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中世纪欧洲的穆斯林艺术

在三大一神论宗教中最后诞生的伊斯兰教，其扩展有如风驰电掣一般。在它于622年创立之后100年，这一新宗教已经赢得了从印度直抵西班牙的广阔地域。

这种征服的速度之快，至今仍无法解释，西班牙乃是这一征服的最西端。

事实上，就在711年，撒拉森人渡过了吉布拉达尔海峡，在732年时，夏尔·马代尔于普瓦提埃遏止了他们的长驱直入。

从那时直至15世纪，在征服和再征服的过程中，伊比利亚半岛先后全部地和部分地变成了穆斯林领地。

穆斯林艺术开出灿烂之花，它有与马格里布相同的艺术感觉，穆斯林的西班牙在大部分时间里都在政治上附属于马格里布。

西西里岛是伊斯兰在西方的又一堡垒，它在9世纪至12世纪期间为穆斯林。

在这两个地区，伊斯兰与基督教进行了大量的艺术交流。在西班牙，它们则导致产生了穆萨拉比艺术和穆迪扎尔艺术。

这样，直至今日，仍有一部分西班牙、葡萄牙和西西里的艺术遗产在作品中带有穆斯林艺术的特征。它们的全部魅力便在于折中。

在先知路上的西方

622年，伊斯兰历纪元（先知流亡麦地那）标志着伊斯兰教的诞生。在世界上首位哈里发——伍麦叶王朝统治之时（661～750年）确定了建筑艺术的主体和穆斯林美学的基本原则。没有美学传统的伊斯兰艺术家从自学的艺术表现——主要根据自己宗教的需要采取拜占庭或萨萨尼德形式——之中汲取灵感。其实，在任何时候的任何宗教中都可以看到这种现象。

穆斯林的西方伊斯兰西班牙，基督教西班牙

公元711年，穆斯林征服了西班牙的西哥特王国。

756年，阿卜杜勒·拉赫曼一世逃到此处，他是在大马士革屠杀伍麦叶时唯一幸免于难的哈里发家族成员。他建立了西班牙伍麦叶王朝，以科尔多瓦作为首都。在10世纪时，王朝达到鼎盛，到了929年，他做了哈里发。伍麦叶此时对马格里布奉行扩张政策。不过，到了11世纪初，哈里发已经接不上气了，并且在1031年最终消亡。

这时的西班牙被分割为许许多多的小邦：泰法王朝。这种作为经济、政治混乱时期特点的一盘散沙状态有利于基督教的反征服，它以1058年攻占托莱多作为象征。

但同时，又来了穆拉比人的野蛮王朝。它已经从11世纪中叶起征服了马格里布。它把基督派诸国击退到岛的北半部。穆拉比王朝以严格的宗教正统性为基础，统治着从马拉喀什起的西班牙。

从12世纪上半叶起， 穆瓦希德人 来与穆拉比人竞争了。他们定居在马格里布土地上，然后到西班牙，把西西里作为自己的国都。在一种巨大的宗教清教主义激励下，他们摧毁了大部分穆拉比建筑。

在摩洛哥一败涂地，穆瓦希德王朝阻挡不住基督教的挺进，于13世纪中叶在西班牙倒台。

由纳斯尔苏丹领导的格拉纳达王朝此时已是伊比利亚半岛上仅存的伊斯兰国家。它也在1492年垮台。伊比利亚半岛于是全部隶属于基督教。

穆斯林西西里

827年，一直属于拜占庭所有的西西里岛和意大利南部落入了艾格莱卜人之手。这个穆斯林王朝统治着相当于今日突尼斯的这块地方。1130年，这些地域被诺曼人重新夺回，他们建立了西西里诺曼王朝。

伊斯兰，古代与西方的连字符

在西方艺术发展中，除了重要的穆斯林因素之外，阿拉伯文明还使基督教重新发现了被忘却了的古代学问。事实上，是这些阿拉伯学者传授给我们希腊的科学与哲学，特别是通过巨大的移写中心，他们把希腊文翻译成阿拉伯文，然后再从阿拉伯文翻译成拉丁文。

在西方，穆斯林知识分子享有崇高威望，像科尔多瓦图书馆、托莱多图书馆这样的文献中心也闻名遐迩，它们都是伊斯兰知识领先于同时代西方的佐证。

东西方之间硕果累累的相会

8世纪时在科尔多瓦建立伍麦叶王朝是对在西班牙发展伊斯兰艺术的第一次有力的推动。

也就是在这时，确定了支配未来西班牙—穆斯林艺术的标准与法则。在艺术的一切领域内，这些原则都是从来自东方的穆斯林艺术基础和西班牙文化背景—即罗曼—西哥特艺术二者的相会之中诞生的。

建筑：宗教建筑

在穆斯林国家，清真寺是主要建筑。它必须包括一个朝向麦加的祈祷室。标志着这一方向的墙壁叫做 朝向 墙，上面开有神龛 米赫拉卜 ，它指出麦加的方向。米赫拉卜饰着重要的装饰 ＊ 。

在米赫拉卜不远处是 敏拜尔 —宣教台，一般是用木头精雕细刻而成，不过，它也有一些是石制的。

最早的清真寺平面图是8世纪初在叙利亚和巴勒斯坦确定下来的。它是对先知在麦地那房屋的模糊回忆。这些清真寺呈现为一个有中央净水池的院落，后面是一个长方形的大祈祷厅，它分成平行的或与“朝向”墙垂直的圣殿（或开间）。

785～786年间建造的科尔多瓦大清真寺 ＊ 便是这种出自东方的一成不变的构造。由一些立柱界定了轮廓的祈祷厅，其殿堂都是垂直于“朝向”墙的。这一建筑的特点在于马蹄形拱、多叶形拱以及它们的重叠和丰富所造成的效果。这种类型的连拱廊是从西哥特文化背景中产生的。

大清真寺的尖塔是长方形的，规模比较大，科尔多瓦大清真寺确定了西班牙—穆斯林建筑的全部标准。

宫殿建筑

穆斯林西班牙和马格里布的阿拉伯宫殿受到过希腊、罗马古典传统的地中海房屋的启发。它们包括一个或几个内院，里面有一些水井或水池 ＊ 。在这里，洗澡是每日必须的（与基督教王朝传统相反），它要求有很讲究的管道和下水系统。

公元10世纪伍麦叶在位时于科尔多瓦附近建造的马迪纳阿尔—扎赫拉哈里发宫达到了宫殿建筑的最高成就。

建筑材料

穆斯林建筑从传统上说更注意豪华的外观而较少注意建筑物的长久性。建筑材料本身并不重要，它往往证明人们对它的忽视。尽管在伍麦叶时代石材的使用（单独地或混以其他材料）相当频繁，但它还是在不久之后逐渐消失了。在西班牙，人们则更喜爱使用柴泥，特别是砖块。

建筑装饰

为了遮挡建筑材料的简陋拙劣，穆斯林世界一贯使用大量丰富的装饰来掩盖墙面。这些繁茂的装饰制作得极其精细，表现出对于局部细节的喜爱。

虽然并不完全排除人物形象，但穆斯林宗教传统反对有人形的神的概念和在神圣场所表现人物。于是，建筑装饰就主要由纯图案组成。几何图案的无穷组合或带植物成分的构图（往往是已风格化了的）都是其最主要的环节 ＊ 。

此外，在装饰内容中禁止表现人物也使得书法备受青睐。不论是在建筑物的内部还是外部，用古阿拉伯文字书写的古兰经语录带都发展起来。在伊斯兰世界，文字带有神圣的特点。

有几种材料是穆斯林建筑装饰的特点：

● 石材：将装饰纹样刻得很深的高质量的石砌面（特别是大理石）可以掩盖住基础材料。

石头也是柱头装饰的依托。在科尔多瓦时期开始时，柱头（柱身亦然）直接采用了出自古代建筑的成分。随后艺术家在镂刻得深深的柱头上模仿了科林斯式和古代的混合柱型。

● 在穆斯林建筑中经常使用镶嵌画。它既参与内部，又参与外部的装饰。

● 石膏：石膏饰面有时采取雕刻的或套模的灰幔形式，是最惯常的穆斯林西班牙建筑装饰材料。石膏不论是原色的还是多色的，都使人可以造就丰富无比的浮雕，去占领壁面和天花板。

工艺品

象牙制品 ＊ 、金属工艺品、抄本以及在穆斯林西班牙盛产的镶嵌细工，都显示了由于时期的不同，伟大程度有些差别的精湛造诣。

不过，豪华的纺织品倒是伊比利亚半岛的特产，这些带金线的名贵绸缎 ＊ 输出到整个西方。

西班牙。 由几何图案

丝织品。 12世纪巴黎

12世纪和13世纪：非洲王朝的节制朴素

作为对11世纪泰法王朝丰茂装饰的逆反，并且符合更严格的宗教理论的需要，随着从北非而来的新的入侵者，艺术创作以回归于简洁朴实作为特征。

穆拉比人同穆瓦希德人 一样，都是了不起的建造者，他们重新着手实施伍麦叶时代的宏伟建筑计划。

塞维利亚拥有一个穆瓦希德艺术的卓越典范：吉哈尔达 ＊ 。这座古老的清真寺尖塔打开了一些成对的窗洞，布满了丰美叶形饰的连拱廊往往是盲廊。该建筑装饰的广阔、平衡的成分都在日后被发扬光大。

14世纪和15世纪：奈斯尔艺术的洗练

奈斯尔人的艺术更喜爱节制、精炼，而非宏伟效果。它的建筑证明有一点保守，但并未因此而影响它那带色石膏装饰的精致的、杰出的镶嵌画。

在格林纳达的艾勒汉卜拉宫 ＊ ，我们可以欣赏到特别轻盈的石膏“钟乳石状装饰”。

奈斯尔宫殿证明了某种与生俱来的才能和对于建筑中不可分割的花园、水池的酷爱。

穆斯林艺术与基督教艺术

在西班牙土地上，基督教与穆斯林艺术有大量的相互接触，并且导致产生了一些合二为一的创造。

在建筑方面，穆萨拉比和穆迪扎尔艺术家把典型的穆斯林建筑技巧传授给基督教王朝。它包括把砖作为建筑材料使用，以及马蹄形拱的形式。

不过，最明显不过的穆斯林影响还是在装饰方面，它把多色石膏装饰以及“钟乳石状装饰” ＊ 传交给了基督教建筑。

工艺品方面也没有逃脱这些新的影响。

穆萨拉比艺术 ＊

它出自穆斯林统治之下的基督教艺术家之手，而且参与了基督教艺术的设计。它既出现在穆斯林西班牙，也存在于基督教西班牙。

穆萨拉比艺术在建筑方面表现得十分明显，在工艺品方面，则体现在细密画上。它的穆斯林影响（颜色的平涂、线条的强劲）更是形成罗曼艺术的基础。

穆迪扎尔艺术

穆迪扎尔是指穆斯林艺术家为基督教王朝而进行的创作。仅只是从10世纪到11世纪，随着不断的征服，它在基督教西班牙得到发展。它根据穆斯林艺术风格的更迭而演变着，在15世纪与奈斯尔艺术相遇之时达到鼎盛。由基督徒彼埃尔·勒克鲁埃尔从1360年起在塞维利亚建造、在16世纪得到修复的“要塞”是它最充分的范例。当伊斯兰在政治上完全从欧洲大陆消失之后，穆迪扎尔艺术在16世纪使穆斯林艺术形式延绵不断。在征服新大陆之后，它还被传播到了大西洋彼岸。

穆斯林的西西里岛

在西西里岛，长达三个世纪的穆斯林时代的建筑已经荡然无存。不过，尽管被诺曼人征服，宗教和民用建筑的装饰上仍然表现出穆斯林基础的存在。

意大利南部（萨莱诺或阿马尔菲）的象牙工艺制造者中，对穆斯林的继承是极其到家的。他们在11世纪和12世纪生产出高质量的工艺品，穆斯林的影响和对罗曼、拜占庭的借鉴达到了水乳交融的程度。

格林纳达艾勒汉卜拉宫狮院

（14世纪）

穆罕默德五世（1362～1391年）在位时，格林纳达王国堡垒式的艾勒汉卜拉宫接受了被西班牙征服前最后的一次装饰。

宫殿的房屋围绕着一系列的内院，连接在一起。这些套院的组合极为别致，最后修建的“狮院”更堪称穆斯林建筑的一颗明珠。

描述

狮院反映了罗马贵族府邸内柱廊式院落的传统，它后来被用来建造隐修院。

该院呈长方形，优雅的柱廊围绕着两个亭子。在院子中央，黑色大理石雕刻的12头狮子托着一个11世纪的大理石承水盘，从中喷出水来。在穆斯林艺术中表现动物是极为罕见的。一个天才的上下水系统把水送到院子的各个部分，并且穿过列柱廊，进入阿本斯拉扎的房间和两姐妹的房间。这样，水便把建筑露出的和被遮盖的部分统一到几何组合形中。

风格

为数众多而且廉价的奴隶劳动力承担了艾勒汉卜拉宫工程，使用的材料也不贵：木头、黏土、陶料和带色石膏。在装饰上，突出考虑了奇特、轻盈、细部的精美、明暗变化、石头与水的结合。垂花饰和涡形饰比比皆是的图案组成一个几何线条的严密网络，其交织盘绕就像一张天才的蜘蛛网。

评论

建筑设计完全符合于安达卢西亚夏季的高温。水的流动把清爽带入宫殿深处。被遮盖的通道和遮阳的连拱廊都与窗户配合，造成凉风的流动。

艾勒汉卜拉宫证明了伊斯兰艺术的别具一格。既优雅又强劲的大量装饰展现出带有某种快感的总体美。在我们古典精神中作为次要的、过于繁杂的装饰在“狮院”的梦幻世界中成为了主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