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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九点，回了住屋翻箱倒柜，愣是没找到一件御寒的外衣可以穿，无奈之下只好随手披上一件披风，薄薄一层，这样单薄的东西在寒风中大抵是不中用的，聊胜于无罢了。
推开门，从那前面的殡葬店出去是不行的，一定会被拦住，后院庭子里有后门，但是紧闭着，上了锁，我站在门口处，思考着，怎么出去？
有脚步声响起，我一惊，看见许江清就站在面前，看了一眼我身上的披风，昏昏夜色中看不清他的神色，声音比平常提高了几个度，“你要出去？！”
我抓了披风的一角握起来，没想告诉他今晚的打算，不说他听了会不会答应让我出去，就算答应了，万一要同行……今晚总归是有些危险的，一代良相没必要跑去那荒山野外去陪我去吹冷风。
眼下需要一个……听起来像那么回事的理由，一时编不出来，脑子里有些乱，月光水洗似的铺在地上，浅浅的一层银辉，我一句话福至心灵，脱口而出道：“赏月。”
这理由应该没有多么离谱，合情合理，我有信心让许江清不怀疑。
没防备他开口，“一起。”
我转过身去看他的脸，换作平常我听见这回答会很满意，但今晚不行，心不在焉地在庭院里一直走着，低着头皱眉想着该怎么尽快结束这场闲庭信步，许江清就停了脚步，“怎么一直不答我的话？”
“啊？”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回过神来，许江清抿了嘴，“你先前几日突然要走，这是……为何？”
嗯……为何么？我漫不经心地哈哈道：“很奇怪？我不是一直都说……不想和皇宫扯上什么关系。”
“这里是幽都。”
“迟早还是要回去的。”
“你不喜欢？”
我略微想了想，笑道：“规矩太多，我最烦麻烦。若一直是太平盛世还好，最怕烽火乱世，我可承不起治国之任。”
“我有说过让你承起？”
“……”
自然没有说过，其实……之于我，盛世也好，乱世也罢，卿本两世温良人，奈何明月照沟渠，但……于风雨苦我之日寻了来，衣袍无多时递了来，良药苦口时又许了一块糖，叫的还是苏意的名字，借尸还魂这许久，习惯了这幅躯体，以后也……再没有离开的打算。
你也不必担心……许不起那易荆溪一世江山清明，若真有那一日，山河破碎，满目疮痍，空空国境苍念远……青史手下落笔，记的会是我的名字。
想远了，良才将相，何至如此。
"夜深，回去吧。"那人声音响起，竟然带了点不曾有过的……兴许是我的错觉一一凉薄口吻，一点儿也不似往常温润，我心里有些诧异，恍恍惚惚间才想起来方才又出神了，还没有回他那一句，不过……
想来也根本不至让他如此，大概是近来幽都的事情太多太乱，闹得人发烦，他觉得有些无从下手，心里不痛快吧。
还是没有说所为何事，拖着将近零点的时候许江清回了屋，我长呼出一口气，心下略微安心，随即苦恼起来，怎么出去？
命灵链发出的光亮足以看清身前三尺之内的地方，铁迹斑斑的门，用锁锁上，推不开，咬牙踩着那墙角根下的石台子，踮起脚尖用双手撑起住身体，再猛一提气双臂用力，很是艰难地翻了墙过去。
墙角下却黑黝黝站了一个人，我还没来得及惊叫反应，就被推到了墙角边，那人欺身过来，双臂困住我在墙角，好闻的皂角味儿顿时沁入肺腑，清淡淡的。
"你果然还是……想走，究竟……为何？"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脖颈上，耳垂有些发痒，我有些失神，一直妄想的却在此时不期而至，清淡淡，连同亲吻也是……蜻蜓点水般，让我想起在皇宫里那一次，也是同样被他欺身吻过来，不像如今这般清淡，却是如攻城略池般辗转反侧。
我深呼吸，揽了他的腰身过来，挑逗意味十足，对不住，我忍不住。
纠缠结束，那人的眸子清明，心不动何以动其身？我笑着靠在墙角上，开口，"古来男风之事，今日尝来，不足挂齿。"
许江清垂下眼睑，长而密的睫毛在脸上投射下一片阴影，我擦了擦嘴角，"许丞相今日忘情了，长久看着这副躯壳在眼前乱晃，也难怪忍不住。"
为什么不说话？哪怕只是叫一声我的名字也是好的，就这么默认站着，许丞相……易荆溪……顾温安。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易荆溪会宣许江清进寝宫了，此次回皇宫之后，或许我也需要一些……男宠呢？
哈……什么时候成了这副模样，从前最讲为人规矩的。
"究竟……为何？"
火焰映得满山满野红亮起来，跟着火焰漫山遍野走着，许江清的脸也像是镀上了一层红，"我以为你……是想走……"
我漫不经心地跨过脚下一个小山坡，映天红光，走？能走去哪里，早上了贼船，一入关山难回首，月照拂面花下卿，将来事，谁知道呢，权且走下去，说了不再走，就一定陪你，古来多少王侯将相，死得其所的有之多少？
怕是一朝尘起朱颜改，再落笔，荒骨枯坟乱里埋，了了身后事，问心无愧也难求封得一个忠字，倒不如早改了名字，姓无字名氏，好歹也算是留了一个千古骂名给史官书写，后人追究起来，到底算不得辱及氏族门第。
我是无所谓，真到那一日，名字也好，躯体也罢，于我，是完完全全，旁人的东西，骂也不是骂我，打也不是打我，与我何干？
一走了之也不是不可以，但终究是……放你不下，勘你不破，世间圆满路终究太少，倒不如横冲直撞，一条路走到黑，嘘嘘，撞了南墙也切莫回头，本就是我情愿，又何谈生悔一说？
不后悔的，今生，往后，再怎样也不走的，大可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