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厄兰岛之行

大雁们飞到一个郁郁葱葱的岛屿觅食，正巧遇到几只灰雁。灰雁们没想到能在岛上见到大雁，因为大雁们通常都是穿越内陆向北飞行，极少取道海边。于是，它们疑惑地向阿卡打听。阿卡便向它们详细讲述了大雁们是怎么被狐狸斯米尔骚扰的。

听完阿卡的解释，一只和阿卡同样苍老和睿智的灰雁十分感慨。它建议道：“那只狐狸被逐出自己的领地，对你们来说可是一个大麻烦呀。它一定耿耿于怀，不把你们追到拉普兰，它是不会罢休的。如果我是你们，我会改变路线，先飞过大海，到厄兰岛的南岬角躲避几天。这样一来，狐狸就找不到你们的踪迹了。况且那里既有丰富的食物，又有许多停留歇脚的鸟类做伴，你们绝对不会后悔的。”

大雁们认为这个主意很棒，于是商定就按照这个计划去办。灰雁还将方位和路途的标记详细地和它们说了一遍，以免它们迷失方向。

那天，天气晴朗，风平浪静，是飞越大海的好时机。大雁飞离陆地，大海在它们身下渐渐铺开，男孩低头俯视，只见海洋和天空浑然一色。不久，陆地彻底从视野里消失，它们的眼前云雾缭绕，几乎分不清哪里是海，哪里是天。男孩感到头晕目眩，他担心自己一不留神就掉到海中，于是紧紧趴在鹅背上，比第一次骑鹅飞行还要紧张。

当大雁们遇到其他鸟群，男孩就更不舒服了。鸟儿们争先恐后地朝同一个方向飞去，当中有野鸭、灰雁、黑凫、海鸥、潜鸟、长尾鸭、秋沙鸭、䴙䴘、蛎鹬、潜鸭，等等。黑压压的鸟群在水面投下倒影，让男孩更加头晕，他感觉所有鸟儿都是肚皮朝天地倒躺着飞翔。

“这么下去，或许我们能飞出地球吧，”他自言自语道，“倘若我们能一路飞到天堂，那该多么美妙呀。”接着，他开始幻想天堂有什么景象，越想越高兴，头也就不晕了。

突然，砰砰几声枪响击碎了他的白日梦。只见几缕白烟从海面徐徐升起。鸟儿们惊慌地大喊道：“猎人来了！猎人来了！快往高处飞！快往高处飞！”

原来它们并没有飞去天堂，而是一直沿着海岸线飞行。海面上停了一排小船，船上的猎人虎视眈眈地端着猎枪。随着几声枪响，许多深色的身影迅速坠入海中。幸存者们一边发出惊叫和哀号，一边飞快地蹿上高空。大雁们侥幸逃过了子弹，飞到了安全地带。这时，男孩大惊失色，久久不能平复。他百思不得其解，竟然有人会对这群可爱的鸟类痛下杀手。这是多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呀。

一切恢复平静之后，鸟儿们继续飞行，可是飞了很远很远，厄兰岛依然没有出现。这时迎面刮起一阵微风，伴随微风到来的是一大片浓浓的白雾。湿漉漉的雾气变得越来越厚重，把大雁们团团围住，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鸟儿们原本秩序井然地飞行，没想到碰见云雾竟然起了玩儿心。它们在雾中到处乱飞，诱使对方偏离方向，玩儿得兴高采烈。这些鸟类对厄兰岛非常熟悉，所以再怎么玩恶作剧都不会迷路。然而，它们的游戏却让阿卡的队伍吃到了苦头。

见到阿卡有些迷茫，一只天鹅飞了过来，关切地询问：“亲爱的大雁，你们打算飞去哪里？”

“我们要去厄兰岛，但不认识路。”阿卡诚恳地回答。它认为这只天鹅是值得信赖的。

“那太糟糕了，”天鹅叹息道，“它们一定把你们闹得晕头转向吧，你们已经飞错方向了。跟我来，我为你们指路。”

天鹅带着大雁们远离了喧嚣的“大部队”，但忽然消失在浓雾之中。大雁们漫无目的地飞行了好一阵子。直到一只潜鸟经过了大雁身边，才告诉它们：“当心呀，难道你们没发现自己在来来回回兜圈子吗？”

要不是远处传来如天雷般的炮声，没人知道大雁们何时才能到达目的地。听到炮声，阿卡立刻伸长脖子，打起精神，全力向前飞行。灰雁曾提醒它，厄兰岛的南岬角有一门大炮，专门用来驱散浓雾。现在，阿卡已经认清了方向，全世界再没有什么能让它迷路了。

厄兰岛最南端坐落着一座古老的皇家庄园。庄园占地广阔，几乎横跨了两个海岸。庄园的东部有一座古老的牧场，牧场边上是一片广袤的树林，这里是鸟儿们的天堂，成千上万的候鸟在此歇息和觅食，其乐融融。

次日，岛上依旧是大雾弥漫。男孩跑到岸边去捡扇贝，这里的海滩上到处都是扇贝。他决定多捡一些扇贝，因为也许第二天他们就会飞到一个没有食物的地方。为此，他找来了一些结实的蓑草，想把它们编织成一个小背包。不知不觉就编了好几个小时。完工后，他对自己的手艺相当满意。

中午，所有大雁都向他打听雄鹅的下落。男孩这才知道雄鹅失踪了。他赶忙问大雁是否见到狐狸和鹰隼出没，是否有其他危险。大雁们纷纷摇头。于是大家猜测雄鹅可能是在迷雾中走丢了。

男孩立刻去寻找雄鹅。他焦急万分，一边走一边喊，可是天色渐渐暗了，雄鹅还没有半点儿音讯。如果找不到雄鹅，他可能再也变不回人形了，想到这里，男孩无比沮丧。

正当他伤心欲绝地往回走时，隐隐约约见到远处的迷雾里有一团白色的东西向他靠近。那不正是雄鹅吗？它安然无恙地回来了。“谢天谢地！”男孩激动地搂住雄鹅的脖子，“你一定要答应我，今后别再走散啦！”雄鹅连忙解释说它今天到处闲逛，没想到却因为大雾而迷失了方向，并答应以后再也不会走散。

第三天上午，大雾持续不散。男孩继续去海滩捡扇贝。回来后，他发现雄鹅又不见了。他心想，雄鹅大概又跟昨天一样在大雾中迷路了。于是他又心急如焚地寻找雄鹅。他顺着海滩，走过田地和牧场，哪儿都找遍了，可就是没见到雄鹅的影子。天色又暗了，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心灰意冷地往回走。他的旅伴也许再也回不来了。

这时，他听到围墙附近传来石头跌落的响声，乱石堆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移动。他小心翼翼地走近，想要一探究竟。原来是那只雄鹅，他叼着几根长长的草，正试图向上爬。雄鹅并没注意到男孩，男孩也没有出声。他心想，雄鹅一次又一次失踪，其中必定有蹊跷。

男孩很快就发现了真相。乱石堆里躺着一只小灰雁。雄鹅出现在小灰雁面前时，小灰雁高兴地叫了起来。男孩蹑手蹑脚地靠近了一些，以便听清楚它们的对话。他得知，原来是那只小灰雁的翅膀受了伤，不能飞行了，而它的伙伴早已远走高飞。要不是雄鹅及时听见它的呼救，它很可能已经饿死了。雄鹅一直温柔地安慰它，但雄鹅知道自己不能离开雁群太久，于是向它道晚安，并保证明天还会来看它。

男孩一语不发地看着这一切，当雄鹅离开后，他轻轻爬进乱石堆。他感到愤愤不平，想去向小灰雁说明白，雄鹅是他的财产，还得驮着他飞往拉普兰。可当他走近一看，他顿时明白为什么雄鹅连续两天都在照顾小灰雁。这是一只美丽动人的小灰雁，长着漂亮的小脑袋。它的羽毛如绸缎一般光洁，有一双惹人怜爱的眼睛。

小灰雁见到男孩后，害怕得想要立刻逃走，但由于左边的翅膀脱臼了，它只能在原地不能动弹。

“别害怕，”男孩赶忙解释，丝毫没有了刚才的怒气，“你可以叫我‘大拇指’，刚才的雄鹅莫顿是我的同伴。”

它是一只很机灵的小灰雁。男孩自我介绍后，它立马点头致意，然后用悦耳动听的嗓音说道：“非常感谢你来帮助我，雄鹅向我提到过，没有人比你更聪明、更善良了。”听完小灰雁的话，男孩想到刚才自己竟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所以感到很羞愧。

现在，男孩真心真意地想帮助它。他把自己的小手伸到小灰雁的羽翼底下，为它检查骨头。幸好，小灰雁的骨头没有折断，只是关节错位了。他伸出一根手指顺着翅膀找到了脱臼的位置。“当心哦。”他一边说，一边牢牢捏住那根只有吸管那么细的骨头，然后用力一推，把它推回原处。考虑到这是男孩第一次尝试，他的手法已经相当利落和精准了。不过疼痛还是在所难免的。小灰雁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晕倒在乱石堆里，一动不动。

这可把男孩吓坏了，他原本是出于好心，不料却办了坏事。他赶忙跳下乱石堆，仓皇而逃。他觉得自己已经沦为了一名谋杀犯。

又到了上午，天空放晴，大雾已经消散。阿卡决定起程，大家都纷纷同意，唯独雄鹅提出反对。阿卡并没有理会它，于是继续上路了。

男孩在鹅背上坐立不安，他的良心正受到谴责。他很想向雄鹅坦白，解释他的本意，但又不敢开口。同时，他很怀疑雄鹅究竟会不会丢下小灰雁不管。

飞了一会儿，雄鹅突然扭过头，不顾一切地向乱石堆飞去。可来到那里，却发现小灰雁已经不见了踪迹。

“小灰雁邓芬！小灰雁邓芬！你去哪里了？”它焦急地呼喊。

男孩对自己默念道：“也许狐狸刚刚来过，把它叼走了吧。”正在这时，从他们身后传来了一个悦耳的声音：“我在这儿呢，雄鹅，我在这儿！”只见小灰雁从水面浮出，它容光焕发，很有生气。她对雄鹅讲述了男孩是如何帮它治疗脱臼的。现在它已经痊愈，又可以自由自在地飞翔了。

水珠在小灰雁那绸缎般光洁的羽毛上闪闪发亮。男孩心想，它真是名副其实的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