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复练习

一件事引起了我的特别关注：

一个3岁左右的小女孩，不停地将一些圆柱体放到不同的容器中，然后又将它们取出来。这些圆柱体的大小不同，都正好可以放进容器相应的孔里，就像用软木塞子塞进瓶口一样。

我惊讶地发现，女孩做这个练习是如此的兴致勃勃，而且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想要加快速度或提高动作敏捷性的愿望，只是不断地重复着这个练习。

出于一种习惯，我准备数数女孩重复这个练习的次数。同时，我还想看一看她在做这个奇怪的工作时，到底能专注到什么程度。我让其他孩子在女孩身边唱歌并到处走动，但是这丝毫没有打扰到她的工作。当我抬起她坐着的小椅子时，她一把抓起自己正在摆弄的东西，并把它们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继续重复着这个工作。

这时，我开始计数，女孩一共重复做了42遍。然后她停了下来，就好像刚从梦中转醒似的，并满足地微笑着。她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环顾四周，甚至丝毫没有发觉我们曾打扰过她。后来，我也没有发觉有什么明显的原因让她停止了这个工作。

女孩到底在做什么呢？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这促使我们第一次去探求儿童那尚未被探索的内心。我们发现，这个小女孩还处于无法持久集中注意力的年龄。一般的观点认为，在这个时期，儿童的注意力会不停地从一件事情转移到另一件事情上。然而，这个女孩却能如此专注地做一件事情，以至于根本没有感觉到外界的刺激。当她把不同的物体恰到好处地插到一起时，她的手也随之进行着有节奏的运动。

相似的情况不断出现。每当儿童经历这样的体验之后，他们就像刚刚得到了休息，充满了活力，好像获得了某种极大的快乐。

尽管儿童专注于某事以致浑然忘我的情况并不多见，但我还是发现了一种所有孩子都具有的独特行为，而且这种行为几乎会在他们所有的活动中不断地表现出来，我将这种现象称为“重复练习”现象。

有一天，我发现孩子们正在工作，他们的小手很脏，我想我应该教给他们一件有益的事情——怎样洗手。

在教会孩子们洗手后，我发现这些孩子虽然已经把小手洗干净了，但还在不停地洗，而每当他们离开学校时，都会再洗一遍。

有些母亲告诉我，早晨的时候，她们发现孩子在洗手间洗手。还有些孩子甚至会自豪地伸出干净的小手给大人看，还让大人误以为他们是想要东西吃。他们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练习洗手，却没有任何外在的原因。

在其他的活动中，我们也发现了这一现象。一项练习被教得越是细致，甚至关注到每个小细节，儿童越会不断地重复这个活动。

自由选择

我还注意到另一个十分简单的情况：

孩子们使用的物品都是由一位老师发给他们的。使用完之后再由这位老师将所有东西收回来放到原处。这位教师告诉我，每当她收回物品时，孩子们就会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她面前。不管她曾多少次把他们打发回自己的座位，但是孩子们仍然会走到她面前。因此，她认为这些孩子不听她的话。

我观察了这些儿童，意识到他们这样做，是想把物品放回到它们原来所在的位置。我允许他们这样做后，他们便开始了一种新的生活。他们开始对有秩序地摆放物品非常着迷，并且会把每一样物品都摆放得十分整齐。如果一个孩子摔坏了一个玻璃杯，其他的孩子就会跑过来拾起玻璃片，并把地面打扫干净。

有一天，这位教师打翻了一只盒子，里面装着80块颜色渐变的小方块。她感到很窘迫，因为要把这么多颜色不同的小方块按颜色排列起来是很困难的。这时，孩子们跑了过来。令人惊讶的是，他们迅速地把小方块按正确的颜色顺序排列了起来，并在这方面表现出了远胜过成人的敏感性。

有一天，这位老师到校迟了一点儿，前一天她又忘了锁柜子。当她来到教室后发现，孩子们已经把柜门打开了。许多孩子围着它，还有些孩子正将教具取出来拿走。这位老师把这视为一种盗窃行为，并认为他们之所以盗窃是因为不尊重学校和老师，应该受到严肃处理，这位老师还通过讲一些道德和原则来教导孩子。

相反，我把这件事视为一个标志。它标志着孩子现在已充分地认识了这些教具，并且已经能自己做出选择。后来出现的情况也证明确实如此。

这使儿童开始了一项新的、有趣的活动。现在，他们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来选择不同的教具进行工作了。从这之后，我们做了较矮的柜子，以便孩子们能拿到与他们的内心需要相符合的教具。

自此以后，“重复练习”的原则又加上了“自由选择”的原则。

儿童所进行的自由选择，使我们看到他们的心理需要和倾向。第一个最有趣的发现就是，这些儿童只选择我们给他们提供的其中一部分教具，而不是选择所有的教具。他们总是选择一些同样或自己偏爱的东西，而很少去留意其他的东西，这使得那些没有被选中的东西上落满了尘土。

我常常把所有的教具都拿给儿童看，并让老师分发给他们，然后再讲解如何使用这些东西，但儿童从不会主动使用某些东西。于是我意识到，对儿童而言，每一样东西不仅应该有序地摆放，而且应该适合儿童的需求。只有让教具的摆放不发生混乱，并且淘汰掉不需要的教具，儿童的兴趣和专注才会发自内心地产生。

玩具

在我们的第一所学校里，尽管孩子们都能玩到十分精美的玩具，却没有人愿意去玩儿，这使我感到万分惊讶。我决心帮助他们学会玩这些玩具，我向他们演示如何拿小碟子，如何在玩具厨房里点火，还把一个美丽的玩具娃娃放在厨房里。孩子们的兴趣只维持了一会儿，然后他们就各自走开了。

看到孩子们从来没有主动选择过这些玩具，我认识到，在儿童的生活中，游戏可能只是占了很小的分量，他们是由于没有更好的事情做才去做游戏的。当儿童感到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时，他们是不会去做那些他们认为很琐碎的活动的。在他们看来，做游戏就像下象棋或打桥牌一样，只是打发闲暇时光的一种消遣而已。如果强迫儿童长时间地做游戏，他们会感到很痛苦。当他们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时，就会忘掉做游戏。由于儿童总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他们也就不会对游戏产生特别的兴趣了。

儿童不断地从较低的阶段向较高的阶段发展，他们的每一分钟都很宝贵。由于儿童在不断地成长，他们只会对有益于他们发展的活动着迷，而对悠闲的工作不感兴趣。

奖励与惩罚

有一次，我在学校看到一个孩子独自坐在教室中央的一把椅子上。他只是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做。他的胸前佩戴着一枚奖章，这是老师给表现好的孩子的奖励。然而，他的老师告诉我，这个小家伙正在接受惩罚。

原来是另一个孩子获得了这枚奖章，那个孩子一开始把奖章别在了胸前，后来又把奖章送给了这个孩子。对那个获得奖章的孩子而言，奖章好像根本没有意义，并且还妨碍了他的工作。

坐在椅子上的孩子，毫不在意地看了一眼奖章，然后就开始安静地环顾教室，没有一点儿羞耻感。

仅仅这一件事，就使我们认识到奖励和惩罚对孩子都是无效的。但是我们还应该进一步做更细致的观察。长期的观察恰好印证了我们最初的直觉。后来，这位老师再也不愿意去奖励或惩罚孩子了，因为孩子根本就不在乎她的奖励和惩罚。更令我们感到惊讶的是，儿童经常会拒绝奖励，这表明儿童的奖惩意识还没有觉醒。从此，我们就不再对儿童进行奖励或惩罚了。

安静练习

有一天，我从一位妈妈的怀里抱过来一个只有4个月大的女婴，走进教室。她的妈妈就站在院子里。这个小婴儿被紧紧地裹在襁褓里，这是附近地区一种非常流行的风俗。婴儿的小脸丰润而红晕。她是那么的安静，这种安静深深地打动了我。我也想让孩子们分享这种感受。

我对孩子们说：“她多安静呀！”然后又玩笑似的补充道：“你们谁也做不到像她这样安静。”令我感到惊讶的是，这些孩子正在用一种与以往不同的神情使劲儿地看着我。他们似乎在专心地听我说话，渴望领会我话里的含义。

“注意！”我继续说，“她的呼吸多么平和。你们谁也做不到像她这样安静地呼吸。”这些感到惊奇的孩子开始一动不动地屏住了呼吸。这时出现了一种令人感动的安静，我们甚至能够听到平时很难听到的钟表嘀嗒声。好像是这个小女婴把从没有出现过的安静氛围带进了教室。

没有一个人做出了能被感觉到的动作。这些孩子都在专心致志地体验着这种安静，并在脑海中把它呈现出来。所有的孩子都参与了这项活动。这并不是出于一种激情，因为激情是一种冲动和外在表现，而是出于一种内心深处的渴望。所有的孩子都十分安静地坐着，尽可能平和地呼吸，脸上流露出一种像沉思者那样宁静而专注的神情。在这种令人感动的安静中，渐渐地，我们好像都听到了一些极轻微的声音，像从远处飘来的滴水声和鸟鸣声。

这次体验就是我们“安静练习”的由来。

有一天，我想可以在安静练习中检验孩子的听力是否灵敏。在孩子们的不远处，我开始低声叫他们的名字。听到自己名字的人要走到我面前，走的时候不能发出任何声响。我认为这种耐心等待的练习对孩子来说是一种磨炼，所以我为他们准备了糖果和巧克力，准备在他们走到我面前时，作为奖励给他们。但是，他们却拒绝拿糖果。孩子仿佛在用行为对我说：“不要破坏这种美好的体验。我们的心处于喜悦之中。不要分散我们的注意力。”

我这才意识到，儿童不仅对安静敏感，而且对叫自己名字的声音也很敏感。即使这些声音在安静的环境中几乎很难被听到，他们也会踮起脚尖，慢慢地向我走来，并且小心翼翼地不碰撞任何东西，以避免发出声音。

后来，我又认识到，每一项包含纠错内容的练习，就如同以安静来纠正噪声的练习一样，对儿童来说都是很有帮助的。重复这种练习，能使儿童的行为变得更加完美，而仅仅通过说教是难以做到这一点的。

我们的孩子通过学习如何绕过而不撞倒各种物体，如何敏捷而不发出声音地跑步，使自己变得灵活了。他们为自己能够完美地完成这些动作而感到高兴。他们饶有兴趣地发现自己的各种潜力，并在不断展现自己生命力的神秘世界中锻炼自己。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使自己确信，在儿童拒绝糖果的背后存在着某种内在的原因。众所周知，儿童都喜欢吃糖果，所以当儿童拒绝糖果时，我觉得很奇怪。于是，我决定对此展开进一步的试验。

我随身带着糖果到学校去，但这些孩子都拒绝接受糖果或把糖果放进衣服的口袋里。因为他们都来自贫穷的家庭，我想他们可能是想把糖果带回家去吃。于是，我对他们说：“我刚才给你们发的糖果，你们可以带回家去吃，但剩下的糖果是给你们现在吃的。”他们接受了糖果，却依然放进口袋没有吃。

后来，当一个男孩生病了，老师去看望他时才发现，孩子是将这些糖果珍藏了起来。这个小男孩因为感激老师来看望他，打开了一个小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块他在学校里得到的糖果，要给老师吃。这块诱人的糖果已经存放在这个小盒子里好几个星期了，而孩子却一直没有碰它。类似的情况在我们学校的孩子们中时有发生。

之后，许多人专门为了证实这个情况而访问我们学校。因为他们在来访之前曾从不同的书中读到过这样的情况。我们认为，这是儿童发自内心的、自然的发展。没有一个人曾教给他们做一个苦行僧，放弃糖果，或不切实际地对他们说：“儿童不应该玩耍，也不应该吃糖果。”当心灵得到升华时，儿童会自愿拒绝这些没有意义的、外在的乐趣。

有一则幽默故事：

一个贫苦家庭的小孩，注视着厨房里的妈妈。当妈妈拿起一块黄油时，孩子说：“这是一个长方形！”当妈妈切下来一个角时，孩子说：“现在你有了一个三角形。”然后又补充道：“剩下的是个梯形。”而他一直没有说人们觉得他会说的话：“给我一块面包和一些黄油。”

自尊

蒙台梭利智语

儿童具有一种强烈的自尊感。通常情况下，由于成人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会使儿童很容易受到伤害和压抑。

有一天，我决定给孩子们上一堂带点儿幽默感的课——如何擤鼻子。

我给孩子们示范了使用手帕的各种方法，还告诉他们如何做得不引人注意。我以他们不易察觉的方式拿出手帕，并尽可能轻地擤鼻子。孩子们全神贯注地看着我，没有一个笑出来。

这时，我还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他们不笑呢？当我一结束示范，他们就开始热烈地鼓掌，他们的掌声就像剧院中表演结束时响起的掌声那样持久、热烈。我还从未听到过这些小手拍出过如此响亮的声音，我也没想到过这么小的孩子能拍出如此热烈的掌声。

接着我意识到，也许我触动了这些小家伙有限的社交中的敏感点。儿童在擤鼻子方面感到特别困难。他们经常为此遭到他人的责备，所以他们在这一点上十分敏感。他们听到的喊叫和辱骂性的语言强烈地刺痛了他们的情感。而更让他们感到难堪的是，他们在学校里穿戴整齐后，还要把手帕别在惹人注目的围嘴上，以避免丢失手帕。但没有一个人曾真正教给他们如何擤鼻涕。当我这样做的时候，他们感到从前所受的羞辱得到了补偿。他们的掌声就表明，我不仅公正地对待了他们，而且使他们获得了新的社会地位。

长久的经验告诉我，这件事情确实就像我理解的那样。我逐渐意识到，儿童是有一种强烈的自尊感。通常情况下，由于成人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会使儿童很容易受到伤害和压抑。

就在我给孩子上课的那一天，当我要离开学校的时候，这些孩子开始喊：“谢谢您，谢谢您给我们上的这一课！”当我离开教室时，我身后还跟着一支静悄悄的队伍，直到最后我对他们说：“你们回去吧！要注意踮着脚尖跑，不要撞到墙角。”他们才转过身，飞一般地消失在门后。

当有参观者来学校时，这些孩子都表现得非常自尊、自重。他们知道如何热情地接待这些来访者，并向他们演示自己是如何完成工作的。

曾有一次，有人预先通知我们，会有一位重要的人物来访。他要单独跟孩子在一起，以便能够亲自观察他们。我对老师说：“顺其自然吧！”然后又对孩子们说：“明天将会有一位客人来看你们，我希望他能认为你们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

后来我问这位老师这次访问进行得怎样，她回答说：“非常成功。有些孩子给这位客人拿椅子，并礼貌地说‘请坐’，其他的儿童则说‘你好’。当这位客人离开的时候，他们把身子探出窗外喊道：‘谢谢您的来访，再见！’”我问她：“你为什么要教孩子们这样做呢？我告诉过你不要做任何特别的事情，只要让孩子按照自己的意愿行动就好。”她回答说：“但是，我并没有要求他们做任何事情呀！”然后她继续说：“孩子们比平时更加勤奋地做着各项工作，并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得十分出色，令这位来访者赞叹不已、深受启发。”

曾经我也怀疑这位老师对我所说的话。我担心她可能给了孩子一些特别的指导，于是，我又问起这件事。但最终我意识到，这些孩子已经拥有了自尊感，他们尊重自己的客人，对能向客人展示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而感到自豪。我不是曾跟他们说过“我希望客人能认为你们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吗？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并不是我的劝告使他们这样做的。无论我什么时候告诉他们“有客人来访问你们了”，这就好像告诉他们客人已经来到了会客厅一样。这些镇定自若的孩子身上充满了魅力和自信，他们总是乐于接待来访者。他们再也没有像过去那种羞怯。

现在孩子的心灵与他们所处的环境之间再也不存在障碍了。这些孩子自然地展现着生命，就像展开白色花瓣、散发出阵阵花香的莲花，沐浴在太阳的光辉中一样。对孩子们来说，最重要的是，他们发现成长的道路上没有了障碍。他们不需要躲避、不需要害怕、不需要回避。他们的镇定自若可能归功于他们能如此简单地、迅速地、极好地适应他们的环境。

这些儿童是这么机灵、活泼，而且还总是这样镇定自若。他们身上时刻散发出心灵的暖流，能够使与他们接触的成人从心底里感到震撼。许多人就是为了体验这种美妙的感觉来访问他们，所有的访问者也都获得了这种感动。

观察这些来访者的反应十分有趣。女士们的衣着都十分优雅并饰以珠宝。她们就像来参加一个招待会，想听到天真纯洁的孩子们的赞美。她们还十分愿意看到孩子们表现出好奇的样子。孩子们碰触着女士们华丽的衣服，并抚摸着她们柔软芬芳的手。

有一次，一个孩子走到一位正在服丧的女士面前，用他的小脑袋倚靠着她，然后拉起她的一只手，并用自己的双手握住了这只手。这位女士后来深情地对我说，没有一个人能像这个孩子那样给她如此大的安慰。

还有一次，总理的女儿陪着阿根廷共和国的大使来参观我们的学校。这位大使曾提出，不要事先告诉我们他要来访问，因为他经常听闻这里的孩子们具有自发性，他想验证是否属实。然而，当他们一行人来到学校时，才知道那天是假日，学校不开门。当时，院子里的一些孩子走上前去，其中一个孩子十分自然地解释道：“今天是假日，但是没有关系，我们都在这幢楼里，门卫有教室钥匙。”于是，这些孩子四处去叫自己的小伙伴。教室的门打开了，孩子们都动手工作起来。他们奇迹般的自发性行为无疑又一次得到了证实。

这些孩子的妈妈对所发生的一切赞叹不已，并跑来告诉我家里发生的事情。她们坦白地说：“这些三四岁的孩子，如果不是因为是我们自己的孩子，他们说的话肯定会令我们感到非常恼火。比如他们说：‘你的手太脏了，应该洗洗了。’或者‘你得把衣服上的脏东西洗干净。’当我们听到他们说这样的话时，我们却并不生气。我们感觉仿佛是在梦中听到了他们的告诫。”

事实上，这些贫穷的人开始变得爱干净、爱整洁了。窗台上的破水壶、破罐子不见了，窗户上的玻璃干净得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院子对面窗台上的天竺葵也开始怒放了。

纪律

尽管孩子在活动中拥有较大的自由，但他们大体上给人的印象是非常有纪律的。他们都能安静地工作，每个人都十分专注地做自己的工作。当他们去拿或换他们所用的物品时，都是安静地走去走回的。有时，他们会离开教室，去张望一下院子，然后再回来。他们在执行老师的要求时，动作快得惊人。有一位老师告诉我：“他们能准确无误地照着我的话去做，这使我感到，我应该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负责任。”

实际上，如果老师要求孩子进行安静练习，那么在她说完要求之前，他们都会一动不动。然而，这种表面上的服从既没有阻碍他们的独立活动，也没有妨碍他们根据自己的兴趣安排一天的工作。他们会选择工作的物品和工具，并把学校整理干净。如果老师来迟了，或者把孩子单独留在教室里，孩子的一切活动都会照常进行。让参观者最着迷的就是，这些孩子能够将秩序、纪律和自发性完美地结合在一起。

即使在十分安静的状态下，孩子们也能表现出很好的纪律性。几乎在还没有被要求之前，他们就已经把事情都做好了。究竟是什么使孩子们形成了这些美德呢？

当儿童进行工作时，教室中充满了宁静的气氛，令人十分感动。没有一个孩子破坏这种氛围，也没有一个孩子通过外在的方法建立这种氛围。

书写与阅读

一天，有两三位妈妈找到我，请我教她们的孩子认字和写字。这些妈妈没有受过教育，她们代表自己和其他家长向我提出了这个要求。当时，我是反对这样做的，因为她们的要求超出了我原来的计划，但是在她们的一再恳求下，我还是答应了她们。

在教孩子时确实出现了一些奇迹：

我只教给这些四五岁孩子一些字母。我让老师用硬纸卡做出这些字母，有些字母甚至还是用砂纸做出来的。这样孩子就能把手指放在字母上面，顺着字形写，并感受这些字母的形状。我把字母都放在一个平板上，并把形状相似的字母归到了一处，这样孩子们的小手就能进行类似描摹的动作了。这位老师对这种安排十分满意，这样她就无须再帮孩子做其他事了。

我不明白这些孩子为什么会这么激动。他们像举旗子一样把这些字母高高举起，列队绕圈行走，还欢快地高喊着。这是为什么呀？

有一天，我惊讶地看到一个小男孩边走边自己重复：“要拼写sofia这个词语，要有一个S，一个O，一个F，一个I，还有一个A。”他不断重复着是这些字母拼成了这个词。

其实，这个孩子是在头脑里对“sofia”这个词进行着分析和研究，并寻找着组成这个词的音节。有所发现的渴望激起了他的浓厚兴趣，他终于认识到，每一个音节都对应着一个字母。

事实也正是如此，音节和字母之间确实是一一对应的。基本上，语音是念出来的，与之相对应的书写不过是把语音转变为可视的符号罢了。书面语言和口头语言的平行发展标志着孩子书写能力的进步。孩子早期的书面语言是从口语中提炼出来的，这一过程就像滴水终将汇成大河一样，随意发出的音节最后也会汇成词语和句子的大河。

书写对书面表达能力和口头表达能力的发展都至关重要。书写能使手掌握一种和说话同样重要的技能，并且会成为第二种能够精确表达语言的交流方式。

书写是文字发展的必然结果。但是，要想做到正确的书写，手就必须具有描摹这些符号的能力。一般来说，这些字母符号是很容易描摹的，因为它们只是代表了一些特定的音节。但是在孩子们自学书写之前，我却并没有意识到这些。

这是在我们的第一所学校里发生的最伟大的事情之一：

第一个学会书写的孩子是那么的惊奇，他高声喊着：“我学会写字了！我学会写字了！”其他的孩子都兴奋地围了上去，想看一看他用粉笔在地板上写出的字。然后，这些孩子开始喊“我也会，我也会”，就跑去找书写的地方。一些孩子围在黑板边，其他的孩子则趴在地板上。他们马上都开始写字了。

孩子们的书写热情就像急流一样无法阻挡。他们不放过任何一处能写字的地方，门上、墙壁上，甚至是面包上，都留下了他们的笔迹。这些孩子都只有4岁左右，他们的书写才能是我们完全没能料想到的。一位老师指着一个孩子告诉我：“这个小男孩在昨天下午3点钟就开始学写字了。”我们完全惊呆了，仿佛正在目睹着一个奇迹。

我们以前曾收到过一些有精美插图的赠书，可是当这些孩子学会写字后，我们将书发给他们，他们却只是冷淡地把书接过去。

这些书里都有精致美丽的图片，但是这些只会使他们分心，使他们不能够全神贯注地进行这项新的、吸引人的活动。因为在现在这个阶段，孩子们是想写字而不是想看图片。

也许是因为这些孩子以前从未看过书，所以很久以来，我们都一直希望能够唤起他们对书籍的兴趣，而他们却根本不明白什么是阅读。因此，我们只好把图书先放在一边，等待一个更好的时机。孩子不喜欢阅读别人写的东西，很可能是由于他们还不认得书中的字。当我大声地念出他们所写的字时，很多孩子都惊讶地转过脸来看着我，他们的神情似乎在问我：“你怎么知道我写的是什么？”

仅仅过了6个月，这些孩子就开始理解阅读的含义了。他们之所以能取得如此大的进步，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们将阅读和写字结合了起来。当我在一张白纸上描摹单词的时候，他们观察着我的手，并逐步认识到，我就像在说话一样表达着自己的思想。他们刚刚认识到这一点，就开始拿起我写过字的纸，到角落里去尝试着阅读了。他们只是默读着这些字，并不发出声音。如果哪个孩子已经理解了我写的字，他那张因为努力思考而紧绷着的小脸就会舒展开来，露出笑容，并且还会高兴得蹦起来，就像藏在他体内的紧压着的弹簧突然被松开了一样。我所写的每一个句子都包含着一个我曾用过的口语命令：“打开窗户”“到我前面来”……这就是孩子们阅读的开始。后来，他们发展到能够阅读包含复杂命令的长句子。但这些儿童似乎只把书写理解为表达自己思想的另一种方式，就像说话一样，只不过是另一种能直接地在人与人之间进行交流的说话形式而已。

这段时期，当参观者到我们的学校来时，以前喋喋不休致欢迎辞的孩子，现在会突然保持安静。他们会站起来，走到黑板前写“请坐”“谢谢你们的来访”等。

有一天，我们正在谈论西西里岛发生的重大灾难。在那里，地震彻底地摧毁了墨西哥城，导致了数千人死亡。这时，一个大约5岁的孩子站了起来，走到黑板前写道：“我觉得很遗憾……”我们注视着他，希望看到他对所发生的事表达悲哀之情。而他却继续写道：“我为我只是一个孩子而感到遗憾。”这实在是一个奇怪的评论。接着，这个小家伙又写道：“如果我是一个大人，我就会去帮助他们。”这个孩子已经写出了一篇小文章，并向我们展露了他内心的善良。要知道，他的妈妈只是一个靠在街头卖草药养家糊口的小商贩。

还有一件更令我感到惊讶的事情：

有一天，我们正在准备罗马字母的教学材料，想帮助孩子们在阅读上取得更大的进步。这些孩子已经开始阅读所有能在学校里找到的印刷体字母了。但有一些文字他们很难辨认，比如日历上的文字，因为日历上的字母是用哥特体印刷的。

与此同时，这些孩子的父母对我说：“跟孩子们一起走路实在很费劲，因为他们喜欢在街上停下来读商店招牌上的文字。”很显然，引起孩子兴趣的是字母而不是文字。他们看到了另一种不同的书写形式，并通过所理解的文字的含义学会阅读它，这是一种直觉过程，就像成人能够辨认刻在岩石上的文字一样。他们在这些符号中所发现的含义，证明他们已经能辨认这些文字了。

如果我们匆忙地给孩子们讲解这些印刷体字母，有可能会扼杀他们的兴趣和观察的热情。过早地强迫他们通过阅读图书来识字，会对他们产生某种消极的影响。追求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只会压制孩子鲜活而丰富的心灵。因此，那些图书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静静地待在柜子里，直到后来，孩子们才开始以一种有趣的方式接触图书：

有一天，一个孩子激动地走进教室，手里拿着一张揉皱了的纸。他悄悄地对一个伙伴说：“你猜这张纸上有什么？”

“什么也没有，只不过是一张烂纸。”

“不，在这张纸上有一个故事。”

“这张纸上有一个故事？”

这番对话吸引来了很多好奇的小伙伴。这个孩子从废纸堆里捡来了一页散落的书页，他开始朗读起来，并且读了一个故事。

于是，孩子们理解了书的意义。图书成为他们迫切想要的东西。然而，在这个时期，每当孩子们发现书中的某些内容很有趣时，他们就会把这一页撕下来带走。可怜的图书啊！当孩子们发现了书的价值，这些书却遭到了破坏。学校往日的平静和秩序被打乱了，我们必须阻止这些由于热爱阅读而变得极具破坏性的小手。这也说明，这些孩子虽然还没有学会阅读图书和尊重图书，但通过我们的帮助，他们已经学会了正确的拼写，在这些方面他们甚至可以跟一些文法学校的三年级学生相媲美。

积极的心理体验有利于身体健康

在整个这段时期里，我们没有专门做任何事情去改善儿童的身体和营养状况。但是现在，没有任何人能从这些孩子红润、充满生机的脸上看出，他们曾经是营养不良或贫血的孩子，他们的身体曾经急切地需要食物、营养品和专门的治疗。现在他们所拥有的健康体魄，就好像得益于他们所接触到的新鲜空气和灿烂阳光一样。

如果像我们认为的那样，心理上的压抑会影响新陈代谢，并会降低一个人的活力。那么可以肯定的是，反向的情况也会发生：能够给人以激励的心理体验，提高新陈代谢的速度，促进人们的身体健康。我们对这些儿童所做的就证明了这一点。今天，这个真理已经得到了普遍的接受，我们的经验虽然无法产生很大的影响，但在当时确实引起了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