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要开学了,我必须回东京了,老师的返程日期还没到。那天去和老师告别,心中有些不舍,我问老师:“回到东京后我可以去老师家拜访吗?”老师点了点头,简单地回应我说可以。本以为老师会很热情地邀请我去他家做客,毕竟我们已经算是很熟悉了,但他的回答那么简短,这让我的自尊心多少受到了伤害。
我承认自己有些敏感,会有意无意地被一些话刺伤,尤其是从老师口中说出的话。老师大概也意识到了这点,但又好像没有注意到,我不太确定。虽然我心中这些微不足道的伤感总是反反复复、来来去去,但是我从未因此而产生远离老师的想法。相反,这些反复来去的伤感让我越来越想靠近他,内心不停地催促自己向前走、向前走,并期盼着那个美好心愿快快实现。
虽然那时的我年轻、热血、容易冲动,但并不是对一切事物一切人都会这样充满渴望,我也奇怪自己为什么见到老师时如此情难自禁,他的一举一动都牵挂在心。
直到今天,老师去世之后,我才慢慢体会出来,对老师的感情也许源自老师对我的一种态度,他不在乎我,根本没打算与我有过深交往,“你的出现对于我来讲无所谓,我没有兴趣。”老师的态度应该是这样的吧。多么冷淡!多么令人心碎!他肯定觉得主动靠近他的人没有什么交往的价值,所以用高傲超然的表情和简单敷衍的话语一次次给靠近者以警告,而我浑然不觉,依然执着地渴望着与老师交往,希望能走进他的心里。不为他人着想、不为他人动情的冷酷老师啊,我几乎要鄙视他的为人了。
离开镰仓回到东京后,我还有几天自由时光。身心重归大都市的热闹繁华,遥远海边的记忆渐渐褪去,那份感情的执着也有所减淡。在都市新鲜事物的刺激下,我也变得活泛起来,尤其是看到来来往往的同学们,更是对新学期充满期待,而早先想好的回到东京一定要去拜访老师的事情暂时被搁置起来。
开学一个月之后,我又恢复了以前的松弛和无聊,对周围的事物又开始了习惯性的厌倦,总想做点什么事情打发这种难熬的时光。一个人在宿舍里百无聊赖时,忽然想起了老师,他在我内心从不曾离开,我必须去见老师。
按照老师留的地址我找到了他的住处,第一次去时他不在,第二次我选了一个周末,心想这回他一定在吧。记得在镰仓时老师说他很少出门,我还问过他是不是讨厌出门,他说他不喜欢热闹,宁愿在家享受清静。然而,女佣说他出门了。一丝不满的情绪突然涌上我心头。我记得那个周末天气晴朗,阳光明媚,听到那句话后我并没有扭头就走,而是在他家门口站了好一会儿。那个女佣认出我就是上次来过的人,她让我等一会儿,转身回到屋内。不一会儿,门开了,出来一位夫人,我猜大概是老师的夫人吧。
老师的夫人非常端庄美丽,她说:“抱歉,他刚出去一会儿,你恐怕要等很久了。”她告诉了我老师去的地方,还告诉我每个月的这几天老师都要去杂司谷墓地,给一位逝去的人献花。他的习惯从未改变过。我点了点头,便告辞而去。刚走了没多远我忽然就决定去杂司谷看看,心里想着没准儿在那儿能碰上老师呢。于是我立即转身朝杂司谷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