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箭射来的一瞬间,鱼朝恩像有预兆似的将马停住。可他连何浩然那种人也打不过,更别提能避过这些要命的利箭。提醒的声音传来时,他身上中了两支,还有一支更准,直接射到马头颅眉心,马和人双双倒下。
鱼朝恩身上中的两支箭,一支射到左胸口,还有一支射到肚子上。这两支箭有个共同特点,全都射穿他的身体,在后面透出一截。
他那可怜的名马并未死,插脑袋上的箭,只有一半的箭头进入肉中,在地上乱滚,被几个士兵制服。
心中那股执念,让他没有立即死去。四周已经一片大乱,他小眼突起,嘴里和胸膛一股股血冒出来,有几个人围过来,此时他很清楚听到大家的喊声:
“是何浩然,是他们三人。”
这些喊话像是他的催命符,他指着门外,对谢将军说:
“快、快替我?”
没能说完,一股更大的腥红从嘴里喷出,两腿一蹬,大睁的双眼停止滚动。
和他一起的官员最聪明,知道他遇袭身亡后转身就朝城内逃。只有三个武将冲了出去,谢将军见他死不瞑目后,朝冲出来的众骑大喊:
“一定要给我追到他们,替鱼帅报复。”
他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没过多少时间,他就为这句话卖了一份很严重的单。
四十多骑如滚滚狂潮冲出城门,在左右的城卫和一群看戏的百姓,懵到他们都冲出去后,畅开嗓门大叫:
“不好了,鱼大帅被人杀了。”
……
何浩然坐下的是一匹纯黑色战马,他有些妒忌,论高大这匹马和他的白马差不多,但速度快了不止一筹。
马名乌骓,是驸马大人的爱骑。在身后紧跟着的是吴默和秦勇,他们的马也是千里挑一的良驹,用来逃命非常不错。
他们在逃,可能不是自己的马,马鞭啪啪抽在马屁股上毫不手软。后面空有四十多骑,离他们越来越远。
“哈哈哈哈,”吴默笑得十分开心,对两人说:
“干脆老子们返回去,杀他娘的个人扬马翻。”
何浩然白了他一眼:“你以为人家那些亲兵是吃素的,只看那样子,就不差我朔方骑兵多少。回去?要是只有十来骑还可以。”
他们没有走官道,从一座座村庄穿过。后面的秦勇有些担心问:
“我们闯了这么大的祸,会不会连累大帅?”
“绝对不会,最多我们受些苦。”何浩然说得十分肯定,看在他们射中鱼朝恩的份上,问两人:
“我现在要说的话,你们千万不要跟任何人说,包括大帅。否则将会有杀身之祸,你们想不想听?”
吴默第一个表态:“有什么不想听的,就算死也要当个明白鬼。”
见秦勇也表态,他说出一个差点令两人翻下马来的实情。
“其实这次刺杀鱼朝恩,是我的主意,但已经得到皇上和元相允许。”
后面只有马蹄声,知道两人在震惊,又接道:
“张大哥的仇不可不报,我进宫面圣,对皇上提出这个计划。可笑他们还将我骂了一通,最后被我教训一番,才扭扭捏捏答应下来。”
“天啊!你敢教训皇上?他们为什么会同意这样做?”
他转过身看了一眼,此时已经看不见后面的追兵,笑着说:
“鱼朝恩此人拥兵自重,是个野心勃勃的家伙,否则我不会那样骂他。皇上早就想除掉他了,可他手握神策军,几个州的将士加起来,比我朔方还要多得多。他也有些铁杆手下,要是朝廷动了他,那恐怕会发生一场很大的战争,但如果被和他有仇的我杀了,你们想想,那些人还会造反吗?”
吴默听得半懂,秦勇吞了大口风进去:
“好高明的计策,这算是一箭三雕,为张大哥报了仇,为我们留得生路,也为朝廷铲出奸贼。我倒无所谓,你还年青,还有大好前途,不会就这样隐姓埋名吧?”
“秦大哥多虑了,”他十二分自信地说:
“你以为鱼朝恩那些铁杆手下能蹦跶几天?他们已经再无造反的道理,最多不出几个月,就是那些人倒霉的时候。”
……
李雪韵在一块铜镜面前,脸上看不喜忧,一头长发披散。后面有个和她差不多大、长得胖胖的女孩正在帮她梳头。女孩看了眼在铜镜中的她,带着一脸喜意说:
“小姐,皇上赐婚啊!这是许多女人梦都梦不到的事。姑爷又是个年青英雄,小姐如此漂亮,你们简直是天生一对。”
几天来听这些话也听出了免疫,李雪韵没心思发火。
“他这种风流成性的家伙,最好让我一辈子不要见到,就让他跟着那个叫舒小红的头牌去吧!”
她这个胖丫鬟才说何浩然的好,马上就将枪口对准何浩然:
“姑爷也是,都已经好几天了,还赖在汾阳郡王府干什么?也不来见见小姐。”
“还能干什么?在郭府,能和那舒小红卿卿我我,再加上安全,出来怕又被人刺杀。”
李雪韵带着几分恨意刚说完,闺房门砰一声被推开,进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李听,为何这般无礼,不敲门就进来?”李雪韵瞪着来人,李听没时间给她废话,急声说:
“六姐,出大事了,何浩然出大事了。”
李雪韵一把将李听抓住,比他更急:
“他出什么大事了?”
“他在南城门杀死鱼朝恩,已经逃出城外。”李听见她还在发呆,又说道:
“这事千真万确,是大哥回来讲的。现在京城的神策军已经全部出动,禁卫军、京府衙役等等,正在遍山寻找他。”
头发还未梳好,李雪韵飞快跑下小楼。
郭子仪府,一间小客厅中,舒小红和两个丫鬟坐在一桌子的菜前怔怔发呆。过了好一会,小莲才回过神来。
“小姐不要太过担心,公主说公子他已经顺利逃走。找他们的官兵虽多,天大地大那些坏人到哪里去找?”
“是啊小姐,”临春不知想到什么,看了眼关闭着的门轻声说:
“出了那么大的事,郭府也没将我们赶出去,可能汾阳郡王会保公子也说不定。”
舒小红并没有她们想的那样担心,看了她们一眼苦笑道:
“何郎能逃出去就好,我现在担心的是李府。”
“李府?”小莲问:
“小姐说的哪个李府?”
“李晟大人,皇上刚赐婚,何郎虽然犯了事,可婚事并未取消。李雪韵我虽未见过,想来李大人如此英雄,他的女儿也不会差,我怕她太过担心。小莲,你去一趟李府,带一封信交给李小姐。”
舒小红被两人搀扶着走进内房,提笔还未写完,外面一道声音传来:
“舒小姐,李大人府李雪韵小姐拜访。”
临春很不舒服地说:“她来干什么?”
舒小红瞪了她一眼:“别多嘴,快去开门。”
李雪韵进来的第一眼,就盯上舒小红,两人复杂的目光对望了好一会,舒小红最先拜礼:
“舒小红见过雪韵小姐。”
她刚拜下双眉一皱,旁边的小莲赶忙将她扶起来,带着几分不满地说:
“小姐,你的伤还未好,要拜礼,我们替你拜就是。”
说完她和临春两人真给李雪韵拜下,李雪韵没有理会她们,走到舒小红面前:
“果然是个大美人,难怪他会花大力气替你赎身。”
“姐姐才是天姿国色,小红不及万一。”舒小红其实要比李雪韵大,但为了以后的幸福,她不敢叫对方妹妹。给小莲两人递了个眼色,两人不甘地走出去,将房门关上。
“如今何郎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心里实在难安。只因身体不便,正要叫小莲去李府找姐姐。”
李雪韵本就是带着怒气前来,自行坐下后怒气未消,冷笑道:
“他有你这个红粉知己还真是福气,怎么、你怕他出了事我李家会反悔?你放心,这次是皇上赐婚,没有皇上的同意,我们也不能反悔。”
舒小红在心里暗自叹声,问她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如果皇上取消你们的婚事,姐姐是否会同意取消?”
“你将我李雪韵看成什么人?”李雪韵冷哼一声说:
“当日是我父亲口答应这门婚事,无论对方是贵是贱,我李雪韵既然婚配于他,只要他不负我,此生我永不负他。就算是所有人反对,我李雪韵也不会取消婚事。”
舒小红对她笑了笑,忍着伤痛再次对她一拜,说出一个李家也不知道的秘密:
“我准备叫姐姐来,是受何郎嘱咐,将说的话,还请姐姐不要对任何人说。何郎这次刺杀鱼朝恩,虽是他的主意,却是经过皇上和元相同意的,要不然凭他们三人,哪能将鱼朝恩引到城门口。”
李雪韵原本怒红着的脸突然僵硬,呆了好一会才问:
“你说这些可是真的?”
“绝对不敢骗姐姐,”舒小红走进内房,出来时手中拿着一条黄色卷轴,递给李雪韵:
“何郎怕事后有些人反悔,叫皇上写了两份圣旨,一份交给汾阳郡王保留,一份他让我给姐姐好好保存。若是以后无事,此圣旨交由皇上毁去。”
李雪韵打开圣旨一看,里面的话和舒小红说的差不多。圣旨何浩然还没那本事造假,李雪韵将圣旨卷上后紧紧抱住,双眼忍不住再一次流下眼泪。
一脸笑容的舒小红看着她,轻轻松了口气。在她心里有个永远不能对李雪韵说的秘密,其实何浩然根本没吩咐她给李雪韵说出真相,更没让她将圣旨交给对方。她试探李雪韵后,发现对方对何浩然的爱意和忠贞,并不比她差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