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水寒：未溟（三）

我皮笑肉不笑地站在原地，把楚陵搭在我身上的肩膀不动声色地扒拉下去，楚陵看了我一眼，嗤笑道:"不就搂一下么，搂一下怎么了?"

我接不上话，转身上了二楼，正准备回房休息，一抬眼只看见一袭青衫身影站在楼梯口处，见我抬头看他，忙低了头要进房去，我急忙叫住他:"许江清!"

那人的身影顿了顿，趁着这会儿空当，我连忙三步并两步爬完楼梯来到二楼，拍着手道:"今晚有空没有?"

"做什么?"

"有事。"

"什么事?"

"……也没什么，你要是没空就算了。"

许江清:"……"

辰时，我和许江清站在漳水河上的木桥边上，河边飘飘荡荡地有着数千盏花灯，映得整个未溟都城都被笼罩上一层暗橘色光芒，我站在木桥边上望着河水直打哈欠，许江清看我一副意兴阑珊模样，问道:"既是困了，为何还要出来?"

我的哈欠打得愈发大起来，寒风也压不住困意，揉了揉脸，勉强打起精神，"还不是太卜那老人家，说这未溟之地看似是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暗涌，让我们多多注意，我想着子丑时分鬼魂什么的容易出来走动，就拉了你出来看看，兴许大晚上的真能让我们碰上些什么东西也说不定。"

许江清低声嗤笑道:"你叫我出来就是为了这事?"

我没说话，只是望着那一层染了橘色的河面，心里着实不是滋味儿，许江清在一旁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我皱起眉头，"太卜前几日算了卦。"

许江清良久没有说话，我转过身去看着他，"不问问卦辞是什么?"

"看你心事重重，这卦辞一定说不上好，其实……卦辞之事知道倒也不如不知道，命数既然破不得，又何必提前知道让自己心里难受，"许江清敛了眉看向河岸，一袭青衫被夜风吹得扬起又落下，"再有，太卜既然只把这卦辞告诉你一人……"许江清了然笑笑:"说明这卦辞极有可能是与人之隐叛有关，只是不知道是谁罢了。"

我叹了口气:"我究竟不知道太卜为什么不信你。"

"那你呢，为什么又不信他们两个?"

"……不是不信他们两个，而是三个人当中，我最信你。"

"起风了，回去吧。"许江清说着，却并没有起步离开，而是转过身，背靠在木桥边上，河中千盏花灯映在他脸上，显得半明半灭的，神情似倦似怠，良久他叹道:"庙堂之高，是高处不胜寒，可要论到江湖之远……"

最后那半句话他没有说出口，只是神情愈发明灭不定，我猜不透他的意思，江湖之远是怎样?

终究是一个没有说出口，一个也没有问出口，直到后来每每想起这半句残话，仍旧是猜不透他的意思。

从木桥处回了饯春客栈，夜深至天边竟有微光，客栈早早地就开了门，我和许江清对于刚刚的事难得默契地保持了高度沉默，谁都没有再提那卦辞，再提江湖之远，天将破晓，夜幕中那一抹微光逐渐破开，破大，吞噬了夜幕，站在窗子旁往外望，一如昨日来的那时那般儿，水洗过似的清淡天光儿。

天亮了。

小二肩上搭着白毛巾从后堂跑过来，不停地忙前忙后擦着木桌子，我笑他:"昨晚那位醉酒的客人叫什么?"

小二愣了愣，笑道:"两位客人起得真早。"

我笑:"不早。"

小二一边擦着木桌子，一边接上我刚刚问他的话说着，"那位客人是吴家的小少爷，两位爷儿肯定也听了昨晚那些吃客们说了，那位吴家小少爷名唤吴凌，从小娇生惯养，最是个少爷脾性的。"

我好奇道:"说起来，你的名字又叫什么?"

话一出口，小二的神情就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征征站在原地，我正犹疑着想着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那小二却似感似叹道:"客人是，第一个问我名字的人。"

"啊?"这下换我像是被打了一巴掌，小二不知想起来什么，自嘲地笑笑:"做了店小二许久，从前的名字也要忘得差不多了，罢了罢了，不再提了，客人还是喊我小二就好。"

正说着，早有客人陆陆续续进了客栈来，小二连忙去招呼奉茶，我和许江清还是坐在昨天那张桌子上，打着哈欠喝着早茶，又定了一桌子的早点和吃食，等着太卜他们下楼一起吃饭。

没过多久，楚陵从楼上下来，还没坐下来就望着窗户外精神十足地喊道:"今天果真是艳阳高照天，苏兄，有兴趣去水里捉鱼去没有?"

我喝着茶轻咳了几声:"你苏兄我不会水。"

楚陵坐到桌子旁，笑道:"那去坐船看船家撒网捕鱼也使得，要去看看么?"

我咳嗽得愈发大声起来，许江清在一旁放下茶盏，"等太卜下来吃过早饭后，一行人一同去吧，今天天气好，太卜眼睛也能摘下蒙布，五个人一起去。"

我忙附和道:"不错不错，有道理。"

楚陵:"……"

等了一会儿时间，太卜和周云居陆续下来，一行人吃完早饭后，就出门去那漳水河岸旁找了一尾木船坐上去，正是艳阳高照天，我坐在船头处兴致勃勃地看着船夫撒网捕鱼，周云居提了酒过来，坐下来给了我一坛子，"遇酒须倾。"

我笑着接过那一坛子酒，对着河面饮着把那酒喝了大半。

太卜在船舱里闻见酒香，叫起来道:"这群小儿好不懂事!只顾自己喝酒快活，怎么也不分我一坛子?"

船夫在一旁笑道:"老人家，你要酒吃?等我捕完这几网鱼，你们一行人来我家吃酒如何?家里还有醉鱼放着，正好来招待你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们。"

太卜闭了眼睛笑道:"使不得使不得，我们在那客栈交了银子，晌午不回去吃个够本可使不得。"

船夫哄笑起来，也不答言，忙把那一网子鱼又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