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面哪有什么宝贝儿,不过就是几叠暗黄颜色的信封,拆开一看,信封里全部都是只有薄薄的一张信纸。
纸上几乎可以说是一片空白,连写信时开头的慰问语和那末尾执笔寄信人的名字都一并全无,唯有落笔第一行,依稀可辨是写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安"字。
那"安"字写得极其潦草夸张,潦草到已经不能用"这是某种艺术表现手法"的说辞来为它开脱,像是执笔人连敷衍都懒得敷衍,随意拿着毛笔就在那信纸上划了几笔墨。
我把信封一一又装进木匣子里放好,实在想不通那易荆溪怎么会把这么些个东西当做宝贝一样藏起来。
物归原地过后,又里里外外地在那龙床前检查了一番,的确是没有发现小蛇,或许是它早就溜出寝宫了吧。
收拾好后躺在龙床上,香炉里的紫雾燎燎升起,带着点似有若无的清冽草木灰气息,让人不由得安下神来,泛起困意。
昏昏沉沉睡去,连那寝宫外头打更人刺耳响亮的三更敲锣声我竟也都没有听见……
第二天醒来,早朝早膳过后,我哈欠连天地和那许江清走在宫道上,许江清看着我,皱了皱眉:"你近日怎么总是爱犯困,没睡好么?"
我揉了揉眼睛,脑袋仍旧和早起时一样昏昏沉沉,"我自从来了这皇宫,就一直没熬夜过,可是不知怎么的,每天早晨醒来总觉得身体不舒服,最近是越来越严重了。"
说着,我连连摇头叹气道:"大概是我要垮了……"
话未说完,许江清就打断道:"什么垮不垮的,大早上说什么晦气话,既然你身体不舒服,等会儿宣太医来看看就是了。"
我立马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还是别了吧!"
"为何?"许江清似是不解,末了,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出声宽慰道:"若是你怕那太医会发现你的身份,心里不自在,让那太医隔着帘子替你诊断就是了。"
我继续摇头,坚决道:"不不不,不用了。"然后又解释道:"我倒不是怕那太医会发现我的身份,毕竟我这副借尸还魂的身体是真的易荆溪的,那太医再厉害也只能窥视其皮肉血骨,总不能看出来我灵魂是真是假吧,只是我觉得那太医看过之后,免不了要开几副中药叫我熬着吃,啧,还是算了吧。"
许江清也不答言,只皱眉看着我,我笑嘻嘻拍了拍他的肩膀,嬉皮笑脸道:"哎哟,许大丞相皱眉了,别别别,快心疼死我了,来,笑一个?"
我本来不过就是想逗逗他,也没指望他会给我什么反应,却没防备他忽然望向我的眼睛,勾起嘴角,当真是在认认真真地笑,仲夏早晨微暖的清风拂过,宫道旁栽着的大古树叶子飒飒作响,晃晃悠悠落下来几片。
我看着那一袭青衫的眼前人,澄澈眉眼间,说不出的少年清爽,不由得心里动了动,觉得他的眼睛实在是好看,灿若星辰般明亮,一刹那间竟可叫日月失色。
而我在许多年以后回想起来这一幕,也不过就是恍然觉得,这后来所有的孽缘,皆是他对我这认真一笑而起,大抵这世间所有,最怕的,不过就是认真二字。
许江清照旧笑着,勾起的嘴角竟比那一双风华的澄澈眉眼还要好看,我慌忙低下头,几乎不敢再看,不断地在心里想着,不过就是他一张唇长得太好看了而已,劳资……劳资怎么可能会喜欢一个男人,会想去吻一个男人的唇啊!清醒清醒,一定是错觉,错觉!
我把心里那些思绪都否定了个遍,一抬头,还是觉得那人,那眉眼,那唇角,一一都好看。
要死了……一定是我今天醒来的方式不对!我需要清醒,不能再继续和他呆在一起,劳资看着他就想犯罪这要怎么破,于是我毅然决然地找了个借口,谎称自己想一个人走走散散心,然后就撒丫子匆匆忙忙跑远了。
一直走到宫道深处,我才停下来,果然是看不见那人,心里那点念头就不会有,清醒过来以后,却冷不防看见不远处的宫殿前,那太卜卜良正对着一位妇人作揖,眼睛仍旧蒙尘,用白布缠着。
哦对,我想起来了,这不就是我上次和云钰来的那地方么,上次来也是看见那卜良和那妇人不知在交谈着些什么,这次来又看见了,如果不是巧合,那应该就是那太卜和那妇人往来甚是频繁,不然也不会每次我来都会撞见他们两个。
不过那妇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太卜卜良是两朝元老,又掌卜筮祭祀之礼,身份地位自然极是尊贵,然而竟然向那妇人作揖行礼。
按照礼数尊卑,那妇人既然受太卜卜良行礼,身份自然比那卜良更为高贵,可是为何她居住的宫殿如此偏远幽辟,殿前又如此冷清落拓,少有人来?
呆在原地又看了一会儿,只瞧见那卜良拱手行告退礼,妇人掩门,在卜良转身欲走之际,我连忙匆匆忙忙离开了那宫殿前。
其实本不必走得这样匆忙,那卜良眼睛不能见光,终日蒙尘,自然是看不到我的,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心里只觉得不对劲。
那妇人是谁?和卜良到底是什么关系?卜良的眼睛又是怎么坏的,真的是如他所说,为那易荆溪的逝世而哭坏的么?还有那小蛇,到底去了哪里?上次大朝会,推动它的大臣又是谁?
再想深一些,易荆溪逝世,卜良眼睛坏掉,小蛇失踪,这三者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系?
冥冥中我只觉得这些问题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是没头没绪的,像是无数条被剪断掉的短线,根本无法判断哪一个才是线头,也无法把它们一一拼接成一条长线。
想了半天,也猜不透这里头的关系,我只好打道回府,沿着那宫道回去了,一路上只见那些个宫女侍卫们来来回回的手里捧着东西忙活个不停,唉!看来这过几天的朝贡,是要热闹极了啊,看这架势,和要过年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