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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公公进来后，只把那些个糕点放在案桌上，拱手行礼道："皇上，这是御书房刚刚做好的桂花糕，香甜得很，您尝一尝。"
"叫谁皇上呢，谁是皇上啊？"我不悦地看着季公公，"行了，这儿也没别人，你也不用做样子了。"
说着，我就拿了块桂花糕递给他，"一起吃。"
季公公忙连连摇头道："这可使不得，皇上饿了就快些吃吧，老奴刚刚已用过午食了。"
我："……"
这怎么还叫皇上呢……用得着这样谨慎小心么……转念一想，也对，这季公公在这皇宫中是呆了好久的人了，要说这久浸皇宫的人，肯定心思缜密行事小心，不然也不可能长久地呆在这宫中，何况他还是皇上身边的人呢。
眼见季公公还是一副恭恭敬敬样子，知道勉强他吃糕也没意思，我不由得叹了口气，说道，"既然季公公不吃糕，那便坐坐吧，这想来也没什么大碍。"
"哎，老奴遵旨。"季公公说着，就规规矩矩坐下来，那姿态可真是端正恭敬，叫人挑不出半点错来，我只觉得没意思，吃了几块糕，又把手上那本旧册子递给他看，问道："季公公，你瞧瞧这上面是写着什么？"
季公公仔仔细细看了看，笑道："老奴瞧着，倒像是皇上小时候的字迹。"
我："……"
"这字写得真难看，"我忿忿不平道："我小时候写的可比那易荆溪好看多了！"
季公公笑起来，脸上的皱纹褶子忽地都展开来，神情既温和又慈祥，口吻像是一个爷爷在说自己的孙子一样，半嗔半喜，絮絮叨叨地说起了从前。
"还记得是那年冬天，小君上还是太子，和从小呆在深宫里的许丞相一同长大，一同上太学堂，有一次，大概是下雪天，小君上忘了带书册子，我匆匆忙忙赶去太学堂的时候，就看见小君上和许丞相两个，正坐在一起看着一本书册，小君上提着笔在许丞相的书册上不知写着什么，兴许是老夫子讲的注解，又兴许只是随便涂涂写写，谁知道呢……"
说着，季公公的口吻像是极怀念似的，"小君上总不喜欢习字，当然写出来也就不大好看，许丞相又极爱护书本，字都写得端端正正的，最不喜欢别人在他书上乱写，瞧不上那些歪歪扭扭的字，那日从太学堂回来，我还担心小君上在他书册上乱写乱画，会惹得他不高兴呢，结果许丞相什么也没说，第二天照样仍旧和小君上说说笑笑的，都是两个好孩子。"
我听了这话，心里不知怎么的，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儿，两人同看一本书，一定离得很近吧？那样亲密的行为，离得又那样近，当真算得上是耳鬓厮磨了，易荆溪提笔在许江清书本上写字的时候，他心里一定没有嫌弃，反而是很欢喜的吧，甚至是易荆溪下了学堂回宫的时候，许江清也会征征看着书本上的字迹，伸出手去温柔拂过吧……
他记得那样清楚，今天一看我拿着那书神色就变了，要过去又只匆匆翻着书页找那易荆溪曾写上去的字迹。
记得那样清楚，隔了经年也不曾忘却。
我心里没来由一阵空落落的，只觉得堵得慌，伸手把那桂花糕吃了几块，干巴巴的，也忒不好吃，不耐烦把那桂花糕往旁边一推，"不想吃了！这也忒不好吃！"
季公公笑呵呵收了那糕点，"不想吃也罢了，硬着头皮吃不喜欢吃的东西，倒也不如不吃。"
说着，季公公就端了那糕点颤颤巍巍退下，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发了半响呆，直到许江清推门进来才回过神。
"轩王的素斋期限昨日已经过了，刚刚差了人来，说是明日要设宴，邀你去坐一坐。"
我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了下筋骨，懒懒开口："那就去呗。"
许江清看着我，只问道："以前但凡是这些邀你赴宴的，你都一一推掉不愿意去，怎么如今这般爽快答应了？"
"别介呀，"我接着许江清的话说："你要是早点告诉我早就掉马了，那些宴席我保证一个不落的全部参加，好好痛痛快快地赴宴去吃喝玩乐一番，可你不是没告诉我呢么？"
"掉马？"许江清面露不解道："那是什么意思？"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咸不淡道："哦，就是我们那儿的俗语，掉马就是指暴露身份。"
许江清听懂后，面上露出些尴尬神色，"我也不是故意瞒着你……"
我点点头，赞同道："嗯，对，你不是故意，你是有意的。"
说罢，我就只抬起头，死死盯着许江清那低下头尴尬的模样，心里有种莫名快意，一点儿也不想说点什么来缓解他的窘迫。
过了许久，许江清只讪讪着从怀中掏出大大小小的几个陶瓷瓶儿来，挨个儿把它们放在案桌上对我说："眼下吃药时间到了，太医嘱咐过，这个瓶子里的药丸每次吃两粒，旁边的这个每次一粒，还有那瓶儿绿瓷的，吃半粒就行了，另外这活玉胶也要每天涂上，过了些天数伤口好了就不会留疤。"
说罢，许江清仍旧面上讪讪的，只尴尬着站在一旁。
我看着他，直被气笑了，指着那些乱七八糟的瓷瓶儿说道："我哪记得住哪个是哪个，要吃几次几粒啊，还有我这脖子，你是打算让我自个儿一个人对镜贴花黄在那儿涂着活玉胶？我怕到时候脖子好了，又给整出一个斗鸡眼来！"
许江清愈发尴尬起来，拿起活玉胶就说道："那我替你涂上。"
我捂着脖子直摆手道，"还是别了吧，我自个儿回寝宫涂去。"
说着，我就趁许江清不注意，把那案桌上的旧册子给顺手牵羊塞进衣袖里，然后半真半假地抱怨道："哎哟，不行，我这脖子疼，真得回去寝宫休息了，你放心，那药我肯定吃，那活玉胶我也肯定涂。"
说着，就又把那些大大小小的陶瓷瓶儿塞进怀里，没成想刚起身，忘了拢衣袖，那本旧册子"啪嗒"一声地掉了出来，许江清看着那册子莫名其妙问道："你拿这册子做什么？"
我："……"
"睡前读物，睡前读物……"我讪讪道，"对，就是睡前读物……我就这一本看得懂的了，当然要带回去好好看看，打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