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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木门……冤？"巫祝冷湛湛笑着，"苍苍婆如今这是，替那外族人叫起冤来了。"
"也罢，"巫祝蹲下来，看着一旁的小女孩，"巫凉，那卦辞是怎么说的，你对着大家再说一次？"
巫凉冰冷冷毫无神采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一丝阴郁，声音意外地清脆，然而语气却毫无感情波动，像是机器的复读，"异服入都来，死凶并鸦飞，逢孝人入墓，余事不成吉。"
苍苍婆听了这话，只朝巫凉看了一眼，"果真是没心没情，这大凶的卦辞说起来，倒像是念诗句一般轻轻巧巧。"
冬望扯了扯苍苍婆的衣角，神情带着点难堪和恳求道："婆婆……"示意她别再说。
巫凉站在一旁，脸上……很是无所谓。
奇怪，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神情怎么能……无谓至此？
果真是……没心没情么？
底下村民听了这卦辞，窃窃私语起来，从底下响起一个尖利利声音，"处死他们！"
苍苍婆冷眼看着底下的村民，说道："生生死死，死死生生，这野火把地上那些草都烧了个干净，来年也还是会长出来的，烧得尽么？"
巫祝在一旁说着："不烧？今年的野草，任由它长么？"
苍苍婆闭上眼睛，叹道："罢，这外族人都交于我，到了时候，他们自然会走，出了事情，我这老婆子承担。"
"若是……"
"我自然不会任由它疯长。"
"……好。"
从祭祀场上回来，照旧是那间阴暗逼仄的殡葬店，重新点了灯，外面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风，从露缝的木窗子里吹进来，豆粒一样大的灯火摇摇曳曳的，苍苍婆掌着灯，引着我们到了后门处，却原来那后面有一大片院子，院子里有着好几间宽敞房屋，苍苍婆一一指了屋子给我们各自做居所，一人一间，五人五间。
其实我心里有些失落，怎么不再少一间，或许可以光明正大去和许江清同屋，但……罢，午夜梦回，难免会……听到他叫着别人的名字。
衣袍都还是湿的，没来得及换，也不知道去哪里换，楚陵咋舌看着我，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我似笑非笑，想起那个在水中的吻，一时又失了神。
楚陵自然是注意到了，见我和许江清两个浑身都是湿漉漉的，神色更惊疑起来，"你们掉水里去了？"
自然是……不，那好像殉情，既然是殉过了，那从此后也就当……一个没心没情的人，有什么不好。
冬望指了屋子，那间是沐浴更衣的地方，热水早已备好，大大的木桶，幸而包袱里带了另外的衣袍来，但又犯了难，我与许江清一起站着，要谁先洗？
我嗤笑，总归不可能一起，从屋子退出去，说道："你先。"
许江清穿好衣袍出来，我再进去，温热的水躺进去，空气中氤氤氲氲的，仿佛还……残留着那人的气息。
深深吸了一口气，没入水中，这感觉好像溺水，至死方休？无休……无休……
还是……休了吧。
没心没情么，那倒是真自在，于我……收心……还收得回来么？
心？我还有心？这副躯体里跳动的，也并不是我的心脏，嗯……可笑么，这算不算人鬼殊途？不过一个，借尸还魂的……鬼。
披了衣袍出来，楚陵是院中威风凛凛地耍着剑，那剑意不知道怎么寒意泠泠，我打了好几个喷嚏，终于忍不住叫他："楚陵？"
那人却好像没听见，剑意愈发生寒，我继续叫他："楚陵！"
楚陵收了剑，看也不看我，径直往他住屋里走，末了转头气冲冲走过来朝我忿忿道："还钱！"
我讪笑，"何时欠了你钱？我没借过你的。"
"不还钱便把玉佩还我！"
好幼稚，像是撒泼的小孩子，不知道在闹什么别扭，玉佩……眼下在许江清那里，若是去要……
罢了，我掏出银子，丢给楚陵，"你要这银子做什么？"
"要你管！我拿去喝花酒也不干你事！"收了银子，楚陵只是甩脸色走到他那屋里去。
我站在原地，被夜风吹得头疼，觉得要大睡一场才好，走到我那屋子里去，三语正懒洋洋盘在床边睡大觉，我走过去，说道："挤一挤，让让。"
这蛇好像能听懂人语，说让便让了，三语……三语……有什么特别的寓意么？可惜当时没问他。
算了，想来也没有什么寓意，睡吧，明早还要去寻那寸土之地，今夜早些睡。
却只是睡不着，颠来倒去，好几次差点把三语给压成蛇片，三语居然还没冲着我就咬上一口，可见这小蛇脾气很好，刚想着，那条蛇尾就冲着我的脸上甩了过来，我无奈地笑，"睡不着。"
三语的眼睛冷幽幽的，似乎很不耐烦。
我起身披衣，"我出去走走。"
夜风吹得人清醒，更叫人睡意全无，天边的残月早已不复踪影，树梢枝头黑漆漆的，许江清那屋的灯火还亮着。
昏黄色的，朦朦胧胧的灯光，很亲切，像是黄昏日落的颜色，抓不住的。
我在院子里徘徊了许久，权当闲庭信步，脑子里冒出那一句学过的诗词："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今夜无月，也无竹柏。
身后突然响起吱吱呀呀的推门声，我心里一惊，回头却看见许江清站在门旁，皱眉看着我："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你呢？怎么也不睡？"
"我也……睡不着。"
要不要一起散散步？我听到自己这样说。
心不在焉地走着，旁边人的呼吸声在万籁俱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谁都没有说话，只有呼吸声此起彼伏，又想起那个吻，温润的软的唇，我不由自主地伸出拇指指腹摩擦着自己的唇角，回味无穷，当真是回味无穷。
不能再走下去了，怕自己忍不住，在水中那一吻，尚且可以拿借口来搪塞，如今再凑上去，算什么？
算什么？算我喜欢男人，还是算我喜欢你？不过一个……借尸还魂的……鬼，没有心，心里也没有情，自然也不会有你，我连这世间万物都不爱。
我回去了，你也早点睡。
……今晚月色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