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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剧毒

何洛平用秦爷酒葫芦中的烈酒为其冲洗伤口,又用布带扎住其手指根部,以防毒性发散,继而吩咐何波去山溪盛些清水,给秦爷清洗身上的血迹和脸上的尘土。

何波正好口渴,拔下葫芦塞子,去山溪取水,顺势喝了一口,随即面上露出古怪的表情,噗地一口,将水吐出,道:“有股腥味。”

地上,秦爷创口流出的黑血发出一股腥臭味。何波不敢靠近,于是将葫芦递给秦爷身边的金保国。金保国横了他一眼,心想,毕竟是个孩童,连血都怕。他将清水倒在汗巾上,给秦爷擦完脸,正待去擦衣服上的血迹,右手伸到一半,突然顿住,左手捂住腹部,手中葫芦滚翻在地,那溪水突突突地喷涌出来。

何洛平笑道:“保国,亏你这么个大老爷们儿,该不会晕血吧?”

金保国额头冷汗涔涔,道:“不是晕血,我怎的觉得……”话犹未了,身躯一晃,一头栽倒在地。

旁边何岳峰、周大力也捂着腹部,相继倒了下去。

何洛平大惊,一把拔出猎刀,横在身前。他纵目四顾,只觉得这山林里杀机四伏。就在这时,腹中传来一阵剧痛,有如烈火烧灼,何洛平心念一动,暗道:“不好!”

他望着施小六待要说什么,却口唇麻痹,一句也说不出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变故突来,何波与周侠何曾见过这等阵势,一时间手忙脚乱,六神无主。何波奔过去,推推何岳峰,又摇摇何洛平,带着哭腔喊道:“大哥二哥,你们怎么啦?”

何岳峰等人陷入昏迷,全身发冷,豆大的汗珠从毛孔不断渗出。

周侠仓皇四顾道:“只怕是中了邪!”

何波道:“难道是溪边有瘴气?”

施小六道:“如果有瘴气,我们三人怎么会好好的?”

何波道:“那他们为何无缘无故昏迷?”

周侠道:“我看得回村搬救兵。”

施小六道:“来去要费许多工夫,我看他们恐怕是中了毒,得赶快施救,迟了就来不及了。”

何波道:“我们都不懂草药,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如何是好?”

施小六道:“别出声,我好像听到了什么。”

何波和周侠仔细聆听,果然,山林之中,隐有钟声传来。

周侠道:“是方台古刹!”

何波面露喜色道:“好,我们去找庙里和尚求助!”

施小六道:“听闻玄天道观的无尘道长懂得草药,我们去道观找他求助!”

何波道:“好,事不宜迟,走吧!”

三人正要上山,施小六突然迟疑起来,道:“那秦爷他们怎么办?此地得有人守护,万一有野兽来,岂不伤了他们的性命?我留下来吧!”

何波也道:“那我留下陪你。”

周侠道:“好吧!反正你跑得慢,我去找道长求救。”

言毕,周侠像只羚羊敏捷地奔向一条羊肠小道,小小的身影在山道树木间时隐时现。

此时,日影西斜。看着横七竖八躺倒的村民,何波心中发毛,他不时望向狮子岭,焦躁地说:“这周侠也太慢了,怎的还没来人!”

“秦爷他们究竟怎么了?为何我们没事,大人反倒中了毒?”

施小六皱着眉头,苦苦思索着,“莫非是中午的食物有毒?”

他仔细回忆着中午的所有食物,哪些是大人吃过,而自己没碰的。他记起自己当时吃了些红薯干和两块炊饼,却没有吃冷肉。难道那些肉有问题?他问何波:“中午你吃过什么?”

何波道:“炊饼和红薯干。怎么?”

施小六道:“果然问题出在冷肉上!”

何波如堕五里云雾,问道:“冷肉……什么意思?”

施小六道:“此处不见毒虫出没,我怀疑是食物出了问题。我俩都没有吃冷肉,但这些大人吃了,中了毒。想是那些冷肉被毒虫爬过。”

何波点点头,刚想表示同意,忽又摇头道:“不对。我见周侠吃了一块冷肉,他为何没事?”

施小六道:“你没有看错?”

何波红着脸道:“是的。我本来打算吃完炊饼再去拿冷肉的,结果最后一块被周侠取了。当时我心里还有些气恼呢。”

施小六叹了口气,看来往食物方向想不对,但这里就是现场,一定还有什么线索。突然,心中仿佛一道闪电划过,他问何波:“你刚才打水时,好像说,水有味道?”

何波道:“是的,一股难闻的腥味,真不知道这些大人怎么能喝得下去。”

施小六拾起地上的葫芦,何波曾用它装满水,却被金保国打翻在地,只剩下小半。他尝了一小口,入口虽然清凉,却有一股淡淡的腥味。他吐掉水,眼光落在那柄猎叉上,顿时心中雪亮。

施小六道:“这么说,你和周侠都没有饮过溪水?”

何波道:“我喝的是自己皮囊中盛的水,也给周侠喝了。”

施小六将葫芦中的溪水倒尽,道:“果然是溪水有毒。”

何波道:“可是秦爷饮的酒,他没有饮水,为何中毒比大家都深?”

施小六道:“那是因为他用手指碰过那些血迹,血有剧毒。猎叉上面也有同样的血迹,这血进入了溪水里,故而溪水也染了毒。”

何波疑惑地问:“我姐夫的血会有毒?你凭什么这么说?”

施小六道:“这些血迹未必是海山大哥的,或许是海山大哥击伤了的猎物留下的。不管是什么猎物,这血一定有毒。不信你看!”

施小六指着四条狗发现的血迹周围。何波凑近细看,发现一些体形健硕的黑蚂蚁蜷曲着身体,死在血迹周围。

何波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我姐夫用这柄猎叉伤了毒物,毒物掉进溪水中,故而毒血将这条溪变成一条毒溪。可是溪水中何以未见鱼虾浮尸?”

施小六道:“一定是流水将鱼虾的浮尸带到了下游。我们看看便知。”

两人沿着溪畔朝下游走了十来步,果然见到回水湾的一截枯树旁漂着密密匝匝一层白色的鱼肚皮,皆是溪中常见的麦穗鱼、鳑鲏等。

施小六突然想起灰箭,心中一跳,道:“完了,那些狗!”

两人迅速回到众人躺倒之处,却发现三条大狗正守护在主人一旁。灰箭不知所踪。

施小六急忙吹了一声口哨,四野一片静寂。两人正在着急时,那三条狗摇摇尾巴,转头看向灌木丛。一道灰色的身影箭一般蹿出,跑向施小六。原来灰箭在石缝中舔水喝,听到主人呼唤,立刻赶回。

施小六想起群犬发现血迹时示警的动作,道:“看来,这些狗比我们人更容易发现危险,我们接下来要更信赖它们才是。”

突然,四条狗同时立起,疯狂地吠叫着,围着躺倒的众人奔跑,咬着裤管拖拽,似乎想唤他们起来。施小六和何波正疑惑间,一股腥风扑面而来。

远处溪水涌动,隐有一物潜行而来。但施小六和何波浑然不知。他俩担心猎狗咬伤地上的众人,忙去驱赶。

施小六感到地下一阵震颤,似乎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正在撞击脚下站立的石头。惊疑间,他抬头正好看见从山道奔下的周侠,后面紧跟着一个白须道人,还有十数个火工道人。

溪水中的暗影似乎也有所察觉,隐匿在水下,迟疑良久,转身折返下游而去。

周侠身后,果然是无尘道长。施小六和何波赶快过去见礼。

无尘道长微微颔首,快步走向躺倒的村民,他先查看了秦老爷子的伤势,又逐一翻看了何洛平等人的眼瞳,点点头,道:“果然不出所料!”

言毕,掏出一个青碧色的瓷瓶,倒出几粒赤红的丹药,对立在近旁的都管郭巨钧道:“每人先灌服一粒。”

一个火工道人拾起地上的葫芦,正欲去溪边取水,施小六忙道:“那溪水有毒,用不得。何大哥他们便是饮用了那溪水而中毒昏迷的。”

无尘道长眼中精光一闪,望着施小六道:“你如何得知?”

施小六忙道出原委,又带众人看了溪水中的浮鱼尸体,众人这才相信。

无尘道长道:“玄天道观也是取这溪水做饭,想来泉眼处应该洁净,只是脚程稍远。也罢,用酒送服也行。”

玄天道观的都厨黄良玉,从来酒葫芦不离身,此刻见无尘道长盯着自己,赶忙献出自己的酒葫芦。

都管郭巨钧手劲奇大,他捏住金保国下颌,撬开嘴,待无尘道长将丹药送入,便以葫芦中的素酒灌下。丹药送服之后,果有奇效。金保国虽仍处于昏迷状态,脸上却渐渐有了血色。无尘道长见已奏效,便命郭都管去救治何洛平等人。

此时暮色降临,归鸟回巢。

施小六猛然发现,附近树林间似有一双眼睛在窥视,待要细看,那双眼睛却不见了。

山间春夜寒冷,不便久留。无尘道长领着火工道人,抬的抬,背的背,将荆湖村一干村民带回玄天道观。 OhmK8v7SLbgOlab7uDP01x6FSDpe6s2MNDEGHC6r8ve4cMFFDGr2y+faAqmfwAg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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