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在雨天

这是他们踏上旅程以来第一次遇上雨天。起初，天气还是风和日丽，但当大雁们继续向北飞行时，天空竟然下起大雨。一连好几个小时，男孩静静地坐在鹅背上，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冻得瑟瑟发抖。

春雨淅淅沥沥地落下，唤醒了树林和牧场的小鸟。它们欢天喜地，唱起歌儿：“下雨喽，雨水带给我们春天，春天带给我们鲜花绿叶，鲜花绿叶带给我们虫儿，虫儿带给我们食物，没有什么比丰富美味的食物更好啦！”大雁们也兴高采烈地呼喊，因为雨水让万物苏醒，让冰雪融化，一切不再是死气沉沉。动物们纷纷走出巢穴，呼朋引伴，相互报春。但是这场不期而至的雨水却让男孩颇为扫兴，他只好借观赏乌云来解闷。

天色越来越暗，太阳已经不见了踪影。雨水越来越急，大地被云雾笼罩。湖泊、山峦和树木几乎浑然一色，地平线也变得模糊不清。大雁飞得越来越慢，欢快的叫声也听不见了。愈加刺骨的寒意正向男孩袭来。

当夜幕降临，即使男孩有敏锐的目光，也看不透这深邃的黑暗。他蜷缩在雄鹅的翅膀下，浑身又冰冷又潮湿，加之四周荒芜得令人害怕，他完全睡不着。男孩越是害怕，心中的一个念头就越是强烈——他得去寻找一个有光有热的地方，这样才不至于被活活吓死。

于是，他悄悄地溜了出来，恰好发现不远处就有一个大村庄。这里的房子都是用木头建成的，相当美观，还有精致的雕塑和彩色的玻璃作装饰。男孩绕过了几户人家，屋子里人们有说有笑，无一例外都在歌颂春天。他又路过了商店，经过了邮局，往事一幕幕浮现在他的眼前，那些日子是多么熟悉啊。他突然担心自己会被永远排斥在人类之外，再也变不回人形。想到这里，他难过得快要流下眼泪来。

他坐在一个台阶上，望着眼前的大雨，陷入了沉思。

这时，他见到一只大猫头鹰飞来，落在树梢上。一只栖息在屋檐下的母猫头鹰热情地向它问好：“叽叽咕！叽叽咕！猫头鹰格雷先生，欢迎你回来，在外地过得好吗？”

“多谢问候，猫头鹰布朗女士！我在外面过得还不赖，”他回答，“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家里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了吗？”

“斯科耐省的一个男孩变成一只小精灵了！他正跟着家鹅向拉普兰飞去呢！”

“真是不可思议！那么请问，猫头鹰布朗女士，那个男孩难道再也变不回人形了吗？”

“这是个秘密！不过，告诉你也无妨。那只小精灵已经放话了，如果男孩能把那只家鹅照顾好，把它平平安安地带回家，那么……让我们飞到教堂的钟楼上再说吧。在大街上说话不方便，我怕有人偷听。”接着，两只猫头鹰一同飞走了。

听完，小男孩激动不已，把帽子抛向空中。“太好啦！我可以变回人形啦！我一定会照顾好家鹅的！”他一边呼喊，一边风驰电掣地奔回大雁们栖息的那片沼泽地。

第二天，阿卡派亚克西和卡克西外出侦察。它们返回后汇报道，北边的冰雪还没有融化。大雁们认为不宜贸然前往没有食物和水源的地方，于是决定改变方向，朝海岸飞去，因为那里的春天已经来临。

自从上回大雁们和狐狸斯米尔在游艺大会上分道扬镳后，谁都没有料到，离开斯科耐省之后它们竟然再度狭路相逢。

斯米尔被赶出家乡后，一直耿耿于怀，积了一肚子怨气。这天下午，它在荒凉的森林里游荡，突然发现两行大雁从头顶飞过，其中一只大雁身披雪白的羽毛。斯米尔立即撒开腿，紧紧追赶这群大雁。上次大雁让它颜面尽失，它不但决心要一雪前耻，还要饱餐一顿，以解心头之恨。

大雁们来到蜿蜒的罗纳比河，好不容易在两岸陡峭的悬崖底下找到一处狭长的河堤用以落脚歇息。它们面前是湍急奔流的大河，身后是高不可攀的绝壁。大雁们和雄鹅很快都进入了梦乡，唯独男孩不敢睡着，他担心躲在雄鹅的翅膀下万一遇到了危险，他恐怕不能及时察觉。

突然，男孩隐约望见黑暗中有一双虎视眈眈的眼睛，原来那是一只雪貂。他立刻捡起一块石头向它砸去。雪貂赶忙躲避，一不小心就扑通掉进河里，溅起高高的水花。大雁在慌乱中惊醒，挥舞着翅膀飞向空中。

大雁们向前飞，见到了一座壮丽的白色瀑布。瀑布下躺着几块大岩石，水流从石缝间奔涌而过，形成凶猛的旋涡。阿卡决定在这里落脚，因为不论是狐狸还是雪貂，都一定没能力进犯此地。大雁们接着歇息，而男孩依然坚守岗位，为雄鹅放哨。

突然，从河流中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引起了男孩的注意。他扭过头，只见一只水獭已经溜到了大雁的身边，张开爪子，正准备扑向猎物。他赶忙抽出小刀，向水獭的爪子刺过去，水獭光顾着躲闪，一个踉跄就跌入了旋涡之中。大雁们纷纷惊醒，只好动身寻找新的栖息地。

借着微弱的月光，阿卡又发现了一个绝好的栖息地。这是一座离海边不远的度假山庄。现在是冬天，屋子里空空荡荡，没有人烟。大雁们在房子的阳台上落脚。

不久后，从山庄的花园里传来一阵鬼哭狼嚎。男孩俯瞰四周，发现在皎洁的月光下，赫然伫立着一只狐狸。原来，狐狸整夜都在追赶大雁，当它发现这次雁群的落脚点遥不可及时，它无法压抑内心的愤怒，情不自禁地咆哮起来。

阿卡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它隐约听出了这个声音，于是开口问道：“是你吗，斯米尔？”

“正是我，”斯米尔回答道，“对于我精心安排的这个夜晚，你们感觉如何呀？”

“难道雪貂和水獭都是你派来偷袭我们的？”阿卡追问道。

“没错，上次你用大雁的把戏捉弄我，今天我也要让你们看看我狐狸的厉害。只要你们之中有一只是活的，我就一定不会放过，哪怕是跑到天涯海角也在所不惜！不过，如果你愿意把那个小不点儿交出来，我也愿意宽宏大量，和你们言归于好。”

“别做白日梦了，”阿卡坚定地回答道，“不论谁在我们的队伍里，我们都誓死保卫他的生命！”

“既然你们这么喜欢他，”斯米尔气急败坏地说，“那么，我把话撂在这儿，下回我复仇的时候，第一个拿他下手！”说完，它又咆哮了几声。在这之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男孩一直清醒着，阿卡对狐狸说出的那番斩钉截铁的回答更是让他没有了睡意。他从没想过，有人会愿意誓死保卫他的生命，这是多么伟大啊！

从那一刻起，再也不能说尼尔斯·豪格尔森是一个冷漠无情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