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从出生起就开始的“终身教育”这一课题,我有必要进行更加细致的说明。
甘地是世界著名的民族领袖。他不但提出教育应该贯穿于人的一生,还指出教育的核心问题应当是捍卫生命。这是一位社会和精神领袖第一次提出这种观点。科学的教育观认为,一个人应该终身都接受教育,这是非常有必要的。而且,近百年来发生的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终身教育能够让人获得成功。然而遗憾的是,现在还没有一个政府部门愿意接纳这种观点。
当今的教育只重视方法、目的以及对社会需要的满足,却没有对人本身进行任何思考。那些不健全或不合理的教育方法对孩子思想的影响和伤害,始终没有得到人们的关注。
当今的教育只重视方法、目的以及对社会需要的满足,却没有对人本身进行任何思考。各个国家的教育体系没有一个是从人一出生就开始帮助和保护他们发展的。这样的教育理念违背了生物学和社会生活的规则。所有正在学习的人都与社会相隔离。
大学生不但要遵守学校的校规,还要遵照相关部门制定的教学大纲。可以说,一直到最近,大学依然没有把物质生活和社会生活的因素作为教育的重要因素进行考虑。
如果一个孩子由于吃不饱或者听力、视力上有问题而影响了学习能力的发展,那他只能甘于得到低分。虽然现在儿童身体方面的缺陷已经引起了人们的重视,但是人们只是从生理保健的角度进行了关注。那些不健全或不合理的教育方法对孩子思想的影响和伤害,始终没有得到人们的关注。
一场轰轰烈烈的“新教育运动”正在向课程设置的数量这一问题发起挑战。人们努力通过运动来减少课程的数量,希望减轻学生的大脑负担。但是,这个运动并没有触及“怎样才能让儿童轻松学习”这个问题。大部分主管教育的部门只关心教学计划的完成情况,却无视学生的思想已经受到了严重的禁锢和扭曲。假如某个学生对社会的不公正现象或对自己深有感触的政治问题有所反应,相关的权威机构就要发出要求年轻人避开政治的命令,让他们全神贯注于学习。当学生离开学校时,他们已经失去了自己的个性,无法对所处时代的社会问题做出正确判断。
已有的教育体制跟社会生活十分疏远,它们之间的距离极大。就像社会生活和它所产生的问题跟学生没有一点儿关系一样。教育界就像一座孤岛,里面的人都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而且准备一直这样隔绝下去。如果一个大学生因为得了肺结核而死去,在他生病期间,学校既不关心也不伤心。可以说,学生所生活的社会环境并没有给予他们足够的关注。可是在学生的葬礼上,学校却会突然表现出关心和伤心的情绪。这实在让人感到诧异和悲痛。有些大学毕业生在进入社会的时候,会感到非常紧张,甚至有无所适从的感觉,认为自己会成为家庭和朋友的负担。即使是这样,我们也不能指望教学机构接纳这个观点。那些各式各样的规定就已经证明了他们这种超然的态度。这些规定让教育机构只考虑学习和考试,然后通过考试向学生颁发文凭或授予学位。它们不允许教育机构考虑学生的心理因素。这就是所谓的现代社会的学校教育取得的最高荣誉。
与此同时,社会问题的研究者发现,大学毕业生和其他一些取得文凭的学生对未来的生活丝毫没有做好准备。不仅这样,他们有效地参与社会工作的能力也大大削弱了。有关资料表明,有精神问题的病人、罪犯和异端人士的数量在不断地增加。社会学家呼唤学校在这方面进行努力,但是学校对这些问题却并不关心。学校还处在古老的传统影响之下,不愿轻易改变自己。不良的教育方式会给学生造成极大的影响,只有外界的压力才能改造和弥补它所造成的缺陷。
那么,从出生到六七岁这一阶段又是怎样的呢?官方的学校系统对这个阶段并不关注。于是,学前教育就随之出现了。也就是说,这一阶段的教育被政府排除在了管辖范围之外。的确,新生儿在学校里能做些什么呢?不管在什么地方,官方教育管理部门都很少为学前儿童专门建立学校。这些学校往往是由非官方的组织来管理的,并带有一定的慈善色彩。人们还没有把保护儿童的心理当作重要的社会问题来关注。社会还持有“儿童是不属于政府的,而应该属于家庭”这一观点。
尽管婴儿在出生后第一年的这个阶段已经受到了充分的重视,但是还没有人针对这一问题提出关于具体措施的建议。人们只是由于认识到应该对家庭生活进行指导,才提出对母亲进行培训是很有必要的,却没有意识到家庭始终不是学校的组成部分,而是属于社会的。因此,人的个性和对人个性的关注被割裂了。一方面,属于社会又与社会隔离的家庭被人们所忽视;另一方面,包括大学在内的学校又不向社会敞开大门。人们对这个问题的认识不一致,社会对生命的关怀也不足,一个又一个的细节受到了忽视。对此,人们一会儿向学校求助,一会儿向家庭求助,一会儿又转向大学寻求帮助。同学前教育一样,大学也被当成另一种类型的学校,被视为学校教育的最终阶段。
社会学、社会心理学等一些新近兴起的社会学科都已经认识到了这种隔离状态的弊端。可是,它们的研究还是处在“教育的象牙塔”之外。所以,现在还没有建立起一个能够为人的发展提供真正帮助的教育体系。依靠教育来帮助人们实现发展已经不是一个新的理念,但它在社会上还没获得普遍的认同。人类文明应该及时地对此采取进一步的措施,人们已经有了对这种措施的构想。批评家能够很容易地指出我们现有状况中的欠缺。研究者也已经知道了人在一生中的不同阶段需要什么样的知识。现在万事俱备,我们要做的就是付诸实践。社会科学已经取得的研究成果就像从采石场采出的石头一样,它们已经被运到了指定的地点,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把这些“石头”摆放在一起,运用这些“石头”为人类文明的建设做出新的贡献。
教育不应该只停留于课程表,而要同人的具体情况相适应。
以人为本的教育观念改变了以上所有的观点。教育不应该只停留于课程表,而要同人的具体情况相适应。按照这个理论,新生儿的教育一下子变得重要起来。的确,新生儿什么事情也做不了,根据常理,我们是无法对他们实施教育的。我们只能在饮食等日常生活的基本需要上满足他们。可以说,他们只能成为我们观察和研究的对象。我们研究他们的目的是探寻生命的规律。假如我们要为生命的发展提供帮助,首先就应该了解生命发展的规律。可是,仅仅了解生命的规律还不够,这说明我们还没有真正进入心理学的领域。
我们应该对儿童心理发展的知识进行广泛宣传。这样,教育才能呈现出崭新的姿态,才能充满权威地向全世界宣告:“这就是生命的规律,它们是人类生命的‘人权宣言’,是广泛适用的普遍真理,我们不能忽视它们,我们必须按照这个规律行事。”
如果我们认为教育是不可缺少的,也就是说人必须要接受教育,如果我们认同教育必须从出生开始的观点,那么我们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去了解人类发展的规律。对此,政府权威机构应该在社会中发挥应有的作用。对于生命这个全新的概念,社会应该保护它的需求,所有人都要行动起来。如果说,教育就是对个体的保护,父母必须担负起重任。当家庭无法履行职责时,社会在意识到这样的状况之后就要进行一定的干预,伸出援助之手,承担起抚养儿童的责任。
政府永远也不应对儿童放手不管。教育应该成为社会必须履行的职责,而不是像过去那样同社会隔离开来。如果社会要对人类个体实施有益的管理,如果教育确实可以为生命提供一定的帮助,那么这种管理就不应该受到压制,社会要为此提供物质或精神方面的帮助。而社会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投入充足的资金来满足教育的需要。
关于儿童成长阶段需要的研究已经进行过了,它的结果也被媒体进行了报道。那么,作为一个整体,社会现在就应该尽职尽责地实现自己的教育责任。与此同时,从社会发展中获益的教育也应担负起相应的责任来回报社会。教育不只是儿童和父母的事情,也应该是政府和国际社会的事情。它是社会发展的巨大推动力量,它可以引发社会体系中的每一个部分进行变革和革新。
在当今时代,没有什么比教育更加保守和滞后了。如果一个国家要节约开支,教育必定首当其冲成为牺牲品。当我们问一个政府官员怎么看待教育问题时,他会说教育跟他没有关系,他已经把抚养孩子的事情交给了自己的妻子,而他的妻子又把这个任务转交给了学校。但是,只要我们努力地实践,在不久的将来,政府官员们就再也不会做出这样的回答了,再也不会对教育表现得漠不关心了。
从新生婴儿的心理研究报告中,我们会得出什么结论呢?每个人都认为,在适当的帮助和关怀之下,儿童的内在力量会使他们自身不断坚强起来,精力更加充沛,心理也会更加平衡。我们要采取主动的措施,用科学的方式,关心和呵护处于成长阶段的儿童。我们不仅要在物质上为他们提供帮助,保护他们的身体免受伤害,还要保护他们的内心世界,让他们的大脑和心灵得到健康的发展。
在新生儿的身上,人们有了新的发现。襁褓中的婴儿具有超乎我们想象的精神力量。根据心理学的观点,新生儿的肢体还不具有能力,他们几乎无法做任何事情。对于他们来说,移动一下身体也是非常困难的,而且就算他们可以看见身边发生的事情,他们也还不能说话。但是,随着时间慢慢推移,过去的婴儿学会走路了,可以说话了,他们取得了一个又一个的进步,最终在身体和心理方面长成一个真正的人。这阐明了一条真理:儿童并不是一个被动地等待填充的瓶子,他们不是每时每刻都等待着我们的帮助。相反的,是儿童创造了人类,如果没有了儿童,就没有成人,也就不会有人类了。
我们已经探讨了很多关于儿童的创造性能力的问题。科学家们也正在努力研究这方面的内容。到现在为止,大家都认为孩子的母亲与此关系最大。我们总是说,母亲把孩子抚养成人,她们教会了孩子走路、说话,等等。可是,这些行为都并不是由母亲教给孩子的,而是孩子自己努力的结果。母亲只是生了孩子,成长是孩子自己完成的。如果母亲死去,孩子还是会继续发展自己,完成他们长大成人的过程。如果带一个印度婴儿去美国,让美国人来照顾他,这个婴儿就会学习英语,而不是印度语。可见,婴儿学会语言并不缘于自己的母亲,而是从自己的自觉学习中获得。这就如同婴儿从周围的人身上学习各种习惯和传统的过程一样。这些也都不是以遗传的方式获得的,而是婴儿从周围的环境中汲取了营养,来帮助自己慢慢长大成人。
需要注意的是,承认儿童具有不同寻常的能力并不会降低父母的权威。当父母可以说服自己把孩子成长过程的主角位置还给儿童、心甘情愿地当好配角时,才能更好地履行自己的职责。这样,从广阔的视角来看,他们对儿童的帮助就会更有意义、更有价值,也只有适当的帮助,才会使儿童健康地成长——这才是父母的权威和尊严的真正体现。它来自父母对孩子的耐心帮助和悉心关怀,仅凭父母严肃的面孔是无法增加权威的力量的。
承认儿童具有不同寻常的能力并不会降低父母的权威。当父母可以说服自己把成长过程的主角位置让给儿童、心甘情愿地当好配角时,才能更好地履行自己的职责。
现在,让我们换个角度来审视一下儿童的社会地位。
马克思主义理论所倡导的劳动者形象已经成为现代社会道德良知的一部分。劳动者被视为生产财富和福利的人,是建设社会文明的主要力量。劳动者的伦理价值和经济价值逐渐得到了认可,社会也在努力满足他们的生活和工作需求。
我们可以把这个理论运用到儿童身上。儿童也是劳动者,长大成人就是他们的劳动目的。父母应为他们提供从事这个创造性劳动的必要保证。但在这个问题上,社会性质就显得更加重要了,因为儿童的劳动成果不是一般的普通物品,而是对人性的塑造,它针对的不是某个种族、阶级或社会集团,而是全人类。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得出了结论,社会必须担负抚养儿童的责任,并认可儿童的权利,满足儿童的需要。
当我们集中精力去研究人类本身的时候,就会发现,我们触及了人类最隐秘的所在。根据这个研究,我们能够得到把握和改善命运的方法。当我们把教育称为一场革命的时候,就意味着今天的教育面貌将被彻底改变。而我将它视为最后的一场革命——没有暴力,也没有血腥,因为即使一点点的污染都会使儿童心灵的创造能力失去光彩。
我们一定要保卫人类自然状态的发展。我们所做的一切努力就是要把影响儿童发展的各种障碍扫清,去除他们成长道路上的危险,避免他们走上歧途。
这就是教育,有助于生命发展的教育,开始于婴儿出生那一刻的教育。它是一场和平的革命,同时把所有事物都吸引和集中到一个共同的目标和核心上。儿童依靠自己神秘的心理力量进行着这场革命。父母,包括当政治家的父母,一定要尊重这个过程,并为它提供帮助。这代表着人类的希望。我们并不是要重新建造人类的心灵,而是要促进它进行创造性的活动,从而获得一定的成果。这样的教育才能挖掘出上天赐予儿童——我们的子孙后代——的巨大潜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