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云钰,只笑道:"不好喝就不要喝了,吃些菜吧。"
云钰放下酒盏,意兴阑珊道:"以后再也不要喝这么苦的东西了。"
我只端着酒杯垂下眼眸,酒过三旬后,醉意渐渐上来,起身正欲走,云钰一脸兴奋地拽着我的衣袖道:"皇兄,听柔儿姐姐说,今夜那朝中有大臣家娶亲,等会儿夜色完全暗下来,就会有烟花看了,皇兄皇兄,你要不要留下来看看?"
嗯?烟花?留下来看看也好,我迷迷糊糊道:"那就……看看吧。"
到了戌时,云钰只拉着我站在庭院中,漫天烟火在夜空中渲染开来,姹紫嫣红,极尽绚丽,只是愈是热闹,我心里就愈发不是滋味儿,仿佛有一种下一秒就该去拜新年的错觉,而我站在这许多年前的土地上,早就和现代断地一干二净了。
烟花渐渐散去,只瞧见天空上方有几团晃晃悠悠的红光,云钰叫道:"皇兄你看,有祈福灯!"
我晕晕乎乎地听了这一句,脑海中不知怎么闪过几个片段,好似是我站在一座高山之巅,看千万盏红光遮天蔽日飘到空中,耳畔也有那么一个稚气未脱的声音软软糯糯响起:"皇兄,那就是祈福灯么?"
而我迎着冰凉刺骨的夜风,俯视着那山对面的万家灯火,不胜苍凉惶恐。
悠悠明灯千万盏,并无故人盼我归。
仿佛一声叹息,又仿佛一句怨语,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醒过神来,我依旧还是站在这钰王殿的庭院前,看几盏红灯悠悠飘过长空,宫女小柔儿来到身旁,只是说道:"皇上,时辰不早了,今日又喝了酒,奴婢送你回寝宫吧。"
我点点头,踉踉跄跄行过暮色苍茫,和小柔儿到了那寝宫前,季公公忙迎上来,语气惊疑地问小柔儿道:"皇上这是怎么了这是?!"
小柔儿声音带点颤意:"皇上今日到了钰王殿中,奴婢就,就为皇上和钰王殿下准备了酒宴……"
我摆摆手道:"行了季公公,今日是朕要喝酒的,你去送这位宫女回钰王殿吧。"
季公公悄声道:"皇上,许丞相可是从卯时就一直在寝宫前等着你回来了,眼下心情正不好呢,皇上多担待一下丞相,别等老奴送了那宫女回来,皇上又和丞相吵起来了。"
我一惊,抬头看向寝宫前,只见许江清正一身青衫落拓站在殿门前,一言不发地看着我。
待到那季公公和小柔儿走了之后,许江清只问我道:"这一整天你都去哪儿了?连午膳也不回来吃!"
我打了个哈欠道:"刚刚小柔儿不是说了么?我去了钰王殿中玩了,已经用过晚膳了。"
"你刚刚说什么?小柔儿?"
"啊,"我懒洋洋道:"哦,就是刚刚那宫女,你也见过的,昨日在云钰身边来接他回宫的宫女,今天我都知道了,叫小柔儿,年方十六,家住来衡一州……"
许江清冷笑一声:"你倒是记得还挺清楚,怎么看我给你的那些书时,偏偏就记不得什么是什么了。"
我踉踉跄跄走上前去,看着许江清道:"好了好了,明日就开始好好看行了吧?今天是我不对,不该到处乱走,不过我也没暴露身份说什么不该说的话,我困了,要休息了。"
许江清脸色难看的很,看了我半天,只恨恨道:"早些休息。"说罢,就甩了衣袖走了。
我推开殿门,只晕晕乎乎躺在龙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只觉疲惫得很,我拍了拍太阳穴,心想下次可不能再喝酒了,不然第二天早上醒来难受得很。
不过……照理说我在现代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喝过酒,却从来没有一觉醒来这么难受过,看来还真是我的灵魂和易荆溪这具身体具有排斥性啊,最近总是觉得容易疲惫。
上过早朝,用过早膳后,我只哈欠连天地呆在御书房里看着那些许江清丢给我的书,正安安静静看着,一旁批改奏折的许江清却冷不防开口道:"那太卜是以人力通晓天意,然而天意难测,最是无常,所以就需要算卜者明察秋毫,夜观天象,再加以细细观察那些龟甲上火灼后裂开的细微条理、纹路,以及颜色。两相结合,揣摩,这才能算得爻辞,所以历代太卜,一旦眼睛不能视物,便也就是相当于不能卜筮了。"
"啊?"我冷不丁听他突然说了这些话,只觉没头没脑,愣了半响后,才反应过来,"哦,你是在和我解释昨天我问你的问题啊。"
这反射弧,也太长了一点儿吧……
我只闷闷地拿起书,心里只觉没意思。
"昨日我也……并不是嫌你烦。"许江清幽幽开口道:"只是见了那卜良,心情不是太好,所以才……"
我放下书,问道:"那你又是为什么见了他便心情不好了?"
许江清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道:"当日我以戴罪之身被驱逐回南山岭,便是那卜良弹劾的我。"
"啊?"这个信息量有点大,我忙凑上去问道:"戴罪之身……便是那魅惑君主之罪?那太卜卜良看起来也是对你极为客气有礼,怎么会突然弹劾你的?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许江清叹道:"不是什么误会,其实当日我被弹劾时,心里也觉惊疑,那卜良说话见面一向都与我和和气气的,并无什么仇怨,却突然一夜之间像变了个人似的,开始在朝堂之上指责我以男子之身魅惑君主,并要求将我驱逐回南山之岭。"
啧啧,要不是这太卜年龄太大,我几乎要脑补一部耽美小说之因爱生恨了。
许江清又道:"我回南山岭后不久,就听闻易国君上染了风寒,卧床病了三个多月,薨的时候才不到二十岁。"
"而我身为戴罪之身,呆在莲花江的师父身边,连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到他。后来朝中有人将他遗体送来,说是他的心愿,我就每日将他放于舟中,立于舟尾上摇楫,始终不愿相信他死了,直到后来他睁开眼睛,我以为他回来了,谁知道,他却已经不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