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元年，太宗谓黄门侍郎王珪曰 ^① ：“中书所出诏敕 ^② ，颇有意见不同，或兼错失而相正以否。元置中书、门下 ^③ ，本拟相防过误。人之意见，每或不同，有所是非，本为公事。或有护己之短，忌闻其失，有是有非，衔以为怨。或有苟避私隙，相惜颜面，知非政事，遂即施行。难违一官之小情，顿为万人之大弊。此实亡国之政，卿辈特须在意防也。隋日内外庶官 ^④ ，政以依违，而致祸乱，人多不能深思此理。当时皆谓祸不及身，面从背言，不以为患。后至大乱一起，家国俱丧，虽有脱身之人，纵不遭刑戮，皆辛苦仅免，甚为时论所贬黜。卿等特须灭私徇公，坚守直道，庶事相启沃 ^⑤ ，勿上下雷同也 ^⑥ 。”

注释

①黄门侍郎：官名。东汉始设为专官，其职为侍从皇帝，传达诏命。南朝以后因掌管机要文件，备皇帝顾问，职位日渐重要。唐初曾改称东台侍郎、鸾台侍郎。王珪（571—639年）：唐初大臣，太宗即位，召拜谏议大夫，历迁黄门侍郎，与房玄龄、魏徵、温彦博等同知国政，多所谏诤。

②中书：官署名。唐时中书省设令、侍郎、舍人、右散骑常侍、起居舍人、右补阙、右拾遗、通事舍人等官，是全国政务中心。中书、门下、尚书三省同为中央行政总汇。由中书决定政策，通过门下审核，然后交由尚书执行。诏敕ch▓：帝王的文告命令。

③门下：即门下省，唐时门下省负责审查诏令、签署章奏，有封驳之权。其长官称侍中或称左相、黄门监，因时而异。其下有黄门侍郎、给事中等官。

④庶官：众官。

⑤庶事：众多事，即各种事。

⑥雷同：随声附和。

译文

贞观元年，唐太宗对黄门侍郎王珪说：“中书省所草拟颁发出的文告命令，门下省颇有不同看法，或者互相都有错误疏失，然而相互纠正之道则在于尊重不同意见。原来设置中书省、门下省，就是为了相互防止发生过错失误。人们的意见，常常有所不同，既有正确的也有错误的，追本溯源都是为了公事。但有的人对自己护短，不愿听到别人指出自己的过失，人家有所是非，就在心里暗自怨恨；而有的为了避免和人家搞坏关系，互相顾惜脸面，明明知道不属政事的范围，却盲目执行。不敢违背一位长官的情面，却顿时使自己危害了千万人。这种行为实在是亡国之政，你们特别需要注意防范类似弊害发生。隋朝时内外大小百官，处理政事没有主见，而酿成祸乱，人们多不能仔细想想其中的道理。当时那些人都以为灾祸不会落到自己身上，当面说好话，背后搬弄是非，不认为这种做法会带来祸患；到后来大乱暴发，国破家亡，即使有侥幸脱身的人，没有遭到刑戮，却也是吃尽苦头才仅免一死，还会受到世人的舆论谴责。你们身为大臣特别应该灭除私情，秉公办事，坚守为政和为人的正直之道，凡事相互借鉴，千万不要上下随声附和。”

贞观二年，太宗问黄门侍郎王珪曰：“近代君臣治国，多劣于前古，何也？”对曰：“古之帝王为政，皆志尚清静 ^① ，以百姓之心为心。近代则唯损百姓以适其欲，所任用大臣，复非经术之士 ^② 。汉家宰相，无不精通一经，朝廷若有疑事，皆引经决定，由是人识礼教，治致太平。近代重武轻儒，或参以法律，儒行既亏，淳风大坏。”太宗深然其言。自此百官中有学业优长，兼识政体者，多进其阶品，累加迁擢焉 ^③ 。

注释

①清静：不烦扰。多指为政清简，无为而治。

②经术之士：通晓经学儒术的人。

③迁擢zhuó：晋升，提拔。

译文

贞观二年，太宗问黄门侍郎王珪说：“近代帝王和大臣治理国家，多半不如古代的君臣，不知是什么原因？”王珪回答：“古代帝王治理国家，大都崇尚清净无为，以百姓的好恶为好恶。然而近代的君王却是以损害百姓的利益来满足自己的私欲，所任用的大臣，也不再是饱学经史的儒雅之士。汉代的宰相，没有不精通一种经书的，朝廷上有什么解决不了的疑难问题，都引经据典，参照经书来决断。正因为如此，人人懂得礼仪教化，国家太平安定。但是，近代却重视武功，轻视儒术，或施用刑律来治理国家，儒家的行为礼仪受到破坏，古代淳朴的民风也荡然无存。”太宗听后甚为赞同。从此以后，官员中凡是精通儒学，又懂得治国安邦的，大都得以晋级，累加提拔。

贞观五年，太宗谓侍臣曰：“治国与养病无异也。病人觉愈，弥须将护 ^① ，若有触犯，必至殒命 ^② 。治国亦然，天下稍安，尤须兢慎 ^③ ，若便骄逸，必至丧败。今天下安危，系之于朕，故日慎一日，虽休勿休。然耳目股肱 ^④ ，寄于卿辈，既义均一体，宜协力同心，事有不安，可极言无隐。傥君臣相疑 ^⑤ ，不能备尽肝膈 ^⑥ ，实为国之大害也。”

注释

①弥须将护：更加需要将息保护。

②殒命：死亡，丧命。

③兢慎：兢兢业业，小心谨慎。

④股肱：大腿和胳膊。旧时常用来比喻辅佐帝王的得力臣子。

⑤傥tǎng：倘若，假如。表示假设。

⑥肝膈：本指人的内脏，文中引申为发自肺腑之语。

译文

贞观五年，唐太宗对侍从的大臣们说：“治理国家和养病没有什么区别，病人感觉疾病痊愈的时候，就格外需要将息调护。如果复发再犯，就会导致死亡。治理国家也是这样，天下稍微安定的时候，尤其需要兢兢业业、谨慎行事。如果就此骄奢放纵，必然会导致衰国败家。如今天下安危，责任都落在我的身上，所以我一天比一天谨慎，虽有享受的条件也不去追求享受。但是，辅佐治国的重任却寄托在你们身上。既然君臣是一个整体，就理当协力同心，发现事情做得不稳妥的地方，你们应该极力规谏，毫无隐瞒。倘若君臣互相猜疑，不能完全说出肺腑之言，实在是治国的最大祸害啊！”

贞观六年，太宗谓侍臣曰：“看古之帝王，有兴有衰，犹朝之有暮，皆为蔽其耳目，不知时政得失，忠正者不言，邪谄者日进，既不见过，所以至于灭亡。朕既在九重 ^① ，不能尽见天下事，故布之卿等，以为朕之耳目。莫以天下无事，四海安宁，便不存意。《书》曰：‘可爱非君？可畏非民？’天子者，有道则人推而为主，无道则人弃而不用，诚可畏也。”魏徵对曰：“自古失国之主，皆为居安忘危，处理忘乱，所以不能长久。今陛下富有四海，内外清晏 ^② ，能留心治道，常临深履薄 ^③ ，国家历数 ^④ ，自然灵长 ^⑤ 。臣又闻古语云：‘君，舟也；人，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陛下以为可畏，诚如圣旨。”

注释

①九重：古人认为天有九层，九重为天的最高处。文中指皇宫居处的深宫。

②清晏：海清河晏，喻天下太平。

③临深履薄：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意思是小心、戒惧。

④历数：岁时节候的次序。古人以为帝王相承继的次第，就像气节的先后一样。文中指国运。

⑤灵长：广远绵长。

译文

贞观六年，唐太宗对侍从的大臣们说：“纵观古代的帝王，有兴起之时也有衰亡之日，好像有了早晨就必有夜晚一样。这都是由于耳目受到蒙蔽，不了解当时政治的得失。忠诚正直的人不敢直言劝谏，邪恶谄谀的人却一天天得势，君主看不到自己的过失，所以导致灭亡。我既然身居九重深宫，不可能将天下的事情都看到，因此将了解下情的任务委托给你们，作为我的耳目。千万不可以认为天下无事、四海安宁就不在意。《尚书》说：‘民所爱的是君吗？君所畏的是民吗？’做天子的，如果有道，人们就拥戴他做人主；如果无道，人们就把他抛弃而不用。这真可怕啊！”魏徵回答说：“自古以来的失国之君，都是因为在安定的时候忘记了危亡，在清平的时候忘记了混乱，所以不能长治久安。如今陛下富有天下，国家内外清平安定，但您能够留心治国之道，经常保持如临深渊、如履薄冰那样谨慎的姿态，国运自然绵延久长。我又听古人说过：‘君主好比是船，百姓好比是水，水既能负载舟船，也能把舟船掀翻。’陛下认为百姓的力量可畏，确实讲得很对啊！”

贞观七年，太宗与秘书监魏徵从容论自古理政得失 ^① ，因曰：“当今大乱之后，造次不可致理 ^② 。”徵曰：“不然，凡人在危困，则忧死亡；忧死亡，则思理；思理，则易教。然则乱后易教，犹饥人易食也。”太宗曰：“善人为邦百年，然后胜残去杀。大乱之后，将求致理，宁可造次而望乎？”徵曰：“此据常人，不在圣哲。若圣哲施化，上下同心，人应如响，不疾而速，期月而可，信不为难，三年成功，犹谓其晚。”太宗以为然。封德彝等对曰 ^③ ：“三代以后，人渐浇讹 ^④ ，故秦任法律，汉杂霸道 ^⑤ ，皆欲理而不能，岂能理而不欲？若信魏徵所说，恐败乱国家。”徵曰：“五帝、三王 ^⑥ ，不易人而理。行帝道则帝，行王道则王，在于当时所理，化之而已。考之载籍，可得而知。昔黄帝与蚩尤七十余战 ^⑦ ，其乱甚矣，既胜之后，便致太平。九黎乱德 ^⑧ ，颛顼征之 ^⑨ ，既克之后，不失其理。桀为乱虐，而汤放之 ^⑩ ，在汤之代，既致太平。纣为无道，武王伐之，成王之代，亦致太平。若言人渐浇讹，不及纯朴 ，至今应悉为鬼魅，宁可复得而教化耶？”德彝等无以难之，然咸以为不可。太宗每力行不倦，数年间，海内康宁，突厥破灭 ，因谓群臣曰：“贞观初，人皆异论，云当今必不可行帝道、王道，惟魏徵劝我。既从其言，不过数载，遂得华夏安宁 ，远戎宾服 。突厥自古以来常为中国勍敌 ，今酋长并带刀宿卫，部落皆袭衣冠。使我遂至于此，皆魏徵之力也。”顾谓徵曰：“玉虽有美质，在于石间，不值良工琢磨，与瓦砾不别。若遇良工，即为万代之宝。朕虽无美质，为公所切磋，劳公约朕以仁义，弘朕以道德，使朕功业至此，公亦足为良工尔。”

注释

①秘书监：官名。南北朝始置，为秘书省长官，掌图书著作等事。唐时秘书省置监一人，掌管国家经籍图书之事。

②造次：急遽，急速。

③封德彝（568—627年）：唐初大臣，名伦，观州人。先是在隋朝做官，为内史舍人，后降唐，太宗即位，迁尚书右仆射。

④浇讹：风气浮薄。

⑤秦任法律，汉杂霸道：秦朝的统治专用刑法律令，汉朝的统治以王道、霸道兼施。

⑥五帝、三王：五帝指黄帝、颛顼、高辛、唐尧、虞舜；三王指夏商周创业之主禹、汤、武王。

⑦黄帝与蚩尤：黄帝，传说中中原各族的共同祖先，号轩辕氏或有熊氏。蚩尤，传说为上古时代东方九黎族首领，在与黄帝之战中战败。

⑧九黎：亦称“黎”，中国南方传说时代的古族名。上古时分布在今湖北、湖南和江西一带。始见于《国语》。共有九个部落，每个部落有九个氏族。蚩尤是其首领。

⑨颛顼：传说中古代部落首领，号高阳氏。曾名重任南正之官，掌管祭祀天神；命黎任火正（一作北正之官），掌管民事。

⑩汤：又称武汤、天乙、成汤，或称成唐，商朝建立者。

纯朴：纯洁质朴。

突厥：古代民族名，国名。广义包括铁勒、突厥各部落，狭义指突厥汗国。公元6世纪初兴起于金山(今阿尔泰山）西南麓，为一游牧部落。隋初，其势渐盛，占有漠北，其地东西万里，分为东突厥和西突厥。唐太宗贞观四年（公元630年）为唐所破，于其地置府州。

华夏：原指我国中原地区，后复包括我国全部领土，遂又为我国的古称。

宾服：古代指诸侯按时入朝朝见天子，表示服从。也指边远部族按时入贡。

勍qíng敌：强劲的敌人。

译文

贞观七年，唐太宗和秘书监魏徵漫谈自古以来治理国家的得失。太宗说：“现今国家正处于大乱之后，短时期内恐怕难以达到天下太平啊。”魏徵说：“臣不这么认为。大凡人在危难困苦的时候，就忧虑死亡，忧虑死亡就盼望天下太平；而盼望天下太平，就容易进行教化。因此大动乱之后容易教化，就像饥饿的人容易满足饮食的需要一样。”太宗说：“贤明的人治理好国家需要百年之久，才能消灭残虐，废除杀戮。大乱之后，就企求达到国家太平，怎么可以在短时期内就有希望得到呢？”魏徵说：“这话是对普通人说的，并不能用在圣明的人身上。如果圣明的人来施行教化，上下同心同德，人们就会像回声那样迅速响应，事情不想求快也会很快取得成功。一年的时间就见成效，看来并非难事，因此说三年成功，还是太晚了。”太宗认为魏徵说得对。封德彝等人接着说：“夏、商、周三代以后，百姓日渐浮薄奸诈，所以秦朝专用法律治国，汉朝以仁义杂用刑法治国，都是想使民性纯正，但没有成功，怎么会是可以教化却不去做呢？如果相信了魏徵的话，恐怕会使国家遭到败乱。”魏徵说：“五帝、三王治国时，并没有更换国家内的人民就实现了天下大治。施行帝道就成其帝业，施行王道就成其王业，关键在于当时治理者施行了教化而已。考察古书上的记载，就可以知道。历史上黄帝与蚩尤作战七十多次，那时可谓混乱至极；而黄帝取得胜利之后，就很快使天下太平起来。九黎族作乱，颛顼出兵征讨他们；平定以后，并没有忽略对天下的治理。夏桀昏乱淫虐，商汤把他赶走；在汤统治之时，就实现了天下太平。商纣专干无道的事情，周武王便起兵讨伐他；到他儿子周成王在位时，也达到了天下太平。如果说百姓日渐浮薄奸诈，不能达到淳朴，那到现在都应变得和鬼魅一样了，怎么还能够再来加以教化呢？”封德彝等人一时语塞，找不到合适的言语来反驳他，然而都还是认为短期内不可能达到天下大治。太宗采纳魏徵的建议，坚持推行教化，毫不懈怠。几年之间，天下康复安定，突厥被打败臣服。因而太宗对群臣说：“贞观初年，人们各持不同见解，认为当今一定不能施行帝道、王道，只有魏徵力劝我推行。我听取了他的建议，不过几年，就做到中原安宁、边远的外族臣服。突厥自古以来就是中原的强敌，如今他们的首领却在宫禁中值宿警卫，其部落的人民也跟着穿戴中原衣着。使我取得这样的成就，都是魏徵的功劳。”太宗又回头对魏徵说：“玉虽有美好的本质，但它如果藏在乱石堆里，没有技艺高超的工匠去雕琢研磨，那就和瓦块碎石没有什么区别。如果遇上好的工匠，就可以成为流传万代的无价之宝。我虽没有玉的良好本质供你雕琢研磨，但多亏你用仁义来约束我，用道德来光大我，使我能有今天这样的功业，你也确实是一个技艺高超的工匠啊。”

贞观九年，太宗谓侍臣曰：“往昔初平京师 ^① ，宫中美女珍玩无院不满。炀帝意犹不足，征求无已，兼东西征讨，穷兵黩武 ^② ，百姓不堪，遂致亡灭。此皆朕所目见，故夙夜孜孜 ^③ ，惟欲清净，使天下无事。遂得徭役不兴，年谷丰稔，百姓安乐。夫治国犹如栽树，本根不摇，则枝叶茂荣。君能清净，百姓何得不安乐乎？”

注释

①京师：周朝建都镐京，后世把天子建都之地叫作京师。这里指隋都长安。

②穷兵黩dú武：滥用武力，肆意发动战争。

③夙夜孜孜：时时刻刻不敢懈怠。夙夜，早晚、朝夕。孜孜，努力不怠。

译文

贞观九年，唐太宗对侍从的大臣们说：“当年刚刚平定长安之时，宫中的美女、奇珍异宝等玩物，没有一个宫院不是满满的。可隋炀帝还是不满足，他横征暴敛，贪得无厌，再加上东征西讨，肆意发动战争，弄得百姓苦不堪言，于是导致了隋朝的灭亡。这些都是我亲眼见到的。因此我每天从早到晚辛勤努力、毫无厌倦，只求清净无为，使天下平安无事，从而做到徭役停罢，年年五谷丰收，百姓安居乐业。治国好比种树，只有树根稳固不动摇，才能枝繁叶茂。君主能够实行清净无为，百姓怎会不能安居乐业呢？”

贞观十六年，太宗谓侍臣曰：“或君乱于上，臣理于下；或臣乱于下，君理于上。二者苟逢，何者为甚？”特进魏徵对曰：“君心理，则照见下非。诛一劝百，谁敢不畏威尽力？若昏暴于上，忠谏不从，虽百里奚 ^① 、伍子胥之在虞 ^② 、吴 ^③ ，不救其祸，败亡亦继。”太宗曰：“必如此，齐文宣昏暴 ^④ ，杨遵彦以正道扶之得治 ^⑤ ，何也？”徵曰：“遵彦弥缝暴主，救理苍生，才得免乱，亦甚危苦。与人主严明，臣下畏法，直言正谏，皆见信用，不可同年而语也。”

注释

①百里奚：春秋时秦国大夫，原为虞国的大夫。晋国要借道虞国去伐虢国，目的在于同时把虞国也灭掉，百里奚知道虞公不听臣下的谏奏，所以不敢直言。后来虞国果然为晋所灭。百里奚做了俘虏，被晋作为陪嫁之臣送入秦国。

②伍子胥：春秋时吴国大夫，名员，字子胥。楚大夫伍奢次子。楚平王七年（前522年）伍奢被杀。他经宋、郑等国入吴国。助阖闾夺取王位，使之国势日盛；吴王夫差时，他劝吴王拒绝越国求和的请求并停止伐齐，吴王不听，并逐渐疏远他。后来吴王赐剑命他自杀。虞：百里奚所在的虞国。

③吴：伍子胥所在的吴国。

④齐文宣（529—559年）：即北齐文宣帝高洋，高欢次子，高澄之弟。东魏时封齐王。550年废孝静帝自立，国号齐，史称北齐，年号天保，仍在邺建都。初即位颇留心治国，后以功业自矜，肆行暴虐，无故杀人。在位十年，谥号文宣。

⑤杨遵彦：即杨愔，北齐尚书令。曾为北齐文宣帝改定律令、总理朝政，国势渐强。当时的人们都说主昏于上，政清于下。

译文

贞观十六年，唐太宗对侍臣说：“有的是国君在上昏庸，不理政务，而臣子在下面兢兢业业地料理国事；有的是臣子犯上作乱，而君主清明。两者相较，哪一个的危害更大呢？”魏徵回答说：“君主用心治理国家，就能够明察秋毫，对臣子的是非曲直了如指掌，满朝百官谁敢不服，谁敢不尽心尽力为朝廷效力呢？倘若君主在上面昏庸残暴，忠臣的谏言不采纳，虽然有百里奚、伍子胥这样的忠臣在国家，依然无法避免祸患，所以国家败亡也就接踵而至了。”唐太宗说：“如果必定是这样，那么我看到北齐文宣帝昏庸残暴，大臣杨遵彦却能够用严明的政治匡扶朝纲，使北齐的统治得以维持，这又该作何解释呢？”魏徵说：“杨遵彦补救国君的过失，救治了百姓，才使国家幸免于难；但是他本人也是非常困苦的。这哪能与国君威严圣明，臣子敬畏守法，敢于进献忠言，君臣之间互相信任支持相提并论啊。”

太宗自即位之始，霜旱为灾，米谷踊贵 ^① ，突厥侵扰，州县骚然。帝志在忧人，锐精为政，崇尚节俭，大布恩德。是时，自京师及河东、河南、陇右，饥馑尤甚，一匹绢才得一斗米。百姓虽东西逐食，未尝嗟怨 ^② ，莫不自安。至贞观三年，关中丰熟 ^③ ，咸自归乡，竟无一人逃散。其得人心如此。加以从谏如流 ^④ ，雅好儒术，孜孜求士，务在择官，改革旧弊，兴复制度，每因一事，触类为善。初，息隐、海陵之党 ^⑤ ，同谋害太宗者数百千人，事宁，复引居左右近侍，心术豁然，不有疑阻。时论以为能断决大事，得帝王之体。深恶官吏贪浊 ^⑥ ，有枉法受财者，必无赦免。在京流外有犯赃者，皆遣执奏，随其所犯，置以重法。由是官吏多自清谨 ^⑦ 。制驭王公 ^⑧ 、妃主之家，大姓豪猾之伍 ^⑨ ，皆畏威屏迹，无敢侵欺细人。商旅野次，无复盗贼，囹圄常空 ^⑩ ，马牛布野，外户不闭。又频致丰稔，米斗三四钱，行旅自京师至于岭表 ，自山东至于沧海 ，皆不赍粮 ，取给于路。入山东村落，行客经过者，必厚加供待，或发时有赠遗。此皆古昔未有也。

注释

①踊yǒng贵：物价上涨。

②嗟怨：嗟叹怨恨。

③关中丰熟：指关中地区粮食丰收。关中，古地区名，其范围大小，各代不一，一般指陕西渭河流域一带。

④从谏如流：从谏如流意即君主乐于接受臣下的正确意见。如流，比喻迅速。

⑤息隐、海陵之党：建成、元吉的同党。息隐，即李建成，唐高祖的长子，曾被立为皇太子。海陵，即李元吉，高祖第四子，曾被封为齐王。唐朝建立，李世民功劳最大。李渊称帝后，李世民与太子建成发生尖锐冲突。玄武门之后，李世民继立为帝，追封建成为息王，谥号隐；元吉为海陵王，谥号剌。

⑥贪浊：贪酷，浑浊。

⑦清谨：廉洁谨慎。

⑧制驭：控制驾驭。

⑨豪猾：指强横狡猾而不守法纪的人。

⑩囹圄língyǔ：监狱。

岭表：古地区名。即岭南、岭外。

山东：古地区名。战国、秦汉时代，通称崤山或华山以东为山东，与所谓关东含义相同。或称太行山以东为山东。

赍jī：携带。

译文

唐太宗刚即位那几年，国家接连发生旱灾、霜灾等自然灾害，致使大米稻谷价格猛涨，再加上突厥的进犯骚扰，许多州县更加不得安宁。太宗一心为百姓担忧，精心治理国政，并提倡节俭，大力广布恩惠德政。当时，从京城到河东、河南、陇右一带地区，饥荒更为严重，甚至到了要一匹好丝才能够买上一斗米的境地。百姓虽然四处奔走寻找食物，但没有一个人嗟叹哀怨，无不安分守己。到了贞观三年，关中一带粮食丰收，百姓都回到了自己的家乡，竟然没有一个人逃散。太宗皇帝获得人心竟达到了这种程度。再加上太宗善于听从和采纳臣下的劝谏就像流水那样流畅，崇尚喜好儒家学术文化，孜孜不倦地寻求治国安邦之贤才，任用选拔贤能的官吏，废除旧制度的弊端，兴立和恢复了许多好的规章制度，遇到事情能够举一反三，触类旁通，使国家秩序井然。当初，建成、元吉的同党，一同参与谋害太宗的达到一千多人。祸乱被平息之后，太宗仍然任用这些人为他的左右近臣，心胸开阔地对待他们，没有怀疑和隔阂。当时大家对此议论纷纷，都认为太宗能正确处理重大的事情，有帝王的气度。太宗深恶痛绝贪官的贪污污秽行为，对于有徇私舞弊、接受贿赂行为的官吏，必定严惩不贷，决不饶恕。在京城以外贪赃枉法的官员，太宗都会派遣专人调查情况，根据其犯罪情节对他进行严厉惩处。因此，贞观年间的官员大多清正廉洁，谨慎行事。此外，唐太宗还注意控制驾驭王公、妃主之家，大姓豪族及奸狡之徒，他们都畏惧国法的威力而不敢作奸犯科，因此欺凌侵占百姓利益的事情销声匿迹。长途贩卖的商人在野外休息时，也不会碰上小偷强盗，国家的牢房常常是空的；野外放牧的牛马不用看管，夜晚家家户户的门也不用上锁。又加上粮食连年丰收，一斗米才卖三四文钱。外出无论是从京城到岭南岭西，还是从山东到沧海，都用不着携带干粮，在路途中就可以轻易获得。进入山东的乡村赶路，过往的行客都会受到热情的款待，出发时还有东西赠送。这些事情都是亘古未有的。 OHqnPB1y7M3MHPrqaBUcARCBxM4kjr/fDrOpIIWfZsGcndeWvicRvQUZq0x0sXp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