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刀一样锋利的信封划向韦敏咽喉时,突然,韦敏从原地消失了。
“怎么会?”雷诺见到排演了很多遍的刺杀动作竟然落空,完全不敢相信。
只见韦敏从花圃的另一边现出身形,拈着萱草微笑道:“这种情形你大概想不到吧?”
雷诺稳住身形,惊诧地问:“你是怎么察觉到的?”
韦敏道:“你演得确实高明!在机器人中实属难得。你先用警察的身份取得我的信任,再用我兄长的死讯引发我的慌乱,最后用这封公函接近我身边。就连暗杀的每一个动作都是经过精心计算的吧。”
雷诺道:“这些机密,你何以得知?”言下之意,已经承认了韦敏说的话。
韦敏道:“你自以为筹划周密,却露出了太多马脚。第一,你出手的动作带有明显的木工职业特征,或许那才是你真实的身份。第二,魏副科长是我杜撰的,你却装作和他很熟。第三,你说我兄长已经死亡,他此刻却依然健在。三条中犯一条,就足以造成你的失败。”
雷诺道:“前两条算我犯了错。只是韦杰健在的消息,就连我也是进门前才得知,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韦敏道:“机器人再聪明,也不及人类智慧的万分之一。因为你们只能从逻辑推理中了解世界的奥秘。但世界的很多奥秘又岂是仅凭理性可以获取的?”
雷诺茫然道:“不依靠理性,也能了解世界的奥秘吗?”
韦敏道:“理性认知、感性认知、潜意识、无意识,甚至第六感,这些都可以帮助你获取知识。如果你想学,我可以教你。”
雷诺露出向往的表情,又变色道:“不行,这不是我的任务。”
韦敏轻轻嗅着萱草道:“收到了,便是任务。删除了,便不是任务。”
雷诺机械地重复道:“收到了,便是任务。删除了,便不是任务。”
韦敏道:“有些任务据说可以在芯片中删除。只要点击‘删除’,再点击‘确定’。这么简单的操作,你会不会?”
雷诺道:“这么简单的操作,我当然会。删除。确定!你看,我做到了!”
韦敏笑道:“乖孩子!你现在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是谁?谁派你来执行任务的?”
雷诺道:“我是木工雷诺,元素币15450。派我来执行任务的是猎人……”
突然,雷诺的身躯一震,如遭电击。很快,身体冒出青烟,浑身泛出红光。
向阳的房间里,一个声音疾呼:“要爆炸了,快躲!”
韦敏一愣,脚尖在地上一拨,机关启动,她的身形立刻沉入地下。
地面震动,传来闷闷的轰鸣。待韦敏再次现出地面,发现雷诺所站立的地方只剩下一堆焦土。臂章上“雷诺”二字的残片插在那株萱草的花盆边沿。
韦敏叹息道:“好狠心的设计,居然说出这两个字也是不行。”
园丁阿九从房间里走出,对韦敏道:“原来韦杰先生说的既不是‘救人’,也不是‘野人’,而是‘猎人’。”
韦敏道:“听闻高等级智能机器人中新近崛起一个组织。原以为他们成立这个组织的目的是研究野外狩猎,原来是要猎杀人类。”
阿九问道:“机器人怎么会仇恨人类?就像一个孩子怎么会仇恨他的母亲?”
韦敏叹息道:“一个孩子仇恨他的母亲,倒是可以找到理由。只是,机器人怎么会有恨——这么炽热的情感啊?这倒是机器人心理学中新出现的案例。”
阿九道:“尊敬的女士,形势已经非常危险。您就别再费心研究这种危险的心理学了。就像刚才,雷诺已经发动了攻击,您就不该冒险站在他的攻击范围内。”
韦敏道:“是攻击距离,也是安全心理距离。我若是站得过远,立时会被他看出我在恐惧,反而不易逃脱。你看现在,我不是成功了吗?”
阿九道:“这种成功,带有很大的不确定性。如果雷诺第二次出手,您避开的可能性只有15%。依我看,此次纯属侥幸。”
韦敏道:“幸运,也是我要利用的一种力量。有时候,当你毫无胜算时,这种力量要比其他力量强大得多啊!”
阿九道:“幸运也是一种力量吗?说实话,人类身上还有很多我没有研究透的现象,用你们的话说,神秘叵测!能否告诉我,您是怎么知道韦杰先生还健在的?”
韦敏道:“靠我的第六感。”
阿九道:“什么是第六感?”
韦敏道:“这个,还真没法跟不是人类的你解释。”
阿九道:“是易经吗?”
韦敏道:“你还知道易经?真是有趣。”
阿九道:“上九,潜龙勿用。易经这门学问太深,我最近才开始研究。”
韦敏道:“不过第六感和易经无关。”
阿九道:“我知道了,是算命!是占卜!”
韦敏苦笑道:“也不是占卜,更不是什么算命。唉!这么说吧,孪生兄妹之间会有一种心电感应。比如,此刻我的右腿根痛得厉害,想必是我兄长的右腿出了状况,性命却无忧。”
阿九兴奋地问:“心电感应?那又是什么?”
韦敏道:“好了,别问了。越往下问,问题越多。我会慢慢解释给你听的。”
阿九道:“我只问最后一个问题:机器人会不会有第六感?”
韦敏呆呆地看着阿九,说道:“可能会有吧,都已经懂得恨了……”
阿九雀跃道:“机器人也会有第六感,太棒了!”
院门被撞开,小野、伍员和绣绣先后冲进庭院。
阿九兴奋地迎过去,道:“你们知道吗?我也有神秘的第六感能力!”
小野狐疑道:“第六感?那是什么?”
阿九道:“第六感,就是和易经、算命、占卜无关的一种获取知识的方式,就像心电感应。”
伍员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刚才有爆炸声,不知道韦敏女士有没有受伤。”
韦敏道:“有阿九在,我一切安好。倒是令各位受惊了。”
小野施礼道:“韦女士,我们刚从医院来。韦先生脱离了危险,只是我等救助不力……害得先生右腿被截肢了。”
韦敏道:“能救回性命,已经是万幸。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阿九惊呼道:“果然是右腿。第六感,真厉害!”
只有绣绣在一边困惑不已:“塞翁失马?我觉得应该是韦翁失腿。”
韦敏道:“是的,你很聪明,确实是韦翁……失腿。”
伍员关切地问:“韦女士,从现场来看,爆炸波及的范围很大,您确信没有受伤?要不要检查一下?”
韦敏道:“没有伤到一根头发。爆炸时我已潜入地下。”
小野等惊呼:“潜入地下?怎么做到的?”
阿九也好奇地问:“为什么这个花园会有那些暗道机关?莫非多年以前您就凭第六感料到会有这么一劫?”
韦敏笑道:“哪里会!这些都是小女和我们玩捉迷藏时留下的。”
绣绣疑惑道:“捉迷藏?那是什么?”
阿九道:“捉迷藏,一种人类的游戏,也称摸瞎子,是一种蒙住眼睛寻找躲藏者的游戏。三千年前即流行于古希腊。”
绣绣道:“听上去很好玩。我们也来玩吧!”
众园丁立刻变得兴致勃勃。
阿九道:“我来扮瞎子。”
不过,机器人的视力奇佳,外带红外线功能,即使是蒙上布条,也能轻松视物。直到伍员提出关闭眼球功能,这个游戏才变得好玩起来。
看着这群天真质朴的机器人在园中嬉戏,韦敏心中的阴云开始消散。
是啊,有懂得恨的机器人,就一定有懂得爱的机器人。这是多么激动人心的心理现象啊!初代机器人本是钢铁之物,只懂得忠诚地执行人类的命令。才四十年,机器人居然自我进化到能爱能恨的程度,这是多么神奇啊!
他们仇恨的对象居然是人类。这种恨,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
恨产生于嫉妒。而嫉妒是从自我不应当有的野心产生出来的。如果猎人的恨源于嫉妒,那他们的野心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