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司谷的墓地种满了枫树,墓地的前方有一大块苗圃,苗圃两边是进出墓地的小路,我沿着左侧的路进了墓地。我快走到尽头时,迎面走来一个人,离得太远我看不清楚他的脸,但直觉告诉我那人就是老师。阳光透过斑驳的枫树叶子洒在他身上,我看清了那副眼镜框,便快步走过去,等到靠近时大喊了一声:“老师!”老师吃惊地看着我,脸上明显带着一副不相信的表情:“怎么……怎么会是你?”
老师显然从未想到会有人到这里来找他。他重复着自己刚才的疑问,我们俩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免有些尴尬,而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了。
“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怎么……”
老师的声音听起来很低沉,很阴郁,他似乎满怀心事。于是我告诉他我去找他并来到这里的全部经过。
“我夫人告诉你我来杂司谷祭拜谁了吗?她告诉你那个人的名字了吗?”
“您的夫人没有说这些。”
“哦——对对,你们第一次见面,她没有必要跟你说这些的。”老师若有所思地说,好像很久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似的。而我本以为很正常的事,却被他的这种若有所思搞得有点糊涂了。
我和老师并肩走出墓区。路边的墓碑上刻着一些奇奇怪怪的名字,如“伊莎贝拉”“泰勒”“神甫罗杰”等;有一块墓碑上写着:“佛法普度芸芸众生”;还有一块墓碑上刻着“神的使者”;靠近路边的一个小墓碑上刻着一个英文名字:Adore,我对这个小小的墓碑很感兴趣,便问老师上面刻着的字是什么意思,老师说那个大概念“安德烈”吧。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墓碑上刻这么奇怪的名字和话语,所以感到有些好笑,就一个一个地看了过去。我指着那些圆形的墓石和细长花岗岩石碑边看边点评,老师刚开始只是一言不发地听我讲,最后可能是觉得我那样随意的大声的指点对逝者不太尊重,就说:“死亡是一件庄严的事,看来你并没有认真地思考过这个问题。”听老师这么一说,我连忙收住自己的笑容,再也不敢随意出声了。
老师在墓地尽头一棵高大的银杏树下停住了,他抬头向上看了看,说:“再过一段时间,这棵银杏树将比现在更漂亮,那时叶子会更茂密,满树都是金黄色的银杏叶,树下也会铺上一层厚厚的银杏叶。”可以想象,老师每月来墓地祭拜时都会在这棵银杏树下站一会儿。
从杂司谷的墓地出来后,我没有什么明确的去向,就继续跟着老师走。老师本来话就不多,今天更是沉默寡言。但我并没有觉得不妥,我喜欢跟老师在一起,就算只是跟着他走路也行。
“您要回家吗?”
“嗯,是的,也没什么更好的去处。”老师边说边向前走,打算顺着前面的坡下去。
“老师家族的墓地是在这个地方吧?”我终于还是忍不住说话了。
“不是。”
“那您祭拜的是您的亲戚?还是别的什么人?”
“不是。”
老师似乎不愿意回答我的问题,我只好自觉地闭口不再问了,继续跟着他走。下了坡走到一个路口时,老师重又提起刚才的话题,他说:“我祭拜的是一位朋友。”
“您每个月都会来这里祭拜那位朋友吗?”
“是的。”
说完这句话后老师再没有说什么了。那天,他似乎也就说了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