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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网上查资料，无意间看到一段视频，饶平如老先生的一场演讲。几年前，蒙朋友相赠，看过他的书《平如美棠》，文字娓娓道来，饱含情感，质朴无矫饰，而且图文相宜，带给我愉悦的阅读体验。
视频中，92岁的老人，看上去很精神也很健康，他甚至还唱了当年他向美棠表白爱意时唱过的一首英文歌，吹了一段口琴。
老先生讲得非常动情，而我印象最深的一段是，他当年被下放到安徽劳动改造，美棠一个人带着五个孩子留在上海，为了撑起这个家，她去做杂工，包括搬运货物、做清洁等各种重活脏活。有一次，她被安排给上海美术馆扛水泥，因为那里正在砌台阶，需要大量的水泥。15公斤一袋的水泥，她扛了一趟又一趟。
老先生说，现在，我有时路过那里，会停下来，坐在某一级台阶上，想一想美棠。他说，我虽然不知道哪一块台阶是她亲手砌的，但我知道，这里的水泥是她出力扛来的，这里的台阶中有她的劳动。我坐在这里想一想她。
老人说到这里，声音都哽咽了。
我的眼泪也禁不住要流出来，身边是如此坚硬的水泥，心中却怀着如此柔软的深情，现实与记忆穿越数十年，斯人不在，但是这里有她用柔弱的肩头扛过来的水泥啊。
古诗云：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怀念一个人时的心情便是这样的吧，看到能勾起她回忆的一事一物，便驻足停留，不想离去，那些事物之上，伊人犹在。
所以，如果有一天，你看到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水泥台阶上，眼睛望向虚无，也许有泪，请千万不要打扰他。
睹物思人是一种最本能也最深刻的情感，不会刻意去记取却从来不曾忘记，在某个时刻，自然而然地浮于脑际。
女儿有一帮从幼儿园起就在一起长大的小伙伴，其中有一个大眼睛的男孩。某天，我和好友杨老师在校园里散步，遇到男孩和他的妈妈，他们两家在男孩很小的时候是邻居，可说是看着他长大的。几年不见，当年的小男孩已经长到一米八的小伙子，杨老师在惊叹之余忍不住抖落一点他小时候的趣事，她笑着说，呵呵，想起你小的时候，你妈妈要出门把你放在我们家，你一定要抱着你妈妈的一件红毛衣过来，玩累了，也只有用那件毛衣搭在你身上你才睡得着。
小伙子的脸刷地红了。
我笑了。
虽然在那个妈妈的眼里看来，这小孩子有些固执有些不可理喻，但我知道，妈妈的毛衣上有他熟悉最亲切的味道，而且毛衣是柔软而温暖的，这跟妈妈的抚摸一样。有它相伴，他才能在别人家里安心入睡。
不知道已经长大了的他，是否还会怀念妈妈的那件旧毛衣，抑或有了新的替代品，比如女朋友的一头秀发。
写到这里，突然想起了电影《断背山》片尾的那一幕，人到中年的男主角目送女儿离开，回到他一个人居住的屋子里，打开衣橱，他和好友的牛仔衬衣叠套着挂在同一个衣架上，他摩挲着两件融成一体的旧衬衣，沉默，但那目光里有千言万语。
他的深情，和饶平如老人的深情，有相同的质地。
如果你无意间碰到这样的一幕，也请不要打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