯身为路,为无处不在的零售场景助力的赋能者”。在此主张下,刘强东带动京东“成为这样的赋能者,与合作伙伴共创共赢”。京东将战略面向未来,希望与合作伙伴共同建构人才生态联盟,相互赋能;与此同时,针对企业面临的从管理驱动到价值驱动,以及组织能力重构与升级的挑战,提出了企业变革的三大核心举措:建立客户导向的网络型组织,建立价值契约的钻石型组织,以及建立竹林生态的生态型组织。
在“赋能”举措的指导下,京东金融与中国工商银行联合推出“工银小白数字银行”,这是国内银行业首个开到互联网平台上的银行;京东与中石化合作,京东将品牌专区和专柜入驻中石化旗下的2.5万家便利店,进行线上线下的同步销售,中石化的产品通过京东商城扩展了线上渠道;京东与五星电器合作,五星电器入驻京东平台,成为京东开放平台上体量最大的家电连锁企业。在刘强东看来,零售的游戏规则不是“竞争趋同”,而是“竞争求异”,零售的未来不再是“帝国”,而是“盟国”,每个参与者将属于自己的部分定义清楚,并不断优化,最终组合在一起,画出零售的无界场景,构成未来共生、互生、再生的零售生态。在这个过程中,企业鼓励和帮助每个参与者努力建构好自己的独特性,从而在零售生态中获取无法取代的地位。
跨越平台,利益共同体成就7–ELEVEn。这家起源于美国,辉煌于日本的便利店不仅是一个特许加盟连锁的利益共同体,更是一个休戚与共的命运共同体。面对互联网线上的冲击以及大型综合超市的竞争,7–ELEVEn在2016年依然创造了427亿元人民币的收入,净利润超过93.8亿元人民币,净利润高达20.5%,远远超过了全球零售业3%的平均水平。在日本经济的严重衰退中,7–ELEVEn日本公司自1974年创立以来,仍然保持了连续40多年的增长趋势。
作为全球最大的便利店特许加盟组织,截至2017年6月底,7–ELEVEn在全日本开有19588家连锁店,每天有超过2000万人次光顾7–ELEVEn,享受24小时全天候和全渠道的便利服务。然而,7–ELEVEn基本没有自己的直营商店,更没有属于自己的工厂和配送中心,却可以创造惊人的利润,这背后与其打造的相互依靠的生态系统有密切的关系。7–ELEVEn日本公司只聘用了8000多名全职员工,其余人员全部是加盟店、制造商和供应商的雇员。7–ELEVEn打造了理念、资源、用户以及成果的共享平台,为所有参与方创造了巨大的商机,并达到了相互的兴旺与繁荣。
不难看出,这些组织长久的价值创造是命运共同体带来的集体智慧结晶,共生的逻辑是让组织形成命运共同体、拥有集体智慧的重要维度。从生物学的角度出发,共生是一种普遍存在的现象,它代表的是多种不同生物之间形成的紧密互利关系,共生生物之间相互依赖,彼此有利。由此延伸出的共生型组织,意为不同组织之间的相互合作关系。在合作过程中,组织具有充分的独立性和自主性,同时组织之间基于协同合作进行信息和资源的共享,通过共同激活、共同促进、共同优化获得组织任何一方都无法单独实现的高水平发展。尽管共生不可避免地带来冲突和分歧,但它从更大程度上强调了共生组织之间的相互理解和尊重,实现彼此更优越的进化循环。
我们发现,共生型组织主要具有以下几个方面的特征:
第一,互为主体性。 共生型组织的成员间不再有主客体关系,而是彼此互为主体,这需要每一个成员做出根本性的改变。复杂多变的环境要求组织从单一的线性协同模式转向跨组织的多维协同模式,组织强调开放性和互联性,与环境形成良好的互动,其本质追求在于创造多维协同模式下的跨领域共生价值体,打造开放合作式的有机生态系统。共生型组织是一种基于合作和价值共创所形成的组织资源共享、利润共赢的群体性有机系统,它打破了组织传统竞争模式体现出的单向线性思维,是一个双向或者多向的思维模式,使得有机系统中的组织个体可以开展基于自身优势、为成员贡献价值、融合共生伙伴资源的网状发展。在这个过程中,组织围绕顾客价值进行了重构,顾客在价值创造过程中的地位真正得到凸显,由之前的被动接受者和组织商业利润的贡献者转变为组织价值形成的创造者。共生型组织相信互为主体生态网络的力量,并且为互为主体的生态网络的建构付出时间和精力。在既定的价值主张下,主体成员根据核心价值逻辑设计独特的价值创造方式,并且能够同心协力共同经营,共同应对来自组织内外部的各项挑战,共同寻找突破性发展的解决方式与战略。
第二,整体多利性。 合作是共生型组织的本质特征之一,合作并不否定竞争的存在,但是与传统意义上的相互排斥、相互厮杀的竞争不同,共生型组织更加强调合作组织之间的相互吸引与相互补充,最终做到从竞争中产生新的、创造性的合作伙伴。正是这样的合作关系相互激发、高效互动,产生出更多的价值创造。这些价值创造不仅帮助了合作伙伴,更重要的是也给组织自身带来了超出组织原有能力所创造的价值。共生过程是组织的共同进化过程,组织在共同发展中不但实现了整体的利益追求,而且在更大程度上实现了每个组织的利益追求,从而让组织成员在多个方面获得成长,拥有了更加广阔的视野、更加互动的关联以及更加开放的格局。
第三,柔韧灵活性。 正如生物学家达尔文(Darwin)所讲,“在剧烈变化的环境中,能够生存下来的不是那些最强壮的,也不是那些最聪明的,而是那些最灵活的,懂得适时变化的”。共生型组织在组织内部减少了管理层级,破除了传统组织中自上而下的垂直高耸结构,简化了烦琐的管理层级,将权力下放到基层,让组织内部更具灵活性和流动性,让组织成员感受到更多的自主与发展空间。在组织外部,共生型组织展示出更大连接与互动,让基于顾客价值创造的组合更加高效、更加快捷地响应需求变化。这样建立起的组织是灵活而敏捷的,富有柔性和创造性,能够根据环境的变化迅速做出调整。此外,共生型组织具有极强的可塑性,善于接受变化,乐于根据变化做出调整。面对市场时具有能动性,显得更为灵活,应变能力更强,通过有效地调动内外部资源,进行整合和沟通,从而能够迅速、灵活地对外部环境的变化做出反应,这是共生型组织最大的优势所在。
第四,效率协同性。 一直以来,提高组织效率是组织管理面临的一个极具挑战的问题。分工使得劳动效率得以最大化实现;分权让组织获得了最大化的效率;分利则充分调动个体,让个人效率最大化。而在组织绩效由内部转向外部的今天,组织需要解决的是整体效率,既包括组织内部效率,又包括组织外部效率,“分工、分权、分利”已经无法满足组织对整体效率的追求,整体效率的实现更大程度上转向了组织间的合作协同程度。共生型组织系统中的组织个体保留了各自的独立性和自主性,依赖于彼此之间对资源的获取、分享以及使用能力,组织获得了更好地融入环境的方式,更重要的是,组织的整体效率得以提升。当组织可以拥有整体能力的时候,长久地焕发能量以及持续地成长发展变得更加可期。
总之,共生型组织是在对当前不确定环境做出分析的基础上,对未来理想型组织形式做出的预判。具体而言,共生型组织是指通过合作与共享而建立起的一种整体高效的综合有机系统,这种组织互为主体、灵活高效、整体合一,能够实现系统中任何一方主体都无法单独实现的高水平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