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起“性社会学”,大多数人感兴趣的肯定不是“社会学”,而是“性”。
这既非错误,也不低俗,因为“性”的背后是生命,是我们全部人格的凝聚,是社会运行的基本维度之一。
但是,性社会学,不仅是一门理论思辨的学问,更是一种实地调查的研究。如果缺少严格的和大量的社会调查,那么关于“性”的一切论说,可以是很好的社会评论,却肯定缺乏社会学的特色。
可是说到调查“性”,而且不仅是“实地”的,还是“现场”的,那么大多数人感兴趣的,就绝不仅仅是“你调查到什么”,而是“你怎么调查的”,尤其是“你也做那个了吗?”
本书的各位作者,都参加过性社会学的实地调查。可是,在大家写出的学术论文里,几乎全都是调查所获得的知识,似乎“我”并不在场,似乎那一切都与“我”无关。
这固然很学术化,但是我们毕竟是活人啊,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地进行调查,又怎么可能在调查之后一如故我?实际上,我们每个人在调查过程中,都获得了刻骨铭心的体验和感悟。我们都觉得,这才是最有意思的,不但对我们自己的人生最有意思,对于学术发展,其实也是最有意思的。
于是在我退休之际,学生们都提出应该共同写这样一本书:
不是学术专著,而是我们每个人的心路历程;
不仅仅是描述被调查者的情况,更是呈现我们自己的人格升华;
不寻求中规中矩,而是实话实说、真心告白。
在这本书的前半部分,涉及“红灯区”和“小姐”等概念。在中国目前的官方语言中,没有这样的词汇,被统称为“卖淫嫖娼”。为了便于读者理解本书,我需要事先解释一下。小姐,就是职业地从事性服务工作的女性。妈咪,是在某个娱乐场所里管理小姐的女性。鸡头,一般是男性,是招收和管理小姐的人。“红灯区”说的是在某个明确的地理范围之内,性服务场所相对集中。性产业则是泛指一切提供性服务的工作。
性社会学,乃至整个社会学,从来没有研究禁区。它所关注的仅仅是该研究的学术水平如何,更关心研究者自己从中获得了什么体悟。我们每个人都努力去做了,但是本书却希望更多更深地表达后一层意思。
潘绥铭
2015年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