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儿童之家”的教育方式

当我知道我已经是“儿童之家”里的一名幼儿教员时，我非常希望把这个班级当作儿童心理学的研究场所。我赞同冯特的看法，认为“儿童心理学还不存在”。事实上，关于儿童期的实验研究，例如普拉尔和鲍德温，仅仅把两三个孩子作为对象进行研究。而且，那些心理测量仪器也要在对孩子进行测试之前必须大大地改进和简化，因为孩子们不会主动担任实验对象。

要想研究儿童心理，只有通过外部观察的方法才能够进行。我们必须放弃对儿童进行内心记录的念头，因为内心记录只能通过实验对象自身内省才能反映。有关用于教育学研究的心理测量仪器，迄今为止还局限于触觉研究时期。

我还打算尝试其他研究，同时还要保持自己研究的独立性，并且不带任何的偏见，也就是说要摆正心态，客观真实地去面对研究过程中所发生的种种事情。冯特的一个主张是我研究的核心部分，他的主张是“实验心理学所有研究方法可以归结为一种方法，那就是对实验对象进行详细的记录观察”。

对儿童进行研究，我们一定要考虑到另外一面：儿童发育的研究。在这里，我也保持相同的标准，但是不坚持任何区分孩子年龄段的教条主义。

人类学研究

对于儿童身体发育的研究，我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定期对儿童进行人体测量的观察。

为此，我设计了一种人体测量仪器，它的范围为0.5米～1.5米。我们可以把一个高30厘米的小凳放置在人体测量仪器的地面台上，来测量儿童的坐姿高度。后来，我对人体测量仪器加以改进，在立柱的两侧标上刻度，这样既可以测量立高，也可以测量坐高。在测量坐高的那一侧，把零刻度指向30厘米，也就相当于放置的小凳子的高度。立柱两侧的指示刻度要相互独立，我们可以同时测量两位儿童。这样就能够避免经常挪动凳子带来的不便，同时也避免了不同刻度换算的麻烦。

人体测量仪器完善后，我决定每个月都测量儿童的高度：坐姿高度和立姿高度。为了使这些定期测量尽可能准确地反映他们的发育状况，同时也为了研究工作更具规律性，我规定，必须在孩子满月当天进行这些测量。为此我设计了以下的登记表：

每个日期数字对应的空格，登记每位儿童的出生日期。这样教员就清楚哪天测量哪些孩子，并把测量后的结果填写到相应的空格里。用这样的测量方法，我们就可以获得一张非常准确的儿童体重登记表，而且不会让教员们感到负担过重。

有关儿童的体重，我安排他们在洗澡前用浴室里的磅秤每周称量一次。假设一个班级有50个学生，那么把这些孩子分成7批，每天有3～5个孩子洗澡，利用孩子洗澡就可以测量了。当然，理论上我们要求孩子每天洗澡，但要达到这一目标，需要一个大浴室或更多的小浴室，不过目前的条件还不能满足。

我认为测量身高和体重应该是女教员来做的事，事实上也是我们应当在校园内必须做的事情。我让一位已经成为儿童人类学专家的内科医生为孩子们进行检查，同时，我自己也会进行这种检查。

内科医生需要对孩子进行综合检查，目的是使这些测量简单便利和有规律性，我设计并印制了以下体检表：

人体记录

①身高指数指立姿与坐姿身高之比。

②体重指数指身高与体重之比。

如上所见，这些体检表很简单。我把体检表制作成这样，就是希望医生和女教员可以自由独立地使用它们。按照这种方法，记录就会有序进行，同时操作的简捷性和体检表的清楚性将保证我们顺利进行这些基本的观察。根据医生的成长登记表，我建议每年进行一次以下的测量：头围、胸围、头部指数、体重指数和身高指数。关于怎么选择这些测量的信息，可以参阅我的论文《人类教育法》。这些测量要求医生在孩子满一岁的那个星期或者那个月内进行，如果条件允许，最好在生日当天进行测量。我们学校每个班级最多有50名孩子，他们的生日分散在365天里，这样医生就能根据孩子的生日进行测量，工作负担也不重。

进行这些人体测量，对于孩子们也有教育的意义。当他们离开“儿童之家”，就可以清楚地回答以下问题：

你的生日是星期几？

你的生日是几月几日？

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而且通过这种测量，他们会养成做事有条理的好习惯，这一点对他们很重要，他们还会形成自我观察的好习惯。实际上，孩子们对测量十分感兴趣。一听到老师说要量身高，他们就会马上脱掉鞋子，兴高采烈地跑到测量器的地面平台上站好。他们的站姿非常标准，教员只要操作指示器，读出结果就行了。

医生除了用普通器械进行测量外（测径器和金属码尺），还要对孩子们的肤色、发色、肌肉、淋巴结及血液等其他生理体征进行观察。如果发现有病症的孩子，医生会向家长详细描述病理症状，例如佝偻病的前期症状、少儿麻痹症的前期症状、视觉或听觉缺陷的前期症状等。如果医生觉得有必要，会到孩子的家里去，给孩子的家做一次全面的清洁检查，并给父母提出一些治疗建议，从而使他们避免湿疹、耳炎、发烧症状、肠功能紊乱等疾病的干扰。

我们的工作还可以得到居民诊疗所的大力协助，他们可以对孩子进行治疗和持续观察。

我发现，诊所里医生对病人进行的常规询问，并不适合在我们学校里使用，因为居住在这里的家庭成员大部分是非常健康的。因此，我要求女教员们从她们与孩子母亲的交谈中，收集一些与孩子相关的信息。女教员必须了解到孩子父母的教育程度、生活习惯、工作状态等信息，并从这些收集的信息中了解每个家庭过去的情况，这种做法大多基于让·布莱采用的次序。当然，这种方法只有当女教员同孩子们居住在同一幢楼房里才可以进行。

医生还有一个责任是告诉母亲怎样对孩子进行卫生清洁，这些对孩子的成长都非常有用。女教员应当是这些事情的中间人，因为母亲们相信她，她可以把医生的建议转达给母亲，这样母亲们就会很自然地采纳那些有益的建议。

创造良好的教育环境

观察方法，必须包括对孩子形态发育的系统观察。但是我重申一下，虽然这种观察非常必要，但其方法的建立并非基于这种特殊的观察。

观察方法是建立在一个根本的基础上——学生自发表现的自由原则。

当看到这些时，我首先想到的是环境问题，这包括教室的设备。我常常想，作为学校环境的重要部分，我们应该建一个带有花园的大操场。至于如何使用这些户外空间，它应该与教室直接相通，这样孩子们就能自由出入。我将在后面详细叙述。

学校设备的改动就是撤掉那些多余的课桌、课椅或固定的椅子。我制作了一些结实的八边形桌子，它既稳定又轻便，两个4岁的孩子就能搬动它。这些桌子是矩形的，可以容纳两个孩子。如果孩子们坐紧一些，这张桌子可以容纳3个孩子。不过，也有一些只可容纳一个孩子的小桌子。

我还设计和制作了一些小椅子。刚开始时，我计划用竹质椅子，但是以往的经验表明，竹质椅子对孩子的衣服磨损非常大，为此我改用全木质椅子。这些全木椅子非常轻便，而且外形美观。除此之外，我还在每个教室配备了许多舒适的小扶手椅。

学校的另一类设备就是小脸盆架。它们非常矮，即使3岁的孩子也能用。这些小脸盆架外面漆成白色防水瓷釉。盆架除了有一些较宽的放白色瓷盆和带柄杯子的上下架子外，侧面还有放肥皂盒、指甲刷和毛巾等物品的小格子。教室里还有一个容器，用来盛放倒出来的脏水。如有可能的话，我们还会为每位孩子配备一个小橱柜，目的是给孩子一个独立的私密空间。

我们还为每个教室配备一排存放教具的橱柜。橱柜的门要容易打开，孩子们负责照管这些教具。这些柜子顶上将放一些植物盆、小鱼缸或各种各样的给孩子随意玩的玩具。教室内还有很多黑板，挂得非常低，连最小的孩子都能在上面画画。每块黑板旁边都有一个装粉笔的小盒子和一块擦黑板的白布。

在黑板的上方挂着许多漂亮的图画，这些图画都是孩子们喜欢的简单景色，其中有一幅图画是拉斐尔的“圣母像”，是我们“儿童之家”的象征。其实，“儿童之家”不仅仅代表了社会的进步，还代表了人类的普遍进步。它与妇女观念的提高、妇女的进步以及保护子孙后代密切相连。在这幅美丽的图画中，拉斐尔向我们展示了一位圣母怀抱着比她自己还要伟大的婴儿。从拉斐尔的图画中，我们能够领悟到人性是人们对母性的敬意：母性，是人性中最崇高的神；母性，是自然界中最圣洁的神。除了美好的象征意义以外，这幅图画的价值还在于它是拉斐尔的得意之作。如果有一天，在全世界的不同地区都建立了“儿童之家”，我希望所有“儿童之家”学校的每个教室里都挂上拉斐尔的图画，并且可以自豪地说，最早建立“儿童之家”的国家是意大利。

当然，孩子们还不能理解“圣母像”的象征意义，但他们可以从中看到比在其他普通图画里面更加美好的东西，他们看到了爸爸、妈妈和小孩。孩子们长期与这幅图画相伴，能够唤醒他们心灵的宗教情感。

这就是我为孩子选择的教育环境。

我知道那些习惯于旧式教学方法的人会站出来反对，他们认为孩子们在学校里到处乱跑，会打翻小桌子，会制造噪声，会造成混乱。这是人们长期以来存在的一种偏见，没有确实的根据。

许多世纪以来，人们认为襁褓对于新生婴儿、学步椅对于刚学走路的孩子来说都十分必要。他们也认为，学校里有必要把桌子和椅子固定在地板上。所有这些都基于这样的一个观点：孩子们应该在固定不动的环境中成长。这种想法源于那些奇怪的偏见，也就是在实施任何教育活动时，必须保持一种特殊的姿势，就像我们祈祷时必须保持一种特殊姿势一样。

我们的小桌子和各种各样的椅子都非常轻，很容易搬动。我们允许孩子选择最舒服的位置。这种自由不仅仅是外部象征，也是一种教育方法。孩子们把椅子翻倒在地板上制造出噪声，这种噪声影响到其他的孩子，经过老师提醒后，他就会改正自己的缺点，以后就不会把椅子翻倒。如果孩子绊倒在固定的椅子之间，就不会注意到自己的过失，他们认为绊倒是椅子造成的，责任不在自己。因此，我们采取不固定椅子位置的教育方式，就为孩子提供了改正错误的机会，孩子把椅子弄翻倒之后，他可以小心翼翼地把椅子放回原位，同时也表明孩子学会了自我控制的能力。

在旧式教学方法中，纪律是许多的条条框框，监护人是纪律的实施者，会要求孩子必须这样、不能那样。在这种旧式教学过程中，孩子是被动的、机械的，孩子们保持不动和安静状态，只能是在监护人的监督下完成。这种压迫式的不动和安静，严重阻碍了孩子的思维和行动的发展。一旦他处在板凳和椅子都不固定的环境中时，他不把这些桌椅翻倒就不能走动。在“儿童之家”就不是这样了，孩子们的不动和安静，完全是自发的，教师不会强迫孩子。“儿童之家”中这种自由式的教育环境，最大限度地给孩子提供活动的空间，他们的思维就会变得灵敏，他们的举止就会变得文雅，而且逐渐明白了有些事情能这样做、有些事情不能做的道理。他们在这里获得的能力对其一生都有用。

在米兰，“儿童之家”的女教员在教室窗户下做了一个可放小桌子的狭长架子，桌子上可摆放金属几何模型。但是这个架子很窄，孩子们选择模型时，常常把小桌子碰落到地板上，桌上的金属模型也被摔得砰砰作响。女教员打算把架子加宽些，可是木匠迟迟不来。就在等待木匠的那段时间里，她发现孩子们已经学会了小心去取那些模型，小桌子再也没有被碰落到地板上。

看来，孩子们已经克服了狭长架子的不足。外界设备的简陋或者不足，有助于增强孩子的主动性和灵敏性。这就是我们应用于“儿童之家”的教学方法的惊奇之一。

其实，一切都合乎逻辑，都被事实证明。毋庸置疑，对于每个人来说，就像“哥伦布竖鸡蛋”那样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