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第95章 晏农(番外一)

古来君王事,几度更迭,或感或叹,或明君,或昏帝,皆是浮世绘梦,图卷留与后人评说,易国景历帝在位十年载,史官记事:景历帝十五时即位……四年载昏,六年载明。

等到后世,闲官百姓儿单拎出这一句,对着那景历帝指名道姓评头论足上一番,一人言:"四年载昏,国疆未尝受辱乎;六年载明,一朝完巢倾覆哉。"

苏意这一生,前大半时间本本分分活在现代九年义务教育和三年制高级中等教育中,一朝风雨飘摇,稀里糊涂在高考后落了水,魂穿到景历三年易国皇帝易荆溪的身上,借尸还魂后在位六年载,替那易荆溪把骂名背尽,到头来,也恍恍惚惚觉得是自己无能,愧对那一朝易国百姓。

错节盘枝根已空,何须梦外怨雷雨?

史官提笔。

景历帝这一生,极少有过什么后悔的事,行为匪夷所思,把一方朝堂当做了戏台子,扮厌了白脸又扮黑脸,酷刑、囚母、屠民、废刑、释母、爱民,曾有臣子问帝王,可曾有悔恨之事?

景历帝抿了嘴,我只是极后悔当初没有带那个孩子走。

算来一别多少年?从来世事短如梦,戏子难入君家事。

景历帝皱了眉,想起那个孩子,又想起了自己。

君王异常执拗地要史官添上这一笔记事,无关乎风月,就只是我曾经真真正正以苏意的身份活着的时候,极其后悔当时没有带他走。

史官轻叹,优伶不入君家事。

景历帝微嘲,孤和他一样。

这一宗词话儿,一直未入正史,到了后世却不知怎么传开来,被闲人录进了那野史中,有喝茶人问那帝王借尸还魂,又与优伶有交是真是假?

说书人只笑,真亦假时假亦真,只管喝茶儿,何须计较?不过帝王古来皆无情,要强说与那优伶有情,我这说书人昧不出那良心。

话说这优伶自小命苦,五岁丧父,七岁其母改嫁,携家带口到了那后夫家过活,半载后又死了丈夫,只给那优伶又添了一对幼弟,其后父之母倒真是生性敦厚有德,是个慈眉善眼老人家,未曾对儿媳有过半句恶言,只叹生死由命。

穷苦人家在乱世中,实在是死了倒比活着好受。

老人家悉心照料这三个孙儿,优伶其母也勤俭持家,然乱世并不为百姓的知足而渐复礼乐。

优伶十岁时被其母拉到集市上,插了草标儿跪在街口,渐渐有人围过来,嗤笑道,好秀气模样儿!倒比女子还要好模样儿。

有人过来,丢下银子拿了草标儿,拉起他,只是看着他的小脸笑。

十岁入馆。

馆主骂他吊嗓像吊丧,活生生用竹片打了手背几十来下,晚饭时伸手,肿胀得老高。

弹琴总记不住指法儿,照例是陈醋没兑一点儿水,掰开嘴灌下去。

与那位嗜棋先生对弈的时候,先生脾气古怪,赢了也骂,输了也骂,好歹只是骂一骂,优伶叹口气,比起其他动辄打骂的先生,这位还算脾气好。

学书的时候最难堪,先生不教礼记四书,只拣那些淫词艳曲儿来教他吟唱,每每开口唱不至一半儿,那位先生大抵总要动手动脚一番。

丹青作画,可惜画以明志却无人赏,徒留空空。

醉了时优伶也常嗤笑,你说这琴棋书画我可算是样样精通,唉……风吹得眼睛有些疼。

一连五年载,忽有一日馆中来了位小厮,花了大价钱买了他出去,几颗那么大那么青的珍珠粒儿,优伶死死攥在手里,几欲崩溃。

那样的日子是不堪也不能再回想的。

后来到了客栈,优伶抹着泪对那苏公子喊道没接过客的时候,记忆却没放过他,愈发痛哭流涕起来,许公子过来牵了他走,他心里其实是有恨的。

为何他们生来便是富贵人家,清闲自在无所拘束,他却要几经折磨,命中生来便要受这般耻辱难堪?

生命底色是难堪,然而住在客栈里的那些时日,优伶也渐渐展开笑颜来,不必再整日与琴棋书画为伍,从十岁到十五岁被命运扭曲歪解的人生,在这些天住在客栈的时日里慢慢得到矫正,优伶开始比从前任何一个时候都要笑得放肆张扬。

因为我并没有做错什么,为何是我要常锁眉头,不得开心颜?

终于有一日犯了大错,是在有一位客人为难店家小二的时候。

优伶不知道那是吴家的小少爷,因为吴小少爷不常回吴府,每次回来儿也不去见吴老太爷,只摆着脸问管家要钱,一大把一大把的银子,也不知道他拿去做什么。

吴老太爷不在意那些银子,他只有这一个儿子,也知道他经常花钱大手大脚,去酒楼里一天包一场,大抵拿去的银子也就快花完了。

后来知道那客人的身份时,优伶吓得不轻,他不是不知道断袖的意思,只是看不惯那客人欺辱店小二,优伶私心里觉得自己该帮小二,一如他从前十岁时跪在地上,头上插了草标儿任人买卖的时候,私心里,也极其渴望有一个人能过来帮他。

意外地,那小少爷却并没为难他,不然若是找人查出了他是谁,再告诉吴老太爷,恐怕他会被活活打死也说不定。

戏子从来命贱,优伶抱着包袱在江边儿的时候,有那么一阵满脑子想的都是投江自尽。

陷他们于不义,实在非他所愿,可就算情非得已,也不能减去他心里一丝一毫的内疚感。

深深的内疚感压在心头,终于激发了他心底所有的崩溃情绪,从十岁到十五岁,要是有的选,难道他就不想和其他的孩子一样,做个正常的,心怀明媚的人么?

还没等优伶咬牙跳江,苏公子就忙来了他身旁,诧异道,这是要离家出走?

优伶瞬间低了头红了眼眶,他其实很少哭,也不是伤心,就是许久许久,没再听过家这个字眼。

他身后还有母亲和两个弟弟,狠了心,终于把包袱递了出去。

他们走的时候苏公子蹲下,皱着眉头问太卜能不能带他走,他私心里也想走,太卜却以接下来凶险重重为由明里暗里地拒绝,小孩子总归是碍事的。

苏公子皱了眉,看着他叹了口气。

优伶垂下眼睑,从来戏子难登台,怎么就不能甘心认命?

"这孩子不走,我也不走!"

可真正要走,优伶却迟了疑。

他母亲弟弟还在这里,如何能一起走?

野史记载,优伶一生,潦倒困寂二十七年载,临死时闭眼,家徒四壁满眼空,轻叹:

"我只是极后悔那日……没有和他走。"

后人百般探微索隐,未曾有人知他是谁。 BBykf55kkmwcUTz8GMnlDa8NnpQfJrjtn6pLGo5j32sOJ9zTnmGwa+synbxP/+FS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