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鲁湘 :慈禧通过辛酉政变掌握了国家最高权力,此后是不是朝政基本上都掌握在她手里了?
王道成 :对。尽管两宫太后同时垂帘听政,但慈安不识字,又不愿动脑筋,也不擅长言辞,权力自然落到慈禧手中。
王鲁湘 :清朝从康熙帝开始就习惯于乾纲独断,希望决策权在一人之手,不希望也不习惯分权。一旦朝廷缺少一个乾纲独断的人物,大家反而不适应。没有一个男的,就推出一个女的,让她乾纲独断。
王道成 :咸丰帝临终前没给奕什么名分,奕在政府里没地位。
王鲁湘 :当时清皇室男性成员都推不出来,也就没办法在亲兄弟当中设摄政王。
王道成 :是,只能由太后出来摄政。所以说,慈禧出来掌权是时势造成的。
王鲁湘 :如果没有这种形势,她怎么精心设计也不成。
王道成 :对。
王鲁湘 :后来慈禧和慈安一直相处得还可以吧?
王道成 :还可以。
王鲁湘 :慈安是寿终正寝吧?
王道成 :是,她对慈禧没太大威胁。
慈安太后吉服像
光绪七年三月初十日(1881年4月8日)夜里,慈安在钟粹宫遽然离世,终年四十五岁。关于慈安之死,最常见的是“病死说”和“被害说”。据清廷发布的讣告,慈安死于突发性疾病:“初九日,慈躬偶尔违和,当进汤药调治,以为即可就安。不意初十日病势陡重,痰涌气塞,遂至大渐,遽于戌时仙驭升遐。” 因慈安从“偶尔违和”陡然病重身亡,难怪世人认定其中必有隐情,而幕后黑手自然就是“阴狠毒辣”的慈禧。
有一则清人笔记流传甚广:“相传两太后一日听政之暇,偶话咸丰末旧事,慈安忽语慈禧曰:‘我有一事,久思为妹言之。今请妹观一物。’在箧中取卷纸出,乃显庙手敕也。略谓:叶赫氏祖制不得备椒房,今既生皇子,异日母以子贵,自不能不尊为太后,惟朕实不能深信其人,此后如能安分守法则已,否则汝可出朕此诏,命廷臣传遗命除之。慈安持示慈禧,且笑曰:‘吾姊妹相处久,无间言,何必留此诏乎。’立取火焚之。慈禧面发赤,虽申谢,意怏怏不自得,旋辞去。十一日 ,慈安闲立庭中,倚缸玩金鱼。西宫太监捧盒至,跪陈曰,外舍顷进克食(满洲语,牛奶饼之类),西佛爷食之甚美,不肯独用,特分呈东佛爷。慈安甚喜,启盒拈一饼,对使者尝之,以示感意。旋即传太医,谓东圣骤痰厥。医未入宫,而凤驭上升矣。” 这则笔记认为慈安曾经握有咸丰帝的“尚方宝剑”,结果慈禧知道后恼羞成怒,一为保全颜面而杀人灭口,二为保护自己而先下手为强,三为大权独揽而铲除合作伙伴。此说的立论依据是“叶赫氏祖制不得备椒房”,故咸丰帝留遗诏以防慈禧图谋不轨。因这种说法与事实不符,由此衍生的一切推论均站不住脚。况且所谓遗诏已被慈安焚毁,如此机密的内容岂容外人得知?即使当时身边有宫女伺候,慈禧岂容宫女探头窥视遗诏内容?她自己岂会将如此有失颜面的遗诏念出来?即使两宫太后谈话时语涉机密,但因为慈禧已阅过“手敕”,交谈时没必要把全部内容抖露一遍,只会蜻蜓点水地交换意见,那些宫女只会听得云里雾里,怎么可能知道得如此清楚?
关于慈安之死,光绪帝师傅翁同龢 在日记中记载道:三月初十日早晨,“慈安太后感寒停饮,偶尔违和,未见军机”。夜里十一时许,忽然有宫中太监来家中报丧。他赶到宫中时已是次日凌晨,看了看御医开的脉案和处方,只见上面写着“类风痫甚重”,午刻慈安“神识不清、牙紧”,未刻“已有遗尿情形,痰壅气闭如旧”,酉刻“六脉将脱,药不能下”,“戌刻仙逝”。他和王公大臣们前往钟粹宫哭临,慈禧命“内臣去面幂令瞻仰”。 如果慈安身中剧毒而亡,“杀人凶手”慈禧允许王公大臣瞻仰遗容,难道不怕露出马脚吗?由于慈安死得太突兀,身为政治家的慈禧料想得到天下人会如何猜测,此举正是为了洗刷自身嫌疑。
慈安身体一向不太好,咸丰初年“京中市井语有‘跛龙病凤掌朝堂’之谣,谓慈安善病也” 。慈安患有所谓厥症,患者“口不能言,眼闭手撒,喉中作酣声,痰气甚盛,有一日即死者,有二三日而死者” 。翁同龢日记中有过慈安两次厥症发作的记载,一次是1863年,一次是1870年。慈安临终前的脉案写着“类风痫甚重”,所谓风痫是癫痫病的一种,与厥症一样会突然不省人事,伴有脸色发青发紫、肢体僵直、抽搐吐沫等症状。现代医学专家推断,慈安患的是脑血管疾病,可能死于脑中风或脑出血。
慈安病逝前一段时间,慈禧病倒了。慈安以前喜欢躲在幕后,现在硬着头皮出来处理国家大政,除了身体过度劳累,精神可能也很紧张,更容易诱发脑血管疾病。以光绪帝名义发布的讣告提到“常见动履康强,昕宵勤政”,虽有溢美之嫌,但不可能毫无事实根据,说明慈安病逝前确实在为国操劳。当时光绪帝年仅十一岁,这道“上谕”其实出自慈禧之意。“常见动履康强”是说慈安向来身体健康,遽然病逝出人意料。这句话恰好反映出慈禧心中无鬼:如果慈安真是死于非命,这样写岂不是自惹嫌疑?如果讣告说慈安一向体弱多病,遽然病逝岂不变得更合理?
据乾清门侍卫回忆,当年大内侍卫经常看见慈安一名娘家子侄往东宫跑,这个人曾在咸丰年间因倒腾鸦片被抄家。有位跟慈安同姓的侍卫说,慈安是位“食鸦片的娘娘”,中年早逝与此有关。他说慈禧当时也吸鸦片,自从慈安病逝后,便不再往烟袋里放这种毒品,代价是溏泄多时。这位钮钴禄氏侍卫自己也吸鸦片,分析说:“这叫鸦片痢疾,要靠天命撑着。” 毒品对心脑血管的危害很大,如果慈安真有吸食鸦片的习惯,这恐怕也是她猝死的诱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