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山路还是滑，雨点已经停了，出了破旧寺庙，空气中潮乎乎湿漉漉的冷，几缕头发完全沾湿了贴在额前，冷风呼呼吹过，叫嚣着像是要把人卷到天上去，头发上的水滴坠在睫毛上，泥泞的路，湿漉漉的眼，心烦意乱的，但心不寒，意也……罢，早就意乱情迷了，认栽。
没让谁背，头晕脑胀地迷糊糊咬牙重新沿着山路走上去，临走时在山口回头望了一眼那破旧寺庙，破落户一间，就算里面有尊弥勒佛，又怎么样呢。
心诚则灵么，求佛不过是求个安慰，人一旦觉得自己做不到某事就会把希望寄托在别处，求佛是最便捷的寄托道路了，所以大抵是求什么不得什么，怪得佛么？
还是什么也不求了吧，藏在心里最好。
到了住处，衣袍早已湿透了，昨晚已经换过一次衣物了，要去热浴，眼下包袱里却再没别的可穿，出宫的时候嫌麻烦没多带，谁知道此次出行这风雨凄凄沥沥还顺带落了一次水？
从许江清手里接过那身干净衣物，脸上有燥热感升起，发烧了，也难怪如此。
热浴好后穿上衣袍出来，懒怠怠躺在床上，许江清端着药过来，层层叠叠把被子盖上了三层，我笑他："你想热死我。"
"比冻死好，"他端起药水，送到我眼前，"喝了。"
很意外地，没有想象中的苦涩和难以下咽，居然还有那么一点儿清甜味儿，我咋舌："里面放了糖？"
"西洋糖。"
我心满意足地靠在床侧，发烧，身子里里外外都还是难受的，心里却并没有多么难受，我伸出拇指，一下一下地用指腹摩擦着身上的衣物，不知怎么脱口而出，"这衣服你穿过没有？"
许江清抿着嘴，神情有些迟疑地看着我，"是洗干净的。"
嗯……那就是穿过了，真是……连嘴角也要忍不住翘起来。
许江清端了药出去，我靠在床边把衣袖拢了拢，好闻的皂角的味道，干干净净的，清清淡淡，于我是……不可多得。
木门吱呀一声响起，不疾不徐，清淡的皂角味顿时被一股浓盐味儿的气息笼罩，覆盖，直至几不可闻，我有些恼火，抬头去看，许江清放下碗勺，坐在床边，"吃些东西，胃里好歹要有些吃食。"
我摇摇头，嘴里没味道，胃里更是没胃口："不想吃。"
许江清皱眉看着我，又温声问了一句，还是不想吃，知道我是真不想，叹了口气，把碗勺放下，声音温润又清明，"我去给你倒杯清水，想喝么？"
我点点头，想。
我开始有些后悔喝完那碗药了，病拖得久一点儿好是没关系的，反正迟早会好，但……我闭上眼，这清淡温润味道，当真是……不可多得。
一声声急促而响的脚步声，下一秒门就被带起来甩开，声音也是响的，急促而短的吱呀声，我皱了眉看过去，楚陵站在床边，看着床头边上那碗儿馄饨，拿起来递到我嘴边，"吃吧，最好吃完。"
我哂然失笑，理所当然地拒绝，没想到他固执如此，右手端了那汤汤水水的馄饨不肯放下，一定要人吃，发烧的人没有胃口，看见食物是绝没有想吃的心思的，但一定要我吃，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在这件事上固执如此，那模样真惹人厌烦，从前还没有觉得他像现在这么烦过，简直是要叫人讨厌起来了。
我知道他是好心，不好一直叫他端着那碗勺还对他使脸色，硬着头皮喝了点汤水，馄饨是不想吃的，但也被硬要求着吃了几个。
很快的就胃里难受起来，发烧的感觉和晕车一样，脑袋晕的时候最忌讳硬吃东西，最后都吐了出来，胃里泛着酸水，我想，为什么要答应他吃呢……
楚陵走了以后许江清进来，嗯……生了病的人，总归听房门吱呀声的次数要去以前多上许多，拿清水漱了口，握住杯沿的时候碰到他的手指，冰凉，天生的冷骨头，和我一样，稍微天气有些寒身体便疯狂地吸收那些寒意，有时候几个人一起站着，天气不是那么冷，身体却比冷气还要冷上几分，旁人惊讶地问："怎么这么冷？"
哂笑，天生的冷骨头，没办法。
楚陵就不一样，太燥，不管是心气还是秉性脾气什么的，我真怕有一天……我的意思是，我有预感。
在床上接连躺了两日，太卜来看过，什么都懂的老人家，医术也精通一些，说了些什么……？需要静养。
静养。
听起来就很……怎么说？细细咂摸是个妙词。
周云居早上喜欢起来读书，但也并不会扰到我静养，他读书向来不喜欢出声读，嫌那些词句说出来失了想象的空间和美感，当然最重要的是，失了一种如秋叶之静美的读书感，读书还是默读的好，他嫌生如夏花之绚烂式读书终究太过吵闹，咋咋呼呼，没头没脑，也像是没心没肺。
但是……要我说，除非真的是心如止水，天赋秉异，否则在大多数时候，朗读总比默读的速背效果更好一些儿，我不怀疑，周云居是真居士，在先皇面前他早说过，并不在乎，区区小事，何足挂怀？
我不行，心中没有大道，什么事，都是戚戚然心有挂怀。
大道三千，佛经满纶，天地之广阔，手欲摘星辰，万物万事之间，有极光、大漠、浮海、长夜，亦有雪岭，与这些相比，情爱之事终究显得格局太小。
然而心之所起，情之所动，方寸之心中蕴含七情六欲，于人一具不过七尺躯壳之上，格局自当比得了天地浩荡。
日子渐渐过去，病也渐渐好起来，太卜他们不经常在，此次来这幽都，兑酉西方属金，还有那寸土之地……寸土寸金，究竟在哪里？
"嘶嘶"声响起，三语盘在一旁，黑亮亮的眼睛看着我，蛇是冷血动物，喜欢温暖的环境，眼下在三层被子上颇为悠然自得，我失笑，病好了就该带你去寻那寸土寸金之地了，可也不知道这藏于头部口中毒牙基部的毒腺，必要的时候，那毒液能不能对付得了那些难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