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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禄大军为何攻不下使馆区

6月21日,慈禧发布战争总动员令的同时,命令武卫军中军进攻使馆区,并由荣禄亲自指挥。面对使馆区这个烫手的山芋,慈禧是绝对不能让荣禄再请“病假”了,慈禧无人可用,只好将荣禄大人推到一线。

而荣禄大人就面临真正的难题了:荣禄一直都是私下里的“反战派”,他是不愿意与洋人开战的。更加严重的是,此时如果真正放手让中军进攻,一旦结果掉使馆区里那些公使的性命,将来洋人清算,他荣禄岂不是在劫难逃?

但问题是如果他不放手让中军进攻,暗中监视的端王集团肯定不会放过他,慈禧一开战,端王集团的权势和声势就已经达到了顶峰。6月25日,他们连带领团民闯入皇宫企图谋杀光绪的事情都做出来了,还怕拿不下一个要跟他们作对的荣禄?更何况,即使荣禄自己不下令让中军放手去攻,端王等人肯定也是要插手的,毕竟进攻使馆是太后亲自下的令嘛,王爷插插手也天经地义。

果然不出所料,端王以“太后上谕”的名义调天津总兵张怀芝率开花炮队进京,炮轰使馆区。张怀芝自然觉得这是一个“立功”的大好时机,于是他也没多想就在使馆区外布炮。这时候荣禄大人也来到现场了,他亲自巡视、亲自视察,并且还告诉张怀芝,城墙上居高临下,最便俯攻,如果要炮轰使馆,将军你是可以将大炮布置在那里的。

视察完毕,荣禄离开了。张怀芝便带领大家把开花炮抬上城墙,将炮口对准使馆区,想到就要炸平所有的使馆,一举歼灭使馆区里所有的洋人,士兵们都很兴奋,跃跃欲试,大家就等着张怀芝一声令下,就要万炮齐发了。

“等一等!”张怀芝突然感觉哪里不对劲,然后他才突然发现:奉太后之命进攻使馆区的是荣禄,而荣禄虽然来“视察”了前线,却自始至终没有对他下达过炮轰使馆的命令。如果自己一声令下,炮兵开炮,使馆区被夷为平地,不说将来遭到洋人清算的就是自己,即使是在朝廷这边,自己也可能是替罪羊——谁叫你当初擅自开炮的啊?

张怀芝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于是他赶紧命令炮兵暂停发炮,自己一路小跑,跑到荣禄府上请示,到底要不要发炮,请荣禄给他一道手谕。

荣禄很客气地接待了张怀芝:“张将军,来来来,看座,看茶。”

做完这些,荣禄就微闭双目,无论张怀芝如何请示、如何请求,荣禄就是不开口,就像是入定的高僧。

不过张怀芝也不傻,他一边喝茶一边说:“大人您今天要不给我一明确指示,我就睡您这儿了。”(“中堂今日不发令,怀芝终不肯退。”)

荣禄怕的就是这种人啊,看来是一物降一物,高深莫测的碰上了泼皮无赖。见装睡对付不了张怀芝,此时的荣禄睁开双眼,徐徐说道:

“横竖炮声一出,里边总是听得见的。”

张怀芝明白了,荣禄大人要的只是“炮声一出”,只是皇城“里边”能够听见炮声。于是,神奇的一幕出现了:使馆区外百炮齐发,炮声隆隆,但使馆区内基本无恙,因为那些炮都是朝天炮,相当于放礼花——“很奇怪,清军总是很喜欢在晚上发动进攻,而那些炮弹基本都打向了月亮。”(美国公使夫人萨拉·康戈尔:《北京信札》)

如此一来,除了不能出去遛弯,公使们的生活还是蛮滋润的,其实和以往也并没有多少区别。月光之下,法国公使一边享受着牛排,一边咕咕哝哝:“Nous sommes perdus!”(“我们完了!”)公使们喝着事先储存的香槟,吃着牛排和鱼子酱,晴天打打板球,雨天去划划船,而夫人们以弹钢琴、唱歌剧、在遮阳伞下野餐来打发时光,在使馆区中央的钟楼底座,成了一面诗墙,各种格言、打油诗贴在上面。

只有跟洋人真的有仇的董福祥是真心进攻的,不过,正是因为他真的要攻,荣禄给董军的枪炮是有限的,董福祥向荣禄申请给董军开花炮,荣禄说没有,以土炮对付之。

也就是说,荣禄已经成功地将“进攻使馆”转换为“隔离使馆”,这叫围而佯攻,或者叫实围虚打。但“围攻使馆”毕竟是慈禧亲自下达的命令,荣禄大人难道就不怕慈禧追究吗?

对于这一点,荣禄也是很有自信的。

之所以能够成为慈禧最信任的心腹,荣禄靠的就是“善于揣摩上意”——请注意“善于揣摩上意”和“揣摩上意”是有很大区别的,最大的区别就是前者能够不留痕迹,一切自然而然,不仅能让领导放心,还能让领导舒心,而后者会死得很惨,比如著名的杨修先生。

经过多年的历练,荣禄已经不仅对慈禧的思想意识把握准确,对慈禧的潜意识都把握很准确!别的大臣在“紧跟慈禧”,对慈禧的上谕不折不扣地执行,而荣禄大人还要思考的问题是:慈禧为什么发这样的上谕?在上谕背后的真实目的是什么?这就需要对慈禧的真实想法和下一步行动做出正确的预判!总之,对于慈禧想做而一时不能做的,荣禄可以先替她做了再说;而慈禧不想做而又一时不得不做的,荣禄有限度地去做,以便不将慈禧推向火坑,给领导留个转圜的余地。

“围攻使馆”,就是慈禧不想做而又一时不得不做的事情。

虽说她的战争动员令慷慨激昂,誓死抵抗到底,但荣禄同志很清楚,那是慈禧拿给别人看的,去鼓动“天下军民”的,在她老人家的骨子里,真正要与洋人拼个鱼死网破,她可从来没有那样的想法。不管通过什么样的方式,比如和谈,比如签条约,比如其他什么办法,只要能保证洋人不再对她的权力安全构成威胁,与洋人的战争就会结束。慈禧也并不是想要几炮轰掉那些公使,“进攻使馆”也只是在已经开战的大背景下不得不做出的决定,慈禧对公使们还是那个老想法——做人质。

根据萨拉·康戈尔等人的记录,我们来看“围攻”使馆区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6月21至25日:使馆区遭到猛烈的炮击,巨大的炮响整日整夜在持续。“但奇怪的是,那些炮都打得很高,炮声隆隆,但没什么威力,只能打落使馆里的旗杆,他们也没有连续开炮,一旦炮打中建筑物,就停止炮击。”

这个就不需要解释了。慈禧的命令刚刚下达,端王集团也都在盯着荣禄,荣禄大人只好先响两炮。

6月25日至7月13日:只有漫无目标地零星开火。但是7月13日,清军对使馆防区发动空前猛烈的全线进攻,攻破了使馆前沿总共九道防线里的七道防线,几乎将法、德使馆全部占领。但“奇怪的是第二天,攻势明显减弱,真令人费解”。

7月13日正是八国联军总攻天津城的日子,荣禄第一次真正猛攻使馆,这不是对八国联军进攻天津城的报复,而是仍然执行慈禧“人质牌”的计划,企图将使馆里的公使和其他洋人挟持去救天津。因而,等到第二天天津城已经被占领,荣禄大军的行动反而停止了,并没有更加猛烈的“报复”。

而在7月14日,总理衙门给使馆区送去了荣禄大军“围攻”以来的第一封信,说的是现在使馆被围攻,外面也到处是义和团民,使馆区“很不安全”,请公使们离开使馆区这个危险地带,暂时去总理衙门“避祸”,朝廷将派大军严格保护他们的安全。

这一招我们很熟悉,慈禧老人家之前也用过——哼哼,只要先把你们骗出使馆区,那还不是“人质”?

自然,公使们也并没有上当。

禄的安排下,一批新鲜的蔬菜、西瓜和其他水果,还有十几大车的面粉和冰冻着的食品送进了使馆区。公使们简直受宠若惊,还以为这又是慈禧和荣禄搞什么花招,一开始还以为有毒而不敢食之。

此时天津已经沦陷,慈禧当然希望向洋人“示好”,目的只有一个:希望八国联军见好就收,留在天津算了,不要进攻北京,于是趁着武卫军中军的围困和警戒有所放松之际,使馆区派出密使将信送到了天津,告知使馆区里的一切,八国联军才放心大胆地在天津停留了20天——而在这20天里他们做了什么,我们接下来就知道。

其实按照荣禄的计划,送点西瓜青菜什么的还是小儿科,他原本是打算在使馆区围墙周边建一个菜市场的,派一批小贩进去,卖点鸡蛋、牛肉、黄瓜什么的。只不过后来考虑到这个行动对端王集团刺激太大,不得不放弃。此时的荣禄也不像刚开战时那样顾忌端王集团了,因为随着战争形势的变坏,端王集团的权势也大大受影响了,朝廷的政治环境已经不再有利于他们,王公大臣们只有这样的想法——谁叫你们惹来与洋人的“战祸”,让我们在京城的安宁生活也受影响啊。

“菜市场”虽然最终没有建起来,但“黑市”却是形成了,成天包围着使馆区但又不真正进攻的武卫军中军士兵百无聊赖,他们和“使馆卫队”的洋兵搭讪——准确地来说是做点小生意。有的把鸡蛋藏在袖子里带过来卖给他们,有的是想办法给他们去弄洋烟,后来干脆是“卫队”的士兵先出钱,想要什么请中军的士兵“代购”,生意很火。

荣禄对这一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除了慈禧希望向洋人“示好”,他个人更加希望中军士兵和使馆区搞好关系。因为和慈禧一样,荣禄从来不会相信这场战争朝廷会取得胜利,一旦将来战败,肯定是议和,一旦议和,洋人肯定要追究“开战元凶”,而他不仅亲自率领过中军“围攻使馆”,还是八国联军主要战斗对象武卫军的统帅,这是绝对会上洋人“黑名单”的,必须先给自己留条后路啊。

8月10日,武卫军发动了最后一次猛烈攻击,而这一天也是八国联军攻进通州之前,为了“保”北京,荣禄做了最后一次挟持“人质”努力,仍然失败。

在这近两个月的围攻时间里,使馆区共有66名洋人死亡,看上去伤亡也不小了,而了解一下清军发射的弹药就能说明问题了——清军总共发射了4000枚以上的炮弹,以及100万发以上的子弹!也就是说,在使馆四面被围、清军可以居高临下进攻的情况下,平均每发射60发炮弹再加上1.5万发子弹才能造成洋人方面一人死亡,既需要装作“围攻”的样子不断打炮,又要保持如此之低的命中率,荣禄大人也实在不容易啊。事实证明中军的炮弹基本上都是“打向月亮”,只有两个时候,荣禄动了真格。

一是当“使馆卫队”试图发起反攻,想冲出包围圈,这就没的商量了,出来一个杀一个,格杀勿论,那66人中的很大一部分其实就是这么被击毙身亡的。荣禄大人保证整个“围攻”期间,使馆区内没有任何人走出他的包围圈(给天津送信的密使是走的另外一条通道),当然,荣禄大人的军队也没有攻进使馆。

另外就是试图实施慈禧“人质”想法的时候,这个时候中军是有限度地进攻。

而除了这两种时候,平时的那些朝天炮其实也并不是那么好打的,它首先必须打在使馆区范围之内,但如果流弹落到各国使馆,同样可能误伤洋人,给他们造成更大的伤亡——也就是说,即使是“打月亮”,也需要有角度地去打。

中军打出的那些大炮,其实大部分都落在了同一个方向,一个很少有洋人的地方——肃王府。

在6月义和拳进北京时,北京城里5000名左右的教民紧急避难,其中大约3000名教民去了北京最大的教堂——北堂。而2000人左右在使馆区外打地铺,希望能够得到使馆的保护。

一开始,使馆区方面想赶走他们,但是后来,他们改变了主意。因为使馆区里也需要很多的苦力的,于是这2000人最终被允许进入使馆区。

肃亲王善耆的家正好位于使馆区四面围墙之内(英国公使馆对面),当时在使馆方面的逼迫下,善耆乖乖地搬了家,于是肃王府就成了2000名教民的“避难之地”。使馆区外武卫军中军的炮火就集中于此。

在“围攻使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这2000名左右的清国教民就承受了围墙外自己国家的军队——武卫军中军大部分的炮火,他们的死亡人数应该远远超过洋人(具体数字在史料上没有记录),而除了要躲避炮火,这些教民还要忍受其他的死亡威胁——饥饿和惊恐。

粮食被洋人拿走了,教民们挖壕沟、灌沙袋、修工事、灭火、背尸体、搬运枪支大炮,每天必须干各种繁重的体力活,才能领到一小块食物,当公使们享受西式美餐的时候,教民们常常饿得两眼发晕,马肉归洋人,马皮就被教民捡起来吃掉。臭水沟里的死尸引来了乌鸦,被他们捉来吃掉。教民们吃遍肃王府里的树皮、树根和树叶,最后开始吃泥土。

在使馆区外的围困有所放松之际,“使馆卫队”的士兵们就很喜欢在夜晚来肃王府游荡,他们当然不是来送粮食的,也不是来王府的花园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的,而是来搜寻教民中是否有容易上钩的女子,一些女教民被侵害的事件就在夜色下发生和被掩盖了。

教民们也许从来不会想到,跟他们有同样信仰的洋人,也同样保护不了他们!

这就是“使馆之围”的真相,虽然就连当时的洋人也对“清国一万御林军围攻近两月,竟然连一座小小的使馆都攻不下来”表示十分吃惊,但我们知道,这只不过又说明了那个在大清早已是见怪不怪的现象——清国的军事问题,往往是三分政治、七分军事,这次只不过是“政治”的成分占得多了点,让人无法从军事的角度理解。正如慈禧后来说的:“我若是真正由他们(指端王集团)尽意地闹,难道一个使馆有打不下来的道理?”(吴永:《庚子西狩丛谈》)

那么,既然慈禧一直有打“人质牌”的想法,荣禄指挥武卫军中军也尝试过好几次,为什么一万大军在近两个月的时间都没有成功?

这就是真正的军事问题了,答案相信大家已经发现了——没有特种兵。

对于挟持人质这种高技术含量的活,并不是兵力越多越好的,它要求的是质量——既不能造成对方的伤亡,又要成功地限制对方的自由,这只有经过专门训练的特种兵才能做到。而武卫军中军虽然有一万大军,但他们总不能带着一个大炮去“挟持”人质吧?

使馆区就这样“炮口余生”了。洋人们虽然损失了66名弟兄,但这绝对是他们最好的结果了,因为他们原本有可能全军覆灭的,而对于北京城的义和团民来说,他们就是另外的结局。 40A+oYWx7YiGEV/U0nBIan9yMZy10LNSOJL7Hn0AA8v8dK57sB5mHmvuWDuw7Xq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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