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守护神计划

迦南禁城建筑在梵天城地势最高的所在——河谷中的掷钵岭上。古代迦南宗教崇拜自然神。此时的梵天城，亟须借助自然的力量，令地球自我修复。

这里是梵天城的最高决策中心。梵天城建设委员会主席兰奇博士被大伙戏称为“城主”。此刻，他正在禁城内室咨询警察科、园艺科和医护中心的三位首脑。

“你们说，这个猎人组织何以把矛头指向韦杰兄妹？”

“我想，可能是少数芯片紊乱综合征未愈者在挟私报复。”田舍郎在出任园艺科科长时，曾目睹初代机器人的集体疯狂，那些机器人在无声中自毁的情景至今仍出现在他的梦境中。

这一点，身为警察科科长的陆家骏并不同意，他提醒田舍郎道：“这几次的袭击，有组织，有预谋，有明确的对象，有善后措施，完全不同于芯片紊乱综合征患者的行事做派。选择韦杰和韦敏，或许是因为他们缺少防范，容易得手。”

医护中心的柯扶桑科长因患帕金森综合征手一直抖动，此刻情绪难以抑制，颤抖着伸出两根指头道：“那可未必。这两兄妹可比咱们想象的要强。韦杰遭此大难，失去一腿，却硬是挺了过来；韦敏看似柔弱，实则是我们几个老古董中最富智计的一个，这次猎人在她那里就栽了大跟头。”

兰奇博士道：“这次猎人拿他们试刀，一定是有原因的。什么是他们俩都具备，而我们却没有的？”

陆家骏、柯扶桑齐声道：“机器人心理学。”

田舍郎也点头同意。

兰奇博士缓缓道：“所以，他们的动机是弑神。”

陆家骏失声道：“弑神？”

兰奇博士道：“弑神，是为了树立新神。因为眼下在熟悉梵天城历史的机器人中，韦杰和韦敏不亚于神一般的存在。”

柯扶桑点头道：“是啊，韦氏兄妹研究并熟悉每一个职业机器人的心理，而机器人却无法参透人类的心理和行为。所以从一开始，猎人组织就意识到自己站在不对等的位置。”

兰奇博士接着说道：“只有消除这一差距，才能为他们接下来的计划赢得机会。”

陆家骏道：“接下来的计划？莫非猎人还有更大的野心？”

兰奇博士道：“韦敏和我通过电话。是她告诉我，这世间的种种恨起初都源于嫉妒，而嫉妒源于自我不应当有的野心。”

柯扶桑道：“机器人寿命实际上已经接近永恒。人类若能做到这样，已是最大的满足，还会产生何种野心呢？”

兰奇博士道：“你我都不是机器人，自然无法理解。”

陆家骏问道：“韦敏不是熟悉机器人的心理吗？她怎么看？”

兰奇博士道：“她震惊于机器人进化出的恨，对于野心一说，还暂时没有结论。”

陆家骏道：“那眼下我们是攻还是守？”

兰奇博士问道：“依你看，攻该如何，守又如何？”

陆家骏道：“攻的话，我们已经抓到对方痛脚，只需在各行业对所有机器人严加检查，凡是身上有爆炸物或是对‘猎人’二字反应强烈者，皆可以先行抓捕；守的话，只要对城中的人类严加保护即可。”

兰奇博士问柯扶桑：“老柯，你怎么看？”

柯扶桑沉吟了一会儿，答道：“攻，固然可以捕获少数猎人，但也容易打草惊蛇，幕后人物不易浮出水面，反而会断了线索；守的话，目前梵天城人类有二百零二名，只怕警力不够，保护不易。”

陆家骏道：“那就都搬到迦南禁城，统一保护！”

田舍郎此前一直为治理城外的虫患而忧心忡忡，听到陆家骏的建议，当场表示反对：“我不同意，那样的话，很多工作就会被延误。”

陆家骏辩解道：“搬进来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等猎人组织落网被擒，就可以恢复正常工作了。”

田舍郎道：“万一猎人组织以逸待劳，打持久战，我们可拖不起。此刻城外的虫患已刻不容缓，森林的生态面临崩溃……”

陆家骏道：“老田，不要意气用事。要是人类没了，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田舍郎道：“这个我更加不赞同！人类也只是地球物种之一，不应该凌驾于万物之上。人类的存与亡，并不影响地球的自转。”

陆家骏道：“老田，你还真是迂腐！”

兰奇博士止住二人，道：“不要争了。你们三人所言，都有一定的道理。现在，我归纳一下你们的意见。第一，近段增加各科的任务量，凡是游离于任务之外的机器人，都可以列入嫌疑名单。第二，让能力强、值得信任的园丁临时接受警察科的调遣。第三，为了彻底调查猎人底细，我建议，立刻启动‘守护神计划’！”

陆、柯、田三人点头道：“同意！”

兰奇博士将陆家骏和田舍郎两人的手握到一起，说道：“当年创建这座城的，现在只剩下我们几个老哥们了。年轻一代有些急功近利，还暂时接不了班。我们可要互相搀扶着撑过这次危机啊。”

陆家骏抢着说道：“城主大人尽管放心，我们也就是斗斗嘴而已。”

田舍郎道：“是啊。与老陆斗，其乐无穷啊！”

兰奇和柯扶桑相视而笑。

在韦敏家，阿九迷上了画画。

他看过韦敏的设计图纸，画上的一群群机器人轮廓清晰，衣袂飘飘，写意的画风，着实让人神往。

不过，看是一回事，画又是另一回事。

这不，阿九画了足足300页的圆。每个圆虽然大小不一，却都是纯粹精密的圆形。他想要画个线条稚嫩的鸟蛋，可就是做不到。至于线条，更是只能画笔直的线段。

“唉，用人类的话说，真是让人头大啊！我怎么这么笨！”阿九叹息道。

韦敏笑着说：“画画是门艺术，很多人要苦修一生才有成就。你才画一天，就开始抱怨了。”

阿九沮丧道：“哪有人类像我这样，画一天和没画一样！我的机械臂没有人类的灵巧，我的头脑里塞满了几何图形，那些世界名画我几乎没看过。唉，看来，园丁只有做园艺活的命，根本驾驭不了绘画艺术。”

韦敏道：“我看过首届机器人金剪刀奖的园艺作品，那可是不输给画家的杰作啊！”

阿九道：“是吗？那次我得了三等奖。你觉得我那件《河马的午餐》剪得如何？”

韦敏揉揉太阳穴，缓缓道：“我看过太多精彩的作品，混淆了。你说的那个园艺作品，是怎样的构图？”

阿九在纸上简单勾勒一番，对韦敏道：“画面是这样的，两只肥肥的河马面对面站着吃草。你还有印象吗？”

韦敏盯着画稿，笑而不言。

阿九低头看看自己的画稿，突然惊叫道：“天啊，这是我画的吗？我好像能画不规则的线条了。我的上帝，这两只河马画得还真不赖！”

韦敏笑道：“想不到你还信仰基督教？”

阿九道：“没有！我只是在模仿人类发表感叹。机器人是不信仰神的，因为完全想象不出神的样子。”

韦敏道：“那我倒要祝贺你了。刚才你能画出这些线条，那是神在附体，在帮助你。”

阿九道：“你说得很有道理。我得趁热打铁。天啊，我现在又只能画直线和圆了。你说的那个神，看来离开我的身体了。”

韦敏笑道：“神，其实就睡在你的心里。你能画出，是因为那一刻你倾注的热情唤醒了神；你画不出，是因为你感情投入还不够，不够专注，不够虔诚。”又道：“神性，缘于心中无我。忘掉自我，专注于心中神思，下笔自会有精彩。”

阿九似懂非懂地听着。

韦敏道：“其实，你要提高画技，不能只做绘画练习。音乐等其他艺术也能提升你对绘画意境的理解。我家里藏有很多小提琴协奏曲，你有空可以多听听。”

阿九道：“好的。我能否转录到芯片里？这样随时可以听。”

韦敏道：“没关系。那些都是小女年轻时学习过的，希望对你有所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