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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情迷

红姑卖弄手段,运用息壤力量将那柄价值连城的君子瓷茶壶修复如初,又借一篇《泥土赋》打消了三人的轻视之意。

此刻,她见到三人震撼的表情,心中得意,便双手一翻,只见内室中平稳飞出一个精致的瓷盘,轻轻落在桌面上,不带一点声响。施小六看时,瓷盘里面盛着一碟桂花糕。

红姑笑道:“茶不适意,将就着吃些点心吧。”

无尘道长担心这盘点心也有蹊跷,忙起身道:“我等身受重托,心急如焚,此刻无心消受,还是请周家猎户出来一叙。”

红姑悻悻地说道:“这点心是我精心烹制,多食有益清修。两位道友初次登门,却不饮不啄,叫红姑好生难堪。也罢,我这就让周郎出来。”

听到红姑多次口称“周郎”,无尘道长心想:“莫非那猎户真的委身于妖,不肯返家,若果真如此就不好办了。”

红姑走到内室门口,将帘子挑起,道:“周郎,出来吧,有贵客要见你!”

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粗莽猎户从内室走出,向圆通和无尘见礼,低首道:“这里比家里好,我不回去了。”

无尘先前的担忧变成现实,白白奔忙了大半夜,叹息一声,不由得心灰意冷。

施小六大惊,忙道:“海山大哥,何家姐姐在苦苦等你回去呢!”

那海山摇头道:“我不回去。我只要和我的娘子在一起。”

圆通怒道:“你也是为人父为人夫,岂可抛家弃子,与此人生活?”圆通本待说“妖”,不想让这猎户难堪,临时换作“人”字。

那海山低首道:“这里比家里好,我不回去了。”

施小六垂泪道:“海山大哥,何家姐姐连日茶饭不思等着你!你师傅秦老爷子,还有村里的金大哥、何大哥他们,为了寻你,身中剧毒,险些丢了性命……你难道不顾惜家中亲人吗?”

那海山摇头道:“我不回去。我只要和我的娘子在一起。”

圆通也道:“你这猎户,好不晓事!岂不闻今日之红粉,明日之骷髅……”忽然想起红姑乃六七百年道行,已通长生之术,只怕明日化为骷髅的反倒是这猎户,便住口不言。

那红姑听出圆通弦外之音,只是冷笑。

那海山看着红姑道:“这里比家里好,我不回去了。”

施小六想起村民为此人吃了万般苦,险些丢掉性命,又想起好友周侠与何波半夜下山,只为救他,不由得动了气,道:“你的亲弟弟周侠此刻正在外面,因要救你,险些被这女子吃掉!你人妖不辨,迟早会送了性命。还是和我们回去吧!”

那海山摇首道:“我不回去。我只要和我的娘子在一起。”

施小六待还要劝,红姑笑道:“你们都听到了,不是我要留他,是他像条狗一样赖着不走。”

圆通怒道:“没想到此人竟是这等全无廉耻之徒,枉我们半夜下山,寻他一场。连那些猎狗都比他有情义。我们走吧,留在此地,徒增羞辱。”

无尘道长虽觉得情形有异,却看不出问题出在哪里,只得起身。

红姑得意地笑道:“那小女子就不远送了!”

三人怏怏不快地走出门来。

无尘道:“此人只怕是色迷了心窍,怎的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

圆通道:“阿弥陀佛。世间种种苦,皆是窥不破一个‘情’字,孽缘啊!”

施小六走到照壁前,看着壁上的虚影,呆了一呆,突然道:“不对。那不是周大哥!”

圆通道:“莫要开玩笑,这里只有你认识他,我们明明听见你唤他‘海山大哥’,他也不曾否认。”

施小六道:“从那人形貌上看,确实是海山大哥的模样,只是不是本人。”

圆通道:“难道这世间有两个形貌一模一样的人?”

施小六道:“那海山大哥见到我,居然毫不惊奇,也不招呼,似乎并不认识我。何家姐姐与他本是自幼相识,感情笃深,我两次提及何家姐姐,他却毫无反应。道长可知因由?”

无尘道:“莫不是中了那妖物的摄魂之术,将前尘往事全然忘却?”

施小六道:“我虽不懂中了摄魂之术是何情形,但我有把握推断,那人并非海山大哥。”

无尘道:“有何证据?”

施小六道:“道长可知那柄茶壶为何能修复一新?”

无尘道:“此妖手段高明,不知用了何等法术。”

施小六道:“那红姑有一种本事,能驾驭息壤的力量。修复君子瓷,便是借用此力。那个假的海山大哥,体内也有息壤活动,那人必是地妖所化。”

施小六本是土灵之体,自服下土地神荆荼赠送的土灵丹后,能时时感应到地下之力的运动。息壤本是最精纯最好动的土之力,施小六自然能感应到。

无尘道长听得这个普通村童口中居然道出“息壤”“地妖”等词,大惊失色。

所有修道之人,莫不对炼丹之术孜孜以求。无尘道长平生最喜钻研《先朝异闻录》,曾在“异宝篇”中看到一段记载:息壤,乃土地之精粹。名为息壤,实则蕴藏永不止息的力量。遇水能生长,遇气能化育为地妖、地魔乃至地仙。据传,地仙女娲最先发现息壤的力量,并以此炼出五色石。因其族人皆为风姓,是以女娲被后世尊为风娘娘。

无尘道长知道,将草药精粹在丹炉中炼成丹药只是末技,真正的炼丹术能炼出延年益寿的不死药,甚至羽化飞升的丹药,而不死药的精华就是息壤。

无尘一双眼睛精光四射,抓着施小六的手臂道:“你究竟是何人?”

施小六道:“我是荆湖村人施如坤,家中排行第六,乡邻称我小六。咦!先前不是介绍过了吗?”

无尘道:“你可知那息壤何处可得?”

施小六道:“息壤什么的,我也只是从……”忽然想起答应过无牙先生不对外人说起地宫之事,顿时警觉,改口道:“从一本古怪的书上知晓其名,并不知如何得到。”

无尘听了,颇为失望,但转念一想,自己穷其一生追求的长生秘术,又岂是一个村童能知晓的。不过这村童居然知晓地妖身上有息壤,想是天赋异禀,正待细问,圆通插言道:“此刻我等延误不得,必须尽快救出周家猎户。”那圆通修习禅理,深信见性成佛,对于道家炼丹之术并不赞同。

施小六也道:“是啊,太白星已经出现,只怕这里天亮后就找不到了。”

众人心中一惊。圆通快速折向厅堂,施小六紧随其后。无尘只得放下满腹的疑虑,尾随而入。

红姑见三人去而复返,情知有变,自恃法力高强,乃侧身坐于客厅桌上,调笑道:“几位不是说男女有别吗?莫不是惦记着那盏花茶?”

无尘和圆通本是修行之人,知道既无证据,多次骚扰,实属无状,只得推到施小六身上。

圆通道:“此儿尚有一事不明,特来求教。”

施小六深施一礼道:“友邻未归,不忍独返,还请红姑……姐姐高抬贵手,放还我海山大哥。”

红姑道:“你海山大哥不是说不肯回去吗?腿长在他身上,由不得我。”

施小六道:“只恐村人不信红姑姐姐之言,请让我将赛虎带回,作为见证。”

红姑道:“什么虎?”

施小六道:“我问问海山大哥便知。”

红姑拍手道:“好,我且看你有何话说。”腰身一扭,轻巧地跳下桌案,走到内室门口,将帘子挑起,道:“周郎,出来吧,有贵客要见你!”

先前那个粗莽的猎户闻声走出来。施小六一把拽住他,道:“海山大哥,跟我回去吧!”

那海山道:“这里比家里好,我不回去了。”

施小六见其浑身上下完全是海山大哥的打扮,然眼神呆滞,刚才一握,已查知其体内有数颗息壤在活动,便道:“红姑姐姐休要开玩笑,这人不是我海山大哥。”

红姑故作惊诧道:“我家里只有一个猎户,不是他,却是谁?”

无尘道:“假的真不了。道友何必装糊涂?”

红姑道:“我不是装糊涂,而是真糊涂。施公子先前不是一口一个‘海山大哥’吗?怎的翻脸不认人了?”

施小六问那猎户模样的汉子道:“我且问你,赛虎未曾和追风一道返家,此刻却在哪里?”

那猎户不理,口中喋喋不休:“我不回去。我只要和我的娘子在一起。”

红姑横在两人中间道:“方台山如此广大,怎知你说的什么风虎去了哪里!人弄丢了,你们自己去寻就是。周郎,你说是也不是?”

那汉子应声道:“人弄丢了,你们自己去寻就是。”

施小六看着无尘、圆通道:“此人必是假的!”

无尘、圆通肉眼凡胎,休说未见过真正的海山,此刻就是两个海山摆在一起,也难辨出真假,当下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红姑冷笑道:“你道是假的,就是假的吗?有何凭据?”

施小六道:“追风和赛虎本是海山大哥养的猎狗,何时变成了人?你是何物,竟敢扮作我海山大哥的模样?”

那汉子仍喃喃不已:“人弄丢了,你们自己去寻就是。”

施小六逼上一步,道:“你可知我是何人?”

那汉子仍道:“人弄丢了,你们自己去寻就是。”

施小六见无尘和圆通仍将信将疑,知道必须兵行险招,才能让两人相信,当即上前一步,一把揪住那汉子的前胸,一沉身,将那猎户模样的妖物举在半空。 Et4CYa+8KC4aDHdGsBVxXgJd2m9QpJZYh8M5RQthWkR+5C7VxZ2KQHlVt4JpUmK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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