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Chapter 05

这从来都不是逃避,是我们自己也看不到自己

·01·

再次接到林尚妈妈的电话,我突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不知道是梦得太久所以醒来觉得不真实,还是以为自己醒了却仍旧留在梦中。

“乐遥。”林妈妈的声音一如从前的温柔,“我收拾东西的时候看到了小尚的日记,本来打算直接收到箱子里的,可想来想去觉得还是给你比较好。”

我答应下来的声音有些干涩。抬眼看向窗外,已经又是新的一天了。

每一天的太阳都是崭新的,无论经历过多少次的起伏和沉落,它永远都会以一种蓬勃的跃跃欲试的姿态重新浮出地平线。

当我坐在咖啡馆窗边的位子翻着林尚的日记时,脑子里就冒出了这样一句话。我还能记起林尚说这句话时的场景,他站在校园的顶楼上,晨风将他的衬衫吹出一种耳鬓厮磨般的温柔。然后他背对着我,缓缓地说出这番话,在我仍旧发愣的时候,他已经转过身盯住了我:“乐遥,所有的伤痛和不堪都被埋葬在昨天。而今天的你,是崭新的你,你伸手就可以画出一个新的未来。”

我一瞬间失神,视线里是一片白茫茫,然后林尚的轮廓慢慢浮现出来。他的脸几乎贴在我的鼻尖,一双眼眸深邃如海:“以后不要夜不归宿了,你妈妈不担心,可我会担心。”

我因为寒冷而冻得发僵的身体渐渐有了温度。

就像现在,我摸着那本曾经被林尚摩挲出痕迹的日记本,仿佛也能感觉到从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坚韧、美好以及相信。

时隔这么久,我才第一次看到他真正的内心,仿佛他正坐在对面,明明不好意思却非要故作镇定地告诉我,他是怎样大发善心收留了我,又是怎样一步一步地喜欢上我这个大麻烦,又是怎样抵制住那些流言蜚语,又如何鼓起勇气向我告白,还有在我说分手后又是怎样逼迫自己从心如死灰中慢慢活过来。

白纸黑字开始变得模糊,一滴眼泪砸落下来,留下一摊水迹,却放大出那三个字——我想你。

电话铃声不知道响了多久,我才回过神来,低头便看到了屏幕上显示着钟越的名字。

“喂?什么事?”我抹了抹眼泪,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你哭了?”他的音调突然降下来,随即又恢复了原状,“我爸去世了。”

我一愣,半天都没能消化掉这个消息,直到钟越又在电话那头咳了几嗓子,我才小心翼翼地问:“怎,怎么那么快?”

“不快啊。”他冷笑,“我还嫌他活得太长了。”

我捏着手机的手一紧,不知为何就想到了我和我妈,不久前她才说过我也盼着她死的话。

“下午会有媒体来,你打扮得好看一点。”

他三言两语通知完就要挂电话,我急忙喊住他,纳闷道:“我为什么要去?”

“我爸才过世,你就要向大家说我们分手,是不是不太适合?”他的音调微微上扬,我能想象到他此时同样上扬的嘴角。

正在我腹诽连连的时候,他接着说:“你昨天很乖,所以你妈妈的事情也迎刃而解了,会不会再出什么岔子……就看你今天的表现了。”

我在心里骂了一句,恼怒地挂了电话,捏着拳头想逮到人就捶上一拳。然而冷静下来,想着钟董事是不是被我气到了,还是有些心虚地决定走上这么一遭。

·02·

我直接打车到了金源大厦,钟越的车悠悠然地开到我面前。他打开车窗,支起胳膊眯起眼睛看着我:“亲爱的,你还真长了一张旺夫脸,现在钟氏集团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落到我手中了。”

我看着面前这个不可理喻的疯子,先是抬腿狠狠踹了一脚车门,然后勾起嘴角慢条斯理地坐了进去,再将车门狠狠地摔上。

他也不在意,瞥了我一眼便踩着油门冲了出去。

钟越家。

那个说我长得像招财猫的女人迎了上来,黑裙黑鞋衬得她肌肤雪白。若不是上了年纪,她一定也是个丰姿绰约的美人。

钟越低头叫了一声:“姑姑。”然后一把抓过我的手,暗地里使劲将我往前拖。

我也跟着叫了一声,钟越姑姑微微勾了下嘴角,眼神却没什么精神:“来了就好,来,进来吧。”

客厅里站着不少人,大概都是钟氏集团的老骨干。钟越也不向我一一介绍,反倒是拉着我坐到了一旁,然后吩咐人上茶。

此时,我感受到一道视线紧紧地黏在了我身上。我一抬眸,便看到了那天剜我一眼的男人。他眉毛浓黑,眼神里是一股子狠劲儿,仿佛一把利刃。我急忙移开视线躲闪开。

他却直接捧着茶朝我们走了过来,左手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有一点显眼的红。他也不看我,只是对着钟越说话:“阿越,带她去看过你爸了吗?”

“死人有什么好看的?”钟越略显烦躁地背过身去,想了一会儿又转了过来,“二叔,我爸的死因就这样确定了?”

“那不然呢?”他的眼睛顿时凛了起来,“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你在外头疯了这么多年,知道回来看看你爸吗?”

钟越站起身直直地盯着他半晌,就在气氛有些僵持的时候,钟越突然扭头冲我一笑:“乐遥,去不去看死人?”

我被他这一句话吓得心惊胆战,却不得不赶紧让气氛缓和,只得附和着站了起来。他又上前紧紧地拉住了我的手,然而掌心已经潮出了汗,指尖却仍旧冰凉。

我迈着小碎步跟了上去,思想挣扎了半天还是问了出来:“你没事吧?”

“你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待会儿有没有事吧,等你看到我老头儿那个样子,看你怕不怕。”

我一跨进灵堂,就看到了摆在遗像后面的那具穿戴整齐的遗体。

钟越仿佛明白我的想法,看着我解释道:“我不相信他真的是病死的。”说着,他又自嘲地笑了笑,“虽然我的确很盼着他死,但若是就这么糊弄过去了,钟氏集团就这么轻易地落到我手中,我觉得挺没意思的。”

“你是不是心理扭曲?”我瞪了他一眼,也没有仔细想他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外婆死的时候是我第一次见到尸体,她的脸是干瘪的,老年斑格外明显,浑身都是冰凉的,一点温度都没有。

所以此刻我并不觉得害怕,只觉得茫然,不知道生命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不知道他们躺在那里的时候,还能不能听到我们在说话,会不会觉得这么一直躺着会腰酸背痛,会不会觉得坐不起来很难受。

我突然想到了林尚,我很遗憾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看到,程程说他是笑着走的,一如既往的温暖。

“喂!”钟越的声音突然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我浑身一抖,回过头狠狠地瞪着他。

他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姑姑说今晚我俩守灵,怕不怕?”

“怕才有鬼!”话一说完,我便感觉到周身冷飕飕的。

·03·

下午记者采访的时候,程程打来了电话,仍旧是那个改不掉的大嗓门:“我的小祖宗啊,你在哪儿啊,你怎么还没到医院去啊?坤子跟我说他突然有事走了,我现在也去不了,咱不能留犀利哥一个人待着啊!”

“你怎么去不了?”我避开吵闹的采访现场,绕到清静的地方才问。

“你忘记啦?我要去给我的新店找人手呢!”

“你什么时候又开了个新店?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我以为我跟你说过呢!反正你赶紧去吧,我忙完再跟你解释。哎呀,你还别说,真有不少帅哥来应聘!”她笑着便挂了电话。

我却犯了愁,扭头看着那头蜂拥而上的记者,脑袋开始嗡嗡作响。要是这个时候我逃了,不知道钟越会不会对我进行打击报复。我翻了一遍通讯录,只得打电话给祁嘉。

“乐遥?”她的声音有些不寻常,却又听不出到底哪里不寻常。她笑着跟我唠嗑,“我妈昨晚回来还在念叨你,说看到你回国了,让你来我们家吃饭呢。”

我直接切入正题:“有空一定去。你呢?今天有空吗?学校没课吧,能帮我个忙吗?”

报出周律的病房号后,我才彻底松了一口气,挂断电话往钟越身边走去。屁股都还没挨着板凳,就有记者冲到了我面前,一脸兴奋地问我:“听说钟公子已经向你求婚了,那你觉得自己真的能嫁入钟家吗?”正在我纳闷他这话什么意思的时候,他又更加兴奋地问起,“听说你母亲的职业有些特殊,不知道会不会对你们的婚事产生影响呢?”

我只感觉到我整张脸都在发麻,脑子跟死机了一样,半天都缓不过来。钟越一把拉住我戴着戒指的那只手,十指交握,看着那个记者笑眯眯地说:“对于我未婚妻的事情,难道我不比你们清楚?”

现场哗然,镁光灯亮了不知道多少次,我渐渐觉得眼前什么都看不清了,只有嘈杂的人声。渐渐地,这些声音变成了蜜蜂嗡嗡一般的耳鸣。

我并不介意别人知道我妈从事什么行业、做什么工作,因为我从来不愿承认我和她的关系。可当这些将暴露在全世界的人的眼前时,我并不为自己感到可耻,而是不知道她会面对些什么,又能够承受些什么。

我突然反应过来我在担心什么,感到一阵恐慌,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不知不觉间发生变化,那种感觉就像冰面上突然出现了一道裂缝。

钟家很快结束了这次记者会,钟越几乎是拖着我回到了房间。门“嘭”一声被关上,我条件反射地从床上跳了起来,咬牙瞪着他:“是你对吧?你凭什么把我妈的事昭告天下?你有什么资格?钟越你就是个人渣!”

随着我的话音落下,我已经伸手抓住床边的台灯摔了过去。他一个跳脚躲开,低骂一声又重新走到我面前,不怒反笑道:“林乐遥,你也太小瞧我了,是我又怎么样?你能拿我怎么样?我只要动一动手指头,就能让你的世界翻天覆地。”

我几乎要把下嘴唇都咬烂了,想骂却不知道能骂什么才足以泄恨。半晌,我抬起头笑了一下,望着他一字一句地问道:“何必?”

“不知道。”他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大概你不听话吧,乖乖休息一会儿,晚上还要守灵。”

·04·

房间里很静,只能听见那座老旧的座钟发出沉重且遥远的声音。为了防止记者偷拍,房间窗帘也被拉得严严实实,光线几乎都被阻挡在外,只留下一片沉默的昏暗。

在钟越关上门的那一刻,我便颓然地瘫在床上,接二连三的事情像潮水一样排山倒海地向我压来。而我,为何会在这个地方做着这样莫名其妙的事情?这一切都那么不真实,好像是一出闹剧,别人看着笑话,自己也跟着笑,笑完了又觉得可悲。

下楼到大厅的时候,钟越正坐在沙发上和他姑姑说话。我也不再顾忌,直接走上前对他说:“我回家了,游戏就到此为止吧。”

姑姑正疑惑,钟越已经站了起来:“游戏什么时候结束,应该是由我决定的。”

“我是欠了你什么吗?”我仰面直直地望着他那双黑曜石般带着一股邪恶的眼睛,“我觉得耻辱。不是我可耻,是你可耻。”

说完我觉得浑身轻松,转身就走了,也不去理会他在我身后会有怎样的表情。才走到大门口,我便看到一个踩着高跟鞋从前花园冲进来的女人。我不由得感叹,她那双杏眼不仅能变成石榴,现在还变成了核桃。

我装作没有看到她,她却突然在我面前停住,接着一把拽过我,把我拖到大厅旁的灵位前,扯着我跪了下去。我拼命地甩开她,揉着被她掐得生疼的手腕,狠狠地瞪着她。

她却看着钟董事的遗像,哭哭啼啼道:“伯父,我是尤熙,我来看你了,你一定要一路走好啊!”

正在我纳闷她为何非要拖上我的时候,接下来她便以行动回答了我的问题。纪尤熙猛地一转身,伸手死死扣住了我的胳膊,愤懑道:“伯父,就是她毁了我和阿越的未来!是她不要脸,才会让伯父您气急攻心病情恶化!”

我被她扯得摇摇晃晃,挣扎了几下还没挣开,胸中一口闷气没憋住,张口就朝她骂了一句:“你脑子有病吧!”

话音刚落,纪尤熙便朝我扑了过来,伸出做了美甲的手往我脸上抓。我一个没来得及躲,脸颊上便是一阵火辣辣的疼。

那些莫名其妙的羞耻感终于爆发。我抹了一下脸颊上的血迹,站起身揪住她的头发,扯得她不由得大叫一声。

我很久没有跟人打过架了,还记得第一次打架是我四五岁的时候,邻居家的小孩笑我没爸没妈,我反驳说自己有妈妈,他们中年龄稍大的小孩便蹦跶着说,你那个妈妈不要脸!于是我难过地大叫了一声,攥着拳头冲进了他们之中。最后,却是他们以多欺少,把我狠狠地揍了一顿。我鼓着腮帮子回家,却又被外婆训得狗血淋头。我试图解释,刚说出他们骂我妈妈,外婆便摔了手里的盛饭勺,唾沫星子都喷到了我的脸上:“她骂你有个不要脸的妈这有什么好犟的?被他们打也是你活该!以后想不被打就乖乖在家待着,哪儿都别去!什么都别说!”

大概就是从那以后我便再也不和人争吵了,不管别人骂得多难听,我总是假装没听见。后来有一次,轮到我值日洒水的时候,不小心把水溅到了一个家庭背景稍微不错的女孩身上,她一怒之下冲到饮水机旁接了一大瓶水泼到了我的身上。那时已经入秋,我站在教室里瑟瑟发抖,却依然低垂着头,一动也不动。程程恰好过来找我,看到这一幕后便冲了进来,甩手给了那女孩一巴掌。我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便转身走出了教室。她不甘心地从后面追了上来,一边跑一边喊着我的名字。赶到我面前的时候又只是看着我不说话,半晌,她才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我的身上,然后看着我咧了一下嘴巴说:“对于欺负你的人,我绝不手软。”

我跟着她才慢慢开始有了打架的记录。曾经有喜欢林尚的女孩子来找我茬,程程挤着眼睛拼命向我示意,我便随了她的意,抓起身边的书朝那女孩砸了过去。事情的结果就是,她被砸破了额头,我站在医务室门口被她妈和老师联合骂了一顿。

小时候的噩梦就要慢慢地复苏了,直到林尚的出现救了我。

我没想到我还能记得这么清楚,钟家帮忙做事的叶嫂在帮我敷脸、贴创可贴的时候,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接着便感到嘴角上一阵撕裂的疼。钟越忍不住斜了我一眼,我急忙噤声,紧紧咬住了唇。

钟越的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他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走,不时扭头看我一眼,无奈地笑,最后冲我摇了摇头道:“没想到你还挺有本事啊,这猫挠的功夫跟谁学的?”

我懒得搭理他,但心情的确不错。毕竟和纪尤熙这一战,我是完胜的,她的头发被我揪下来不少,眼角也被我抓破了。

·05·

那晚的守灵我没有走,寂静的灵堂里只有我和钟越。我们坐在一起面面相觑,我小心翼翼地建议:“不如打扑克?”

“不如玩游戏棋。”他眉毛一挑,“就是大富翁那样的,买房子卖房子的。”

我的嘴角一阵抽搐,忍不住暗忖,果然是做生意的料。

他突然站起身,扭头看了我一眼:“那换个新的游戏玩?”说着,他就从身上取出一根针管,然后慢慢地走向钟董事。我惊得站了起来,急忙奔过去抓住他的手腕,不可思议地盯着他。

他轻轻拂开了我的手,将针头扎进了钟董事干瘪的手臂上,随后针筒里便慢慢吸进了越来越多的血。

“你到底在干什么?”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突然觉得眼下这个场景实在诡异,甚至可怕。他却收好针,重新坐回椅子上。

看我依然像木头一样怵在原地,他才懒懒地开口跟我解释:“我说过,我不相信他是这么病死的。”

“所以你……”虽然隐隐有些明白,但还是有些稀里糊涂,话问到一半,我还是把后面的问题吞回了肚子里。毕竟这是钟氏内部的事,我就不要掺和了。电视里都说,知道得越多,死得越早。

夜渐渐深了,我的困意来袭,靠在椅子上昏昏欲睡,却突然听到钟越的声音幽幽地传来,我半晌都没能分辨过来。他说:“林乐遥,你说他是不是真的是被气死的?”

这回我是彻底清醒了,睁大眼睛怯怯道:“真的是被我气死的吗?”

“不是被你,是被我气死的。”他低着头,额发垂下来遮住了他的眉眼,灯光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大片看不清的阴影。然后他轻笑了一声,声音里竟然有浓浓的忧伤,“不过死了也好,早点到上面给我妈一个交代。”

“你妈?”我没忍住,还是问了出来。

“我妈生我的时候就死了,这个浑蛋那个时候还在外面逍遥。”他终于转过头看向了我,灯光下,他的眼神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流动,我竟然直直地迎上了他的视线忘记了移开。他笑着叹了一口气,“你还有个妈,比我好多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落寞的样子,放下了嚣张,也放下了伪装,只有一颗最简单的赤子之心,向往着亲情和爱。

他究竟是怎样的人?我所见过的那几个钟越,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我已经无法分辨了,但此时此刻望着灯光下他的侧脸泛起的柔和光晕,我也暂时忘记了对他的怨恨和憎恶。

我仿佛在这一片昏黄的灯光里看到了我自己,孑然一身,踽踽独行,带着一点点自尊和一点点坚持,将真正的自己完全封闭。

这从来都不是逃避,而是我们自己也看不到自己。

听到手机铃声,我才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竟是钟越那张大煞风景的脸!我猛地抬起头,才发现自己是趴在灵堂里的桌子上睡过去的,而钟越正趴在我的对面,眉头皱得很紧,我有一点动静,他的眼皮就会微微跳一下,连在睡梦里都带着一份警惕和戒备。

我抹了抹嘴角的口水,低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手机那一头传来程程火急火燎的声音:“乐遥啊,你在哪儿啊?祁嘉家里出事了,你赶快来吧!”

听到祁嘉的名字,我一慌,问:“怎么了?”

“祁嘉她怀孕了!她妈在家里闹着呢!你快来吧!”

我来不及跟钟越告辞,直接理了理头发冲了出去。正在打扫房间的叶嫂在我后面叫了一声,我却没工夫回应,急忙推开大门。

祁嘉的事情我一直都瞒着大家,可怎么这么快就出事了?一路上我惶惶不安,不知道现在祁嘉家里究竟会是什么情况。而等我到达的时候,我却有些震惊。祁嘉的妈妈坐在床上不停地抹眼泪,一边哭一边冲着祁嘉骂:“我把你养这么大,你怎么做这种事情?你怎么对得起妈妈?你怀孕就算了,你还要生下来,还要退学,你下半辈子怎么办?你爸和我到底图什么!”

程程在一旁手足无措地安抚着她,而祁嘉坐在客厅的桌子旁,整个身子僵直着。我走过去叫了她一声,她也不动,神情坚定。

祁嘉从来都是循规蹈矩的小孩,听爸妈的话,体贴并且孝顺,什么出格的事情都没有做过,即便是跟我们玩到了一起,也只是静静地抿着嘴在一旁看着我们打打骂骂。把孩子生下来,大概是她这辈子做过最出格的决定了。

我不知道她的选择是对是错,可是看到她那张倔强的脸时,我只有动容。这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祁嘉。

·06·

在孩子这件事上,祁嘉坚决不肯妥协。她妈妈哭闹了好一阵子最后也没了法子,只能以沉默来表示自己的不满。

祁嘉现在还在学校念书,怀胎前三个月又那么重要,我便想尽量能让自己守在她身边。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了钟越的好处,我一个电话打过去,三言两语便把事情交代完毕,几乎是威胁般地问他:“你看这事能办吗?我都帮了你那么多忙!你帮我一次也是应该的!”

他在那头笑笑,不答反问:“那,你假装嫁给我?”

“我呸!”我皱起了眉头,骂道,“你怎么狗改不了吃屎呢?我堂堂黄花大闺女,嫁给你以后还怎么改嫁?谁敢要我?”

“我是狗的话你就是那坨屎。”他慢条斯理地在电话里回应我,然后在我的气急败坏中恢复了正经,“下周一你就去A大报到吧,依然是你在澳洲学的专业。其实你学不学都无所谓,反正你是为了照顾你朋友,我也是为了让我的未婚妻能有个大学毕业证。”

我不屑地努了努嘴,很满意地挂了电话。

我心满意足地拉着祁嘉去医院看周律,他的伤口差不多痊愈了,大概再过两三天就可以出院了。

看到我们,周律撑起上半身坐了起来,远远地靠在枕头上冲着我们笑。他很少笑得这么开心,嘴角上扬四十五度,一口大白牙都露了出来。

护士早就把他那一圈胡子给刮干净了,现在看上去也是个眉清目秀的帅小伙。

我走了过去,学着程程的语气问起来:“妹妹一直都没来看你,想妹妹我不?”

他的眼神满是笑意,视线在祁嘉身上转了一圈,扬了扬下巴道:“妹妹太多,想不起来。再说,有祁嘉陪着,没工夫想。”

嘿!这个没良心的!

我以为他不过是嘴贫,只顾着在旁边跟他聊他程程姐的事情,压根儿没注意到他这样的表现,大概是对祁嘉一见钟情了。

程程新开了一家酒吧,虽然钱是找她爸拿的,但用她的话说——“好歹还是打了欠条的”。我们都笑她,要是她爸知道她开的是酒吧,一定会把她当场掐死。

周律的表情一直淡淡的,可我还是注意到中途他有片刻的黯然。

果然,我听到他用一副极其自嘲的口气对我说:“我要是也有这么多朋友,那就不怕寂寞了。”

一听到这语气,我就知道他肯定有故事,那副不羁的外表下其实也有一颗脆弱的心。于是我知心姐姐的派头便上来了,拉近凳子好奇地问他:“你也有啊,你有我们这些朋友啊。”

他又苦笑了一下,眼睛慢慢地低垂下去。我只看到他那长长的眼睫毛在不经意地颤抖着,跟昆虫的小翅膀似的。

然而就是因为这只昆虫的一次振翅,便引发了很久以后的一场风暴。

这个世界不快乐的人太多了,无论贫富与否,无论高低贵贱,甚至无论大人小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快乐,我们没必要把自己的不快乐扒开给别人看,因为别人也未必有那个心情来照顾你的不开心。

世界这么大,难过给谁看。

祁嘉一个人默默地坐在一旁,本来还在看我们说话,后来便魂不守舍起来,仿佛失了主心骨。

我跟周律对视一眼,然后周律轻轻地开了口:“祁嘉,我有点口渴,能不能帮我倒杯水?”

“啊?哦,好。”祁嘉惶惶然地抬起头,然后起身朝一旁的水瓶走去。因为走神,她不小心撞到了凳子,整个人差点就扑到一旁的桌子上。

我吓出一身冷汗,奔过去扶住了她,忍不住斥责道:“你小心一点啊!碰到了宝宝怎么办!”

祁嘉也后怕地点了点头,整理了下情绪,又转身要去倒水。

然后我听到身后的周律干涩得几乎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声音:“你说祁嘉……她有宝宝了?”

糟糕!一个不留神竟然说出来了。

我回头看了下祁嘉,意会到她眼神里的意思,便直接说开了:“嗯,祁嘉怀孕一个月了,宝宝很健康。”

“宝宝长大以后一定很可爱。”周律的嘴唇抿在一起,明明是想要努力让嘴角上扬的,可最终还是没有笑出来。

直到很久之后我才后知后觉,当时周律提到祁嘉的口气,还有望着她的眼神,让这一切早就有迹可循。

喜欢上一个人到底需要多长时间?一眼?还是万年?

·07·

再接到钟越打来的电话时,我已经没有以前的反感和抵触了,甚至还有一份和他打趣的心情。

“我的未婚夫啊,这个时候怎么惦记起我来了?”

他却不接我的话茬,冷冰冰地丢下一句:“来我办公室。”

到达地点之后,我看到的人不仅有钟越,还有坤子。

坤子吊儿郎当地坐在沙发上,歪着脑袋看着钟越,而钟越依然是双手环胸,稳稳当当地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

“什么状况?”我一屁股坐到坤子旁边,一眼就看到他被撕裂的衬衫,“发生什么事了?”

坤子吸了吸鼻子,无所谓地说:“打了一架。”

我才刚打完一架,他又跟着打了一架?果然是我的兄弟啊,如此心有灵犀。可这不是感慨的时候,我的脑子转了一个弯之后,不由得惊呼:“难道是你们俩打架了?”

“怎么可能。”钟越嗤之以鼻地扫了我一眼,“我不会动手,那是莽夫才会干的事情。”

这话说得道貌岸然,并且明显是指桑骂槐。

坤子当即踹了下桌子:“那也只有莽夫上司才会有莽夫下属!请你以后好好管理你们商场的保安,不要动不动就血口喷人!”

在他们一来一往的对话中,我算是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下午施维来逛百货商场的时候,不知为什么,被保安请了出来,保安怀疑她偷东西,非要全身搜查。小姑娘没经历过这种事情,当场被吓哭了,委屈地打电话喊了坤子过来。坤子这人说话又不经过大脑,别人的语气稍微重了一点,他就直接卷起袖子用拳头说话,于是把事情闹大了。

钟越用手指关节敲了敲桌子问我:“我的未婚妻啊,这是你的朋友,你说怎么办?”

我狗腿地一笑:“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嘛!再说了,不是没从人家姑娘身上搜到东西吗?是你们自己的保安失误在先,不能怪坤子动手啊。”

钟越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看了我半晌,才皱起眉头一副疑惑的样子开口:“看你这样护着别的男人,我很不开心。”

“别!千万别不开心!就别逗我了,赶紧让他回去吧,这点小事还要麻烦您,这是何必呢?”

“凭什么?就凭你一句话?我放了他,你请我吃饭?”他闲闲地跷起腿,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我一握拳,说道:“行!两百块以下随便你挑!”

钟越开着车载我去找饭店,他伸手抚了抚额,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即将嫁入豪门,你怎么也不修炼下自己?跟我吃个饭,还要两百块以下?还让我挑?我能挑什么?”

“喂!我们吃个肯德基也只要一百块好吧!”我这个人没有仇富心理,但对于这种不了解平民老百姓还大言不惭的人,我便要表示一下谴责了。

他斜了我一眼:“在国外吃汉堡没吃够吗?还吃这种垃圾食品!”

最后,车子停在一家金碧辉煌的西餐厅外,看着这家店的装潢,我真想扎根在门外长成一棵树。

钟越伸手把我拖了进去,我痛心疾首地跟着他走,还没吃就想把东西全吐出来了。

他迅速点完餐,服务员迅速上了菜,我的心仿佛在滴血。

那么一丁点的菜,还不知道能不能饱腹,可怎么动辄千儿八百的啊。我一只手拿刀另一只手拿叉,看着主盘里的菜,实在不敢下口。这一口,该多少钱啊!

就在我痛苦地嚼着鹅肝的时候,钟越突然开口了:“乐遥?”

“啊?”我下意识抬起头来,却看到烛光中,他的眼睛里那点点的光芒。然后我整个人在这红酒的芳香中微微地醉了,脑袋有些迷糊。

我听到钟越晃着酒杯幽幽地对我说:“要是我真能喜欢上你就好了,你还挺有趣的。”

我大概是真醉了,都没力气把自己杯子里的红酒泼到他身上了。 NSxy9Ebk/G35IMDAxcRRnvdo3c0mupkycVBZmIFEcVNmO61BmQ/62wDZQpZGDMSN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