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廷酝酿铁路收归国有,终于激起四川民变,四川成立了一个政治团体“保路同志会”。1911年6月17日,四川保路同志会成立之后,现场推选出了一位85岁的翰林院编修伍肇林,前往四川总督府提出请愿要求。其实不同意铁路国有的岂止是一个老翰林,就连接见这位民意代表的四川总督也很有意见。这位总督王人文也是进士出身,他接见了老翰林之后,当即表态,“诸君不畏死,吾又何惜一官,愿与川人同进退”。这位总督说到做到,立即上书朝廷弹劾提出铁路国有的邮传部尚书盛宣怀,理由是“愚笨的施政造成民怨沸腾”。
当时四川保路同志会最主要的几类人群,第一类是知识分子,称为清流,一听说要向外国人借钱,马上想起了鸦片战争、八国联军和甲午海战,国恨家仇油然而生。第二类是商绅,在川汉铁路里有大量的资金投入,国家不赔不退,当然不乐意了。第三类是百姓,地方的乡绅巨股投资铁路,老百姓也凑了小钱,跟着投资,铁路国有等于没收了他们的投资,他们只能拿着扁担锄头上街跟政府玩命了。还有第四类人被政府视为“乱党”,这里面包含了革命党和愤青,希望趁乱弄出反清共和的大业来,当然也有一些是街头混混,想借机打砸抢。后三类里面都有不少会党分子。
中国的事情就是这样,每逢动荡,无非都是理想和利益交织,思考与盲从并存,而且这四个因素缺一不可,否则就难以成事。
1911年8月,川汉铁路一个路段的修建工作被强行接收了,保路同志会一发动,成都就开始了罢课罢市,百业停闭,交易全无。为了保证斗争的合法性,成都街头出现了一道奇景,市民、商人和绅士们顶着光绪皇帝的牌位,旁边则用大字写着,光绪皇帝曾经颁布的上谕“川路仍需商办”。成都的罢课罢市之后,很快发展到了全省规模的抗粮抗捐,局势失控。清廷于是将四川总督王人文罢免,调了素有“屠夫”之称的赵尔丰入川。面对“严重弹压,毋任嚣张”的朝旨和街头民众头顶的先帝牌位,赵尔丰左右为难,进退失据。朝廷也失去了耐心,督办川汉铁路大臣端方被任命带兵前往四川,一场屠杀已经是箭在弦上。
清政府的铁路国有政策注定失败,表面上看这是保路运动所致,其深层次原因乃是经济排外主义思潮、地方主义势力与谘议局的抗争。保路运动是这三个因素的产物。
首先,保路运动的思想基础是经济排外主义。经济排外主义已经认识到工业文明的强大力量,所采取的是文明排外。它想当然地认为,只要激发中国人的民族危机感与爱国良知,中国实业发展所需要的全部资金、技术与管理问题就能迎刃而解。这种思维方法与价值观,源于中国传统的“人心正,则天下无不正”的思维价值模式。他们幼稚地认为,把铁路问题“道德化”,就会把“商办”等同于“爱国”,把“借款国有”和“卖国”挂钩,从而占领道德的高度,对其进行指责和抨击。
其次,经济排外主义被商办公司的地方主义与保守势力所利用,也为保路运动提供了动力和支持。这些地方势力以“爱国主义”的口号,来抵制清朝政府要求铁路建设中央集权化的努力,以“反对外国资本侵夺中国主权”为理由,来抵制铁路国有,维护地方集团的利益。他们利用民众中的朴素爱国主义情绪,形成一股声势浩大的保路运动。
这些地方势力与经济民族主义者,成功地利用了地方谘议局的力量。谘议局成为他们发起保路运动的大本营。
更为重要的是,各省报刊均掌握在立宪派手中。他们深受经济排外主义与地方主义思潮的影响,与谘议局互通声息。清朝政府的任何中央集权的政策行为,都会引发地方谘议局与报刊的猛烈抨击与一致抵制。
在这种形势下,大众受到报纸杂志和社会舆论煽情性的“话语轰炸”,一点也不想站在政府一方来考虑铁路国有的动机和诉求目的。在政治分歧日益扩大的危急时期,保路运动引发了反对派与政府更为激烈的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