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园艺三杰

“治虫如救火。”此话最早出自园艺科科长、生物学家田舍郎之口。

四十年前那场核火之劫毁灭世界文明的同时，也几乎令所有鸟族灭绝。虫族因为蛰伏在地下，反而折损不多。没有了天敌的制约，虫族的饕餮天性暴露无遗，许多山林植被都遭到虫族的残害。

尽管严加防范，近年来，还是有蚜虫、红蜘蛛、介壳虫、星天牛、桃红颈天牛、桑天牛、云斑天牛、尺蠖（huò）等虫族以各种未知的方式潜入城内。它们结伙成群，向梵天城的绿化林木发起了进攻，疯狂啃食之下，全城林木危在旦夕。田舍郎不忍让这块浩劫之后的土地雪上加霜，始终不愿启用化学药剂喷洒。所以隶属园艺科的数千个园丁开始不眠不休地捉虫。

虫的繁殖速度确实惊人。以蚜虫为例，雌性蚜虫一生下来就能生育，不需雄性就可以怀孕。一只蚜虫1年能繁殖10—30个世代，而完成1个世代只需4—10天。这意味着一只雌性蚜虫在春季孵化后可以产数以亿计的蚜虫。田舍郎曾经计算过，若是人类以蚜虫的这种速度繁殖，一个女人一天生下的婴儿就能坐满梵天城的玄武广场。

可惜人类已日渐稀少。他们没有虫族的繁殖能力。在这个星球遭遇严重核污染之后，人类的生育能力日渐萎缩。

机器人人手有限，而害虫繁殖能力无限，所以虫越捉越多。

不过，机器人与虫族的这场战斗，最终还是机器人赢了。在梵天城的植物面临灭顶之灾时，田舍郎利用虫族的趋光、趋波、趋色等特性，发明了一种杀虫灯，配以频振高压电网，大量触杀害虫。与此同时，田舍郎开始在园丁中收集治虫方略，并将任务定为最困难的S级。

这个任务一度令小野感到迷惑。在他看来，治虫方略应该是人类科学家的任务。因为机器人园丁只配有三级芯片，在梵天城可谓智力低下。绝大多数机器人园丁头脑简单，只会机械遵从《园艺手册》工作，怎么会在头脑中生出什么治虫方略？

小野并不知道，园丁其实是梵天城智力成长最快的职业。长期与花草树木打交道，面对花开花谢、草木枯荣、种子萌发的自然奇景，总会有某个机器人园丁如醍醐灌顶，幡然顿悟，体内芯片对思维的障碍被打破，从而获得大智慧。梵天城历史上曾出现过一个极为聪慧的机器人，名叫沙华，据传其智力不输给人类。沙华所从事的，正是园丁这个职业。

在丰厚的奖励刺激之下，很快，一个名叫阿九的园丁提出建议，希望使用气候调节法治理虫害。他认为，在蚜虫婚飞的季节，启用人工降雨，能冲走大量虫子，给蚜虫传宗接代制造毁灭性打击。

一个名叫伍员的园丁则建议，在虫子产卵的高峰期，采用昼夜温差法治虫。炎炎夏日，虫子们吃饱喝足，腆腹大睡，夜间突然降霜，没来得及准备冬衣和棉被的虫子顿时变作寒号鸟，大量成虫和虫卵会在这雷霆手段下灰飞烟灭。

连小野也想到了一个好点子。他观察到螳螂捕蝉之后，建议园艺科尝试人工繁殖螳螂、蜻蜓、食蚜蝇、瓢虫等，以虫治虫。

这些建议最终都取得了很好的战果。虫害得到了有效控制。由此，阿九、伍员、小野各获得了6000枚元素币的奖励，并被园艺科评为“园艺三杰”。园丁们私下称他们为“虫虫杀手”。

然而不管如何治理，总会有虫子活下来。即便是人类狂洒剧毒农药的那个时代，也有许多虫子想方设法活了下来，并获得更高的生存智慧。这也许就是园丁这个古老职业得以存在的原因吧。

看到小野轻松找到200个虫卵，绣绣终于知道眼前这位就是赫赫有名的“虫虫杀手”之一。他做出欣喜的表情道：“小野兄，你思维缜密，知识广博，堪称园丁界的楷模。没说的，我以后就跟你混了！”

小野来不及回答，一条新的讯息传来。

请注意！玄武南路，一棵梧桐树被高压电击倒，妨碍交通，须清理障碍，杜绝隐患。

任务难度：C级。请快速处理！

绣绣道：“老大，是C级任务！”

小野道：“喂，这里没有老大。听清楚了，我叫小野。”

绣绣道：“是，小野老大。这个任务离咱们很近，去吗？”

这个绣绣简直是块牛皮糖，粘住了就甩不掉。小野道：“你先去，我随后就到。”

绣绣道了声“得令！”一溜烟去了。

小野做了个苦笑的表情。一棵樱树的虫害和一处交通隐患，哪个任务更有价值？哪个更需要处理？小野不想去比较。他只是一个园丁，将手头现有的工作做好，再去做下一件，再下一件……直到做完所有的事为止。这就是小野做事的原则，善始善终，不可半途而废。

小野用利刀削开樱树根部树皮，清除虫卵，削平刮净创口，刮除伤口残渣，使伤口呈现出新鲜色泽，在伤口处涂以石硫合剂5度液消毒，再涂上生根粉，将肥土堆放在伤口周围，盖上薄膜块，薄膜块上端紧贴树干用麻绳捆扎牢实，下端铺开固定在肥土上。不久，这棵樱树的伤口就会产生愈合组织，重新发出新根，植株也会恢复生机。

他收拾好园艺工具，将虫卵装入一个玻璃瓶封存。就在他清扫地面的树皮、树枝时，连串的信息传过来：

恭喜您，除虫卵200个，C级任务完成。奖励元素币50枚。

恭喜您，治疗樱树树体，C级任务完成。奖励元素币50枚。

恭喜您，教授新人知识，D级任务完成。奖励元素币5枚。

小野做出意外的表情。他以为只隐伏了一个C级任务，没想到竟隐伏了两个，此外因为遭遇绣绣，还捡到一个D级任务。看来，这个绣绣倒是个福星啊。

一条加急讯息传来，在他的芯片内抖动不已。

请注意！玄武南路，出现车祸，有人类受伤，需要救治。

任务难度：B级。请快速救治！

小野快速奔向玄武南路。一个人类的生命，B级任务！

他不知道自己是为了拯救那个人类的生命奔跑，还是为了一个B级任务的奖励而奔跑。一瞬间，他感到有些羞耻，怎么可以将生命等同于元素币？人类的生命是无价的，完全不同于机器人的生命。机器人不会患上各种可怕的疾病，即使肢体毁损，只要换掉损坏的零件，便可完好如初。可以说，机器人几乎享有永恒的生命。而人类尽管情感丰富，拥有罕见的智慧，其肉身却极为脆弱，寿命也很有限，一场车祸就足以夺去其性命。

羞耻感让小野加快了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